第三十四章:借刀杀人
弯曲的山道上,不断传出好似“轰鸣”的马蹄声,引得的山中飞鸟升空,不断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踏踏”的重蹄声不断向四周散开,地下的那些“小动物”卷缩着身子,等待着灾星的离开。
“这帮汉人,就是不靠谱,剿匪把县城丢了,真是废物!!”
“谁说不是,要是咱在,这帮山匪定然全伏法了,哪还要咱爷们兜个大圈!!”
“这帮贼汉,哼,白瞎了那么多银子!!”
领头骑在前方的“半甲骑”,回头望了望,随后抓紧缰绳,扯了扯马头,回过头用“江宁话”道:
“下马休整,午后启程----”
随着命令下达,约莫“百骑”的队伍来到一片林子的南侧,背着阳光,拴马休整。
“大人,用水---”
脱去半甲的“萨尔拉”,接过亲兵送来的“山泉”,随后转过身对着坐在四周的“甲兵”说道:
“山中多盗匪,盗匪如今连县城都敢打,还是要小心一点才是。”
“大伙吃完饭早些休息,抚台大人那边催的紧,还望诸位兄弟用心!!”
紧接着就是一片附和声。
只不过从这些话中,还是可以听出“敷衍”,毕竟如今的八旗已经不是百十年前,皇太极,顺治康熙时期了。
那个时期的八旗,军令严整,将令即随。
现在的八旗则不同,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和所谓的“白山黑水”断了联系。
就拿如今这支从江宁来的八旗兵来说,基本没有人会满语,所用也大多数是江宁官话,甚至是更偏一点的“吴语”。
说是八旗兵,都是抬举他们,充其量就是装备好一些的江南兵。
而八旗的“世代当兵”制度又保证了这些人的生计,在这样的情况下,将领想要完全指挥这么一支“大爷兵”可不容易。
要不是还有所谓的“祖宗约束”,没准这帮家伙连马都不会骑。
“大人,可否去潜山县城暂做休整??”
副将姓“李”,名“山通”,是个汉军旗,此次也是被临时拼凑进了这支“监军”队伍。
萨尔拉喝完葫芦里的泉水,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语气淡然的开口:
“去啥去,那里都是在灾民,去了银子捞不到,还要救济,咱们爷们兜里可没有钱!!”
“抚台大人让咱们去监军,咱们就老老实实监军,要知道抚台大人出身正黄旗,在京内也有不少人脉,吃罪不得!!”
说完站起身:
“据说山匪抓县令后,一颗脑袋是三两,打下县城后是五两,要是多打几个县城,不得几十两一颗,咱们杀他个百八,便比往年都肥了---”
“午后启程,跟着那群贼杀汉,捡便宜去!!”
李山通跟着开口:
“就怕他等此刻不愿分润啊!!”
“不愿意,哼----”
萨尔拉鼻息粗犷,眼神如狼的看着前方树林:
“丢了县城,已是大罪,若是再得罪我等,怕是脑袋都得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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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天,今个风怎么这么大!!”
“娘的,在这样,人都吹疲了,还怎么弯弓!!”
骑在大马上的李山通被山口的大风吹的发须飞舞,双眼眯着,怎么也睁不开。
“大人,前方是逆风,这逆风灌进来,人都要吹成麦子了,不如暂避,等风停了再走!!”
李山通双手遮着口鼻,大声的对一旁同样被吹的难受的萨尔拉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伸手招呼人马向后撤。
只不过还未撤出,就听到山口处传来一声:
“来人可是骁骑校大人!!”
风沙之中,出现了一匹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的驽马,驽马嘶吼的冲了过来,掀起了一阵拔刀声。
“下官安庆绿营把总张大胆,我军于七里外被山匪设伏,山匪人众,实在打不过,今早探马来报,说有骑马大将领兵过路,无奈之下,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大人救命---”
“还望大人看在都是官军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砰砰”的叩头声在布满沙尘的地上响起。
背过风沙的萨尔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穿着“号衣”,披着皮甲的男人,嘴角露出不屑:
“一群官兵被山匪追打如此,真是给我大清丢脸!!”
“果然你们这群汉人,还是如此不堪一击,到头来还得我八旗健儿给你们擦屁股,真是不知羞!!”
“哈哈----”
一阵阵嘲笑声在马背上响起,要不是风沙增大了,没准声音还会更大。
“大人,救命,救命!!”
张大胆啥也不说,只是不断的磕头求救,引得周围到处都是鄙夷的目光。
“行了,别叫了,你带路,我们去去就来!!”
萨尔拉话虽然轻浮,但动作却一点都不乱,快马冲出山口的时候,还不忘大喊:
“备弓,备箭,不可轻敌!!”
跑到最前面的张大胆,听到这话,楞了一下,微微转头,眼睛斜看,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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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处,一队铁骑掠过,最前方的不是什么大将,更不是什么勇士,只是个驽马,可能是着甲的缘故,又有可能是因为这帮江南八旗确实久疏战阵,骑马时间长了,就得下马休整一阵。
七里路,中途在四里的时候,就放慢过速度。
骑在马背上,依旧套着半甲的萨尔拉瞧着周围越发密集的山峦,眉头越发紧皱,看了一眼跟在最后面的“备马”,拉动缰绳,一声“吁”叫,头马即停。
“披甲!!”
