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组合拳（2）
朱由崧朗声说道，
“我大明立国之初，天下残破，太祖高皇帝怜惜读书人不容易，便给天下读书人免税赋傜役。”
“太祖高皇帝给予优免特权的初心，是为鼓励天下人多读书、和缓解读书人的困境，可如今这项制度逐渐偏离了其原始目的，成为了某些特权阶层牟取私利的工具。”
“想要实施摊丁入亩这个新政，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官绅一体纳粮。”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似乎空气都凝固了。
朱由崧的眼神缓缓从朝臣们的脸上扫过。
他看到了朝臣中有人吃惊，有人惊恐，有人摇头，也有人低头沉思，竟然还有人眼中露出兴奋的表情。
“众卿，都说道说道，分析分析，该如何应对这个新政措施。”
但是现场还是沉默，久久的死一般沉默。
“呼……”首辅袁继咸长呼了一口气，出列说道，“陛下，若是此令一出，天下哗然，须提前做好准备，以防闹出大动荡。”
黄道周紧锁着眉头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如今天下未定，这会不会太急了，请三思。”
朱由崧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朕已三思过了，知道此事之难，但是如果不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政令，摊丁入亩这个新政就是一纸空文，天下土地依然被士绅门阀兼并，普通百姓身无立锥之地，朝廷国库入不敷出。”
“国库没有足够税赋钱粮，又如何整军备武，驱逐建奴鞑虏，收复我大明北方河山。”
朱由崧环视了一圈朝臣，说道，“你们难道只会盯着改革新政的难处，而没有想过实施新政带来的好处吗？”
这时王夫之出来大声应道，“陛下，官绅一体纳粮缴税，好处数不胜举，不但重捨天下民心，理清地方吏治，为国库增收，更是彻底的抑制土地兼并，乃百世之基。”
“胡扯！”刑部右侍郎朱之臣冲王夫之大喝一声，然后朝朱由崧恭身一礼，说道，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曾言，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贤人君子既贵其身，而复役其家，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
“陛下，给予天下士人优免，乃我大明太祖定下的祖制，为的就是收拢天下民心，您是承我大明正统，若是废除这一特权，必将使天下人离心离德，此乃大害也。”
朱之臣说的是朱元璋定下优待官绅阶级的原文。
意思就是你弘光天子自诩大明正统，要是这样搞，到时候天下士人都不认你这个皇帝，这是要完蛋的节奏。
当初朱元璋会定下这个优免政策，其实主要还是拉拢读书人，稳定天下人心。
南方的士绅阶级，从唐宋时期开始，无论是在政治、文化和经济方面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特别是在宋朝政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元朝时期的蒙古人，他们对南方的统治可以说更随便，居然还有采取包税制，更是允许官员们放开手脚随便贪，更是让士绅阶级壮大。
以朱元璋的出身，内心肯定是讨厌士绅阶级的，但是在政治上，又不得不拉拢南方士绅阶级。
因为士绅阶级就是维持大明的基石，更是大明朝的血肉。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士绅阶级是王朝的一大顽疾，也是维持一个王朝兴衰的根本。
因为这个时代天下的话语权，是掌握在士绅阶级手里的。
朱之臣继续说道，“陛下，俗话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朱之臣说着侧身扫了一眼四周朝臣，“天下读书人为了什么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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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就是为了入朝当官，为得就是脱离民籍，与民区分开来，为得就是被君王高看一眼，为的就是能得到朝廷的优待。”
“如果官绅一体纳粮缴税，又与普通百姓有何区别，那天下人又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做官呢？”
朱之臣叹息一声，“陛下啊，这天下人，怎么能贵贱不分呢？”
朱之臣说得很直白，也是事实。
天下又有几个真正的圣人，绝大多数人努力读书，不就是为了考进朝廷编制当官，做人上人么，那是读书人最基本的动力。
谁能经得起“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诱惑。
很多人说大明官员的俸禄低，但是为什么几百年来，那么多人孜孜不倦的读书求官。
因为当了朝廷的官，除了权力，还有太多普通百姓难以想象的福利等着呢。
“请陛下三思！”
“陛下啊，万莫失了天下人心呐！”
这时更多的朝臣出来劝导。
现在朱由崧说要官绅一体纳粮缴税，不就是破坏了千百年来，一直根深蒂固的传统儒家思想文化的土壤么。
这样势必引起天下官绅之愤，将失去维持大明朝廷运转的基石。
我们这帮忠贞不渝的爱国之士劝陛下你，还是赶快收回成命吧。
王夫之力据理争，大声说道，“陛下，当前唯有摊丁入亩才能改变当前朝廷的状况，改革自然会有些难处，岂能噎噎废食。”
“至于什么天下哗然，官绅之愤，自然是有的。”王夫之说着冷笑，“可当年太祖用霹雳手段，对付天下贪官，数次血洗官场，谁又挡得了。”
王夫之似乎有些上头了，“咱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而读书人中最不缺的也是想当官的人，谁敢反对新政，陛下只要效仿太祖，用些许霹雳手段，定能震慑霄小。”
这个王夫之可真敢说啊，左懋第转咳一声，朝王夫之使了一个眼色，出来说道，
“陛下，方才朱侍郎所言并不全然，天下官绅的优免特权，并非完全优免税赋，而是重在优免官绅们的徭役，还有相应的身份地位。”
“若要实施摊丁入亩，把百姓们的人头税和徭役加入田亩，官绅们自然不愿意。”
朱由崧暗暗沉思，如果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天下士绅肯定是要闹的。
原时空的清朝雍正改革。那时正是满清国力蒸蒸日上之时，清军的大刀片子沾的血都还没干。
当雍正颁布改革时，南方的举人们可是直接罢考抗议的。
科举是什么，既是读书人跨越阶级升降的阶梯，也是为帝国输送人才的通道。
科举对一个王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实把清朝干掉，和把明朝干掉的，几乎差不多是南方同一阶级的人。
为什么，因为清朝在1905年停了科举，读书人没了他们想要的，有人发动革命，南方士绅阶级纷纷响应，然后本就烂得跟朽木般的清朝就轰然倒塌了。
南方的士绅阶级那是真能坑，把大明坑死了，又把大清搞死了，然后接着坑蒋光头。
但是朱由崧知道，不改革是不行了，趁自己现在有精力，手里有兵权，外部环境暂时没有战争，又地处江南，不改革还等什么。
要是将来收复北方再实施改革，士绅们依然还是会闹，所以再怎么难也得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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