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要离婚！
出于对张振光的尊重，邓璟还是对着扶着门的李贵芬喊了一声。
“嫂子。”
喊完邓璟就拉着张师傅看料子。
张师傅不擅长招呼人，上次邓璟来他家，想找碗水还是自己动的手，并不像去其他家入门就能得到一杯热茶。
因此，这次邓璟也没等着张师傅招呼他自己拉了凳子坐在桌子跟前，然后从包里拿出了那块牌子料放到了桌上，
接着招呼张振光。
“张师傅，你看，这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雕绿度母的牌子料。”
张家的桌子摆在堂屋的屋檐下方，此时正是晌午，明亮的太阳撒在桌子半边。
那块玉料就沐浴在阳光之下。
玉料晶莹剔透宛如一汪清泉，一团白棉好似泉水中倒映的日光。
盛夏的天气里，望着桌上那块天然的璞玉，平生让人生出种置身森林里坐在水潭边错觉，让人心口无端生出种清心之感。
张师傅目光定在那块料子之上，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媳妇李贵芬则脸带神往的惊叹。
“好美的翡翠。”
叹完，她心头暗恨，挤兑张振光道。
“你看你，天天雕雕雕，雕的都是些什么垃圾，你好好看看，这才叫玉，这才是翡翠。”
张振光对李贵芬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回过神来了般不确定的问邓璟。
“这就是你想让我雕的料子？”
邓璟上次走的时候并没有说要张振光帮他雕刻，只说了要来请他给些指导。
但显然张振光师傅不爱扭捏，他见料心喜，出口直接替邓璟说出了他还未找到机会说出口的话。
邓璟闻言，心中一喜，脸上也将那喜色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
“是的，张师傅您看可还入得了眼。”
张振光目光一直看着料子，邓璟看他看得出神但迟迟不伸手，便将料子拿起来，亲手递向了张振光。
张振光明显对邓璟这个显得外行但又透着亲近的动作弄得一愣，但还是伸手将料子，像接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一般，双手接了过去，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
邓璟看着他的模样，非但没有觉得可笑，反而愈发敬佩，
他做这行见识过不少喜爱翡翠的人，但绝大部分人的喜欢都带着功利。
商人对玉的喜欢，本质是对金钱的追逐，客户对玉的喜欢，则多只是将它当做一种装饰一种身份的象征。
只有张振光师傅，他对玉的喜欢，纯粹只基于玉本身的美感，是真真正正纯粹不掺任何功利的欣赏和慨叹。
此刻，他面对璞玉的态度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面对他所敬仰的神灵。
既有欣喜又有不敢轻易亵渎的敬畏。
他看着玉很久才开口。
“你真的要拿这么好的玉让我雕？”
邓璟神色认真道。
“张师傅，在我看来，这块玉只有由您亲自动手才是对它的成全。”
听到邓璟的话，张振光似乎有些挣扎，也许是想要拒绝，但他实在不想放弃雕刻这样一块璞玉的机会，片刻后他将玉握在了手心，口中应道。
“好，我一定尽我所能。”
邓璟已经预料到了张师傅会帮忙答应雕刻，但没料到会这么顺利，
得到张振光的肯定答复，邓璟刚要说感谢，一旁的李贵芬却一拐张振光挤到了他前面，站到了邓璟跟前，笑着说道。
“小邓兄弟，货我们家张振光答应给你雕了，那工费我们是不是要谈一谈。”
邓璟对李贵芬有些反感，但只要她还是张振光的妻子，邓璟便只能礼貌应对。
他忍着心中的厌恶，好脾气的问道。
“嫂子你觉得工费多少合适？”
李贵芬一脸的精明相，口中笑道。
“小邓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前一阵子有个姓林的小伙子也是要雕块牌子，他给我们家张振光两千块一件的工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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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这里她特地看了一眼邓璟的脸色，似乎在看邓璟有没有不快，
但邓璟只是淡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来。
李贵芬看邓邓璟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便继续说道。
“我们家张振光那几天忙，没空，没答应帮他雕，今天他愿意帮你雕，我也不多要，他给两千，你就也按两千给吧。”
两千这個数字出来，邓璟还没有反应张振光先出声了。
“李贵芬！”
他嘴笨，说不出骂人的话，只是提着嗓门喊了一声李贵芬的名字。
李贵芬一听张振光用这样的语气喊她的全名，立刻怒目转身冲着张振光道。
“张振光，你喊什么喊！老娘说的不是实话吗？那个姓林不是说了给伱两千的工费吗？我和小邓兄弟要两千的工费过分吗？你这窝囊废除了会冲我发脾气你还会干什么？”
张振光被李贵芬这么当着邓璟的面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
但他没有再出言反驳，而是将手中那块璞玉，一言不发的放回桌面，低声对邓景道。
“对不起，这件货我不雕了。”
邓璟能理解他的想法，刚才他答应帮忙雕刻绿度母时本来就有些犹豫挣扎，
他先前没有雕过绿度母，心中把握不足，能答应帮忙纯粹是见玉欣喜，又看邓璟诚意十足这才愿意全力以赴的冒险一试。
在这样的前提下，李贵芬狮子大开口，将邓璟的诚意和他的努力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交易就要衡量得失轻重。
这让他觉得在自己并无把握的前提下去雕刻，顶着两千的工费去雕刻，是对邓璟的不负责，他担不起这个开价。
因此，他说服不了李贵芬也无意说服，只能用这样的态度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雕了三个字一出，邓璟和李贵芬的脸色都是一变。
邓璟劝人的话还没说出口，李贵芬先炸了。
“张振光，你什么意思？你非要和我反着来是吧？你就想让我们娘俩陪你过苦日子你才开心是吧？”
“张振光，老娘这辈子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告诉你张振光，我忍你很久了。”
“今天这件货，你要是不雕，我们就离婚！”
“这日子我不过了！”
张振光听见李贵芬说要离婚，整个人身体似乎微微一振，但一向对李贵芬的谩骂并不回嘴的他，这次却格外的坚持并未就此妥协，
他半侧着身子，并不看李贵芬，只是罕见的连解释带恳求的说道。
“贵芬，你平时怎么骂我威胁我，我不在乎，但我张家以雕刻起家，我父亲，我祖上几辈都是手艺人，我爷爷抗日时期宁死不愿丢弃手艺人的操守不为日本人雕刻。”
“后来，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可没几年，我，我父亲，我亲眼看着他被人打死，就在我面前！”
张振光说完这句，整个人沉默了一会才语气低沉的接着说道，
“带头的人，是我父亲的朋友，他曾经逢人就吹捧我父亲，说最佩服他的手艺……”
“我父亲死前，最后一次和我说话，他让我不要恨，也不要因此放弃祖宗的传承。”
“我这一生不求名利，甘愿平庸，窝居此地，是我凉了心，自甘堕落，连累你们母子跟着我过苦日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但我此生并无鸿志，只愿自己不负家父遗训，将家中手艺学精学全，对得起他老人家的临终嘱托。”
“家里缺钱，我会努力去挣，可是你要我为了几许金钱，违背祖上规矩，违背我爷爷我父亲两代人以性命守护的匠人原则，用不全的技艺谋换不当的金钱，为了利益失去匠人的操守，你就是和我离婚，我也不会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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