一声大喝,哪怕是那些耍小心眼的,也只能老老实实批上“全身甲”,重甲披上,倒比刚刚半甲时要更像八旗铁骑了。
最前面的张大胆这个时候却是出了声:
“大人,再往前一里多就是刚刚我说的地方,山匪都是单衣,便是皮甲都没有,何必兴师动众,以我观----”
“住口,本将下令,哪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萨尔拉厉声打断了张大胆的所有借口。
张大胆尴尬的别过脑袋,不再去看。
待等到这帮八旗兵都换上全身甲后,萨尔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上了马,只不过却是有意放慢了速度。
毕竟山匪都敢沿途袭击官兵了,他们八旗又不是真“天兵”,谁知道这帮家伙敢不敢对他们下手。
要是下手,想到这里,萨尔拉回过头看了看队伍,待看到甲胄和弓箭才放松下来。
毕竟他们这些八旗这些年再怎么退步,靠着祖传的“弓马”,打贼寇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心里瞬间轻松许多,连麾下战马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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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山崖之上,杨立仁手握长刀,眼皮不断的跳动,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传令,待山匪进来,立即点燃火油,不得有误!!”
“可是大人,张兄弟还没回来呢!!”
听到这话,杨立仁眉头倒竖,双瞳好似猛虎: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更何况山匪猖獗,残害潜山父老,你等身为潜山人,竟为山匪张目,欲想从贼乎!!”
“不不不---”
“不敢,不敢!!”
“实在不敢啊!!”
几个刚刚被任命为“潜山民营夫长”的军官,吓的连连摆手解释。
【采用十进制兵制】
看着进来的那匹驽马,杨立仁眼神透露着不忍,最终还是大喊:
“烧山!!”
“呼呼”几声,漫山遍野都有烟雾升起,慢慢的,渐渐有了红光。
等到这群八旗兵冲进来的时候,刚好烧到“痛快”处。
“快,冲出去,快冲出去!!”
骑在马背上的萨尔拉不断的挥舞马鞭,就在这时,一声声“呼呼”声再次响起,往上一看,到处都是拳头大的粹石砸下,当场便砸伤了一匹战马。
听着“呜呜”的惨鸣,萨尔拉吓的连连大喊:
“冲出去,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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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之上,杨立仁望着下方乱了阵型的甲兵,几次想要拔剑,最终还是克制下来,倒是一旁的一个百夫长疑问的来了一句:
“怎么这些山匪还穿着铠甲,骑着大马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杨立仁身上,后者却是面不改色的说道:
“山匪劫掠县城,县衙连练兵用的稻草人都被带走,你们几日前练兵时都是木桩,由此可见,山匪贪到何等程度,哎,如果不是这群山匪,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过凑出不到三十匹可用之马---”
“山匪,可恨!!”
“刷”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
“全军听令,齐喊苍天之助,神人之佑,以告慰着山川之灵!!”
七八息后,整个“火焰山”四处响起了带有乡音的:
“苍天之助,神人之佑!!”
好不容易逃出山口的萨尔拉听着后面传来的声响,回身看了看百骑只剩的“七十骑”,眼中含泪,心头打颤,拔刀厉声道:
“苍天,我大清的天,还能让你们这群畜生乱了!!”
话虽如此,但还是命人加快步伐,继续冲锋,毕竟谁也保不准山匪还有什么“诡计”,小小的山匪,不玩“乌合”,玩起“兵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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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上,一支打着“回避”招牌的队伍正在行进,只不过可能是那位魏县令的教训,这次没有吹喇叭,甚至就连招牌都几次放下。
“潜山如今怕是短时间难以恢复了,王大人,我等的担子可是重了!!”
“谁说不是,如今的潜山据说啥都没有,就连大门都被山匪拆了,哎,这样下去,我们就算去了潜山,别说捞银子了,不倒贴就不错了!!”
“谁说不是,好在如今据说那位许少爷带着押粮的人马暂时稳住了局势,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把门修好了没,别到时候我们去了,连门都没有,那就是一生之耻了!!”
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上,两个被派来接管县城的六品小官,正在讨论着如今潜山的局势。
“他,一个借着关系上来的愣头青,懂什么,别到时候咱们去了潜山一看,得,又被这小子刮了一层,连床板都被卖了!!”
其中一个留着浓密胡子的中年官员提起许浩,语气中就透露着浓浓的不屑以及深深的嫉妒。
“嗯,借父之名,投机取巧之辈,这种人不闹事就不错了!!”
另一个瘦高个也是跟着附和,一时间,许浩在他们的嘴里,都成小人了。
“大人,大人,刚刚前面的衙役来报,前面好像是从江宁来的旗勇,正朝咱们这边而来。”
就在两人说的尽性的时候,马车外传来了一阵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后,瘦高个开口:
“打起招牌,敲响锣鼓,告诉外面的人,都打起精神,迎接上官!!”
