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须眉浊物
迎春院内，前事了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丫鬟们嬉笑玩耍。
贾环吃了口茶，靠着窗户看外面嬉戏打闹的如意、小吉祥，内心松弛。
正与迎春闲聊，见对方盯着自己看，贾环不由笑道：“怎么，二姐姐不认识我了？”，在迎春这里，他感觉轻松舒心。
迎春坐在雕花椅上，拢了拢头发，笑着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道：“麽麽平日里来闹却也没什么，你如今要拜师读书何苦为此得罪了二嫂子！”，心里却想往日里的小贾环已然成长，让人觉得成熟可靠。
贾赦一味淫奢暴虐，邢夫人又是个心狠的后妈，贾琏虽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却也对自己不管不问，如今有人关心、维护自己，迎春心里觉得欣喜、快活。
“兵来将挡，二姐姐不必忧虑！”贾环清秀的脸上扬起一抹阳光的笑意。
二人正说话间，一道狡黠轻柔的声音响起：“环兄弟不学“程门立雪”，如何得觅良师？”。
贾环看去，林黛玉袅袅娜娜进了屋内，两弯罥烟眉，一双含露目，容貌稀世，嘴角挂着笑意，让人心生怜爱。
林黛玉身后却还有一人，正是往日里迎春的小跟屁虫惜春，扎着双平髻，刘海迎风而动，配上精致的五官、白皙的面容，如瓷娃娃一般俊俏可爱。
几人见礼、坐定，丫鬟添了茶，迎春见无事，便让丫鬟们自去院内、抱厦前厅玩耍，屋内只留紫鹃、司祺服侍。
贾环心里正纳闷自己要出府读书的事怎么人尽皆知，凤辣子话里话外是如此，林黛玉与探春竟然也知晓了，黛玉这是揶揄自己求师心意不诚呢。
殊不知此刻在东跨院外，钱槐正和玩闹的丫鬟小厮们大倒苦水，诉说着自己每日里跟随贾环早出晚归，给两间茅草屋当门童的事。
对于黛玉的调侃，贾环微微一笑道：“惆怅仙翁何处去，满庭红杏碧桃开。看一看香山春景也是极好的，林姐姐自江南而来，想必是看腻了的！”
虽不是寒冬大雪，可他求学的意志又何尝不坚定，人有时要学会自我安慰。
林黛玉灵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道：“我一介女儿身，自是比不得挐云志的环兄弟见多识广。”
穿越而来的贾环自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女儿家门难得出门游玩，一时无心之语，林怼怼上线，贾环苦笑摇头，甘拜下风。
“荟芳园的景色也是极美的！”贾惜春欢快道。
月初清明祭祖时李紈领着她们游赏了荟芳园，回去后她还用贾环之前让人送来的纸笔画具做了画。
此时还未建大观园，两府唯一的花园便是荟芳园，位于宁国府后院，荣国府内的女眷们难得机会游赏，故而爱画画的惜春印象极为深刻。
迎春宠溺地揉了揉惜春的脑袋对贾环道：“端午在即，或许有机会到园子里游玩。”
......
贾环看着三人谈笑嬉戏。
红楼中最终青灯缁衣的惜春，此刻性子虽冷些，却依旧天真烂漫，温柔可亲的迎春还未误嫁中山狼，才貌世稀的黛玉犹待长成。
一时间，只觉赏心悦目，春风醉人，一切都很美好，而他也想守护这些美好。
几人说说笑笑一会，惜春就拉着迎春下棋，黛玉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见贾环在窗前的桌上提笔写着什么，心底好奇，捧了杯茶假意吃着，脚步不着痕迹地往窗前挪了挪靠，眼睛瞥向桌案上的文字，只见一首词，并无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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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黛玉何等聪慧，只看了一遍，便已明含意，心中惊叹之余，感慨贾环对迎春的体贴，明明年龄比自己还小，却时时刻刻不忘鼓励“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迎春。
又想到自己母亲病故未久，更无兄弟姐妹，客居京城，父亲远在扬州，虽有外祖母疼爱，然万事谨慎小心，凡此种种，心中不免感怀，一时入神，脱口而出道：“二姑娘真是让人羡慕呢！”，声若蚊蝇。
就在这时，一道姑娘般的声音响起：“我说怎么不见个人影，原来都在这玩耍呢！”
众人望去，就见贾宝玉一副富家公子哥打扮带着袭人、晴雯等人兴高采烈地进了抱厦前院。
“宝二爷！”院内一众丫鬟连忙问好，待进了屋内迎春、黛玉、惜春等人也是起身问好。
贾宝玉为人还是很随和的，私下里和姐妹们相处并没那么多规矩。
“宝二哥！”与大脸宝略点了点头，贾环还不至于与一个孩子计较，可摔玉之事才过去没多久，他也懒得演兄友弟恭那一套。
“环弟！”贾宝玉也不太瞧得上贾环，敷衍了一句。
袭人、晴雯等人见贾环这等态度，心里纳罕、不爽，毕竟嫡庶长幼有别，唯有黛玉、迎春、惜春等人见怪不怪，毕竟如今的贾环连王熙凤都敢算计，何况宝玉。
贾宝玉一向走到哪都是中心，可贾环在，众人就很难不想到林黛玉进府那日摔玉的事情，几个当事人都在场，无人开口，屋内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气氛微妙。
贾环不喜欢这种别扭的感觉，事情已经结束，他可没兴趣做个捧哏，随口道：“我还有课业在身，就不多留了！”
“原来也是须眉浊物，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蠹之流，我倒是高看你了！”听到“课业”二字，贾宝玉怫然不悦道，圆脸上写满了鄙夷。
“沃日！就这么水灵灵地让这個天下无能第一的大脸宝给瞧不起了？！”
贾环错愕，心中万马奔腾，没料到自己随意敷衍几句，惹得贾宝玉这般反感，无端地被一顿言辞贬低。
屋内气氛一窒，袭人、晴雯只觉得贾环不识趣，提起读书上的事，心道兄长教训幼弟，贾环又能如何，二人的差距可不是简单的嫡庶有别。
迎春目露担忧，惜春噤如寒蝉，只黛玉面有不悦，嗔了贾宝玉一眼，贾宝玉这句话的打击范围太广了。
贾环嘴角却掀起一抹嘲讽，转瞬即逝，拱了拱手凛然道：“宝二哥年纪慢慢大了，正该好好读书科举，好将来挑起府上的担子，弟虽不才却也认得几个举人，改日定会好好和老爷推荐一番。”
一提科举读书，贾宝玉顿时急得面红耳赤，想要发作又怕在众人面前失了做哥哥的颜面，僵在原地，只得冷冷地盯着贾环。
三春见状也不好劝，黛玉只觉得宝玉真是糊涂了，他怎么会是环兄弟的对手，又觉得贾环这人着实有趣，作为庶弟在宝玉面前是半点亏也不愿吃的。
众人心思各异，场面正是尴尬之时，只见贾环冲宝玉拱了拱手，温和一笑，而后招呼院内的如意、小吉祥出了迎春院子，留给后者一个“不必谢我”的潇洒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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