“若有衣衫不整,态度不敬者,从重处置!!”
“是!!”
“令兄,我等待会一同迎接,你看如何??”
马车内,瘦高个拱手向大胡子。
大胡子紧跟着拱手示意:
“还需准备些银钱,也好让其多加庇佑。”
“共摊,共摊----”
瘦高个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只不过可能是“穷怕了”,不断的重复着刚刚那两个字,惹的对面的大胡子在心底连骂好几声:
“抠门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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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贼,等我抓住这群贼子,一定要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哪怕成功逃了出来,但是萨尔拉依旧不依不饶的骂着这群“不讲武德”的山匪。
而在他周围的这些八旗兵,也都是窝着一肚火,毕竟任谁被经历刚刚那一次,都得炸毛,更何况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后面没有逃出来的人被石头砸死的,死前的惨状,可谓“触目惊心”,直到现在,依旧难以忘怀。
就在所有人准备去十五里之外的驿站暂做休整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打眼一看,又是个穿戴号衣的家伙,上来就是一句:
“我等乃是从安庆府出发接手潜山县衙的理政官吏,闻大军路过,特来恭迎----”
“好好好----”
萨尔拉面色泛红,眼神逐渐起了杀意,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诸位在何处??”
“正在后二里以待,还望大人赏脸!!”
那人直接下马拜倒磕头。
萨尔拉还未说话,其身边的汉军旗李山通却是直接拨马上前,刚到跟前,“刷”的一声响,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大人,此处乃是平地,正乃报仇之机!!”
李山通擦了擦身上的血,眼神通红的看向对面的萨尔拉。
萨尔拉冷哼一声,抓着缰绳,缓缓向前:
“神人相助,今日便要你片甲不留!!”
“速战!!”
萨尔拉说完,直接抽动马鞭,战马立即四蹄飞奔向前。
身后的骑兵,皆是快马跟随,丝毫没有刚刚逃出来的疲惫,可见此刻他们内心是有多么愤怒,急需发泄。
“大人,马蹄声,这是马蹄声,快来了!!”
竖起耳朵的衙役回过头对大胡子提醒。
“快,快,快奏乐!!”
瘦高个跟着招呼起了唢呐,面鼓。
当“叮叮当当”的节奏声响起的时候,伴随着一阵“地雷”,前方陡然烟尘掀起,最先映入眼帘的则是几个身披重甲的骑士,大胡子高兴的喊了一声:
“下官安庆府六品----”
“嗖!!”
话音未落,短促的破空声响起,紧随其后的就是被箭矢钉死在地上的大胡子,以及逃跑时被射中屁股,不断哀嚎的瘦高个。
“各位军爷---”
瘦高个刚抬头叫饶,就见一道快光袭来,光过之后,头掉了,脖子血管中的热血不断飙出。
“杀,全杀了,一个不留!!”
骑在马上的萨尔拉边说,边用长刀砍掉了一个吹手的胳膊,唢呐直接染血掉落在沙地上。
“哼,欺我等不识音律,这等货色也敢拿出来骗人!!”
“老子也是吃过见过的!!”
想起当年在江宁将军府婚宴上听到的那个据说秦汉时期的编钟,萨尔拉越看越觉得山匪粗鲁,更是不拿他们当正常人,完全就是当傻子。
骗了一回,还想骗第二回!!
七十个全副重甲的骑兵冲击起来是什么感觉,处于高位手持“火攻神技”的杨立仁没有看见,远在潜山县城“练兵安民”“积蓄实力”的许浩更不知道。
但是这些从安庆来的官吏,此刻却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大马”,什么是“骑兵无敌”。
当七十重骑冲击了数次后,别说人了,就连拉车的驽马都被砍死好几匹,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数十个冤魂。
当一切结束,只留下了擦刀的莎莎声,以及战马劳累后的鼻息声。
“贼匪,也有今日!!”
看着地上那些每个都被砍三刀以上的尸体,萨尔拉格外的欢喜,他发誓,此时此刻,是他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高兴时刻。
“大人,这里有颗官印。”
亲兵从瘦高个衣兜里搜出了一颗小印,快步递交到了萨尔拉手中。
萨尔拉抓在手中,还未看,先嗤笑一声:
“匪就是匪,做个官印都不能全套!!”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却是凝固了。
只见小印的左侧还刻一行小字:
“雪村居士。”
正是安徽巡抚白准泰的雅号。
“大人,大人----”
李山通小心翼翼的开口探寻。
“啪”的一声,小印落地,随之而来还有一句话:
“山匪袭杀安庆府官吏,我等来之晚矣,已被贼所害!!”
“后追击,贼匪狡诈,以火烧山,损三十骑,侥幸逃生,还望见怜---”
萨尔拉转过头看着李山通:
“告诉弟兄们,这就是我们今天发生的一切。”
“准备笔墨,我来写请罪折!!”
李山通楞几下后,连忙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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