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伏入
一式维风心,俨然是抱着必杀沈去傲的主意,不留丝毫余地地出手。
沈去傲只听得耳边风声陡然一静,连疼痛的感觉都来不及有,那风便已经穿膛而过。
原本,以筑基修士的生命力,便是开膛破肚、斩首剜心,只要气海不破,总还有一线生机。可沈去傲到底是丹药堆上来的筑基,被沈才思一剑穿膛,气海中的灵气来不及护住千络百经,汹涌的风潮即倒灌入气海,瞬息之间,冲破了沈去傲的丹田。
气海丹田被破,就是真君来了也救不住命,沈去傲嘶哑的呜鸣两声,然后颓然倒地,一命呜呼。
紫府真人的嫡系子孙,沈家的大长老,下菰郡中横着走的人物,沈才思只用一剑,就收了他的性命,犹如野犬般死得狼狈。
杀了沈去傲,沈才思执剑看向沈载方。
沈载方顿时头皮发麻,沈去傲固然是丹药堆上来的筑基,但那也是筑基,沈才思一剑就给杀了,这人的本事得有高啊!
他现在是真切理解了,沈去傲为何说自己二人合力都不是沈才思的对手,莫说过招,眼下他能逃脱便算本事大了。
“散气!”
沈载方丝毫不敢犹豫,赶紧施展法宝,散气化形,连亲爷爷的尸骨都顾不上,便化作一缕灰烟逃命。
他这手逃命术法倒是不差,可惜,对上的是沈才思。
沈才思冷眼看着那缕灰烟,法剑拧了半圈,小院的东西南北都刮起风来,把沈载方这缕灰烟生生吹了回来。
风势之中,沈载方连烟雾的化形都维持不住,从空中栽了下来,落在地上狼狈露出了原形。
这便是頹云剑法的以强使弱了,风浪大潮,居其中便是随波逐流,自己半分都动弹不得,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知道逃不掉,沈载方只能放手一搏,摘下腰间的玲珑宝塔,喝了一声,这塔拔地而起,足足长了十几丈高,将沈载方护在塔下。
沈才思凝目扫了一眼,仰手握剑,身势右转,瞬间发力而出,剑臂一线,力贯剑锋,斩剑劈在宝塔上。
这宝塔是筑基级别的法宝,被沈才思一剑劈中,塔身嗡鸣晃动,但却未损分毫。躲在里头的沈载方惊了一惊,见沈才思劈不开这宝塔,才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只能仗着法器死守,却没有反攻的机会,万一等到沈千陵和沈去忧回山,三名筑基一起攻打他这玲珑宝塔,只怕筑基法器也禁不住这样的耗。
于是,沈载方动起了脑筋,试图和沈才思谈判:
“家主,你难道要把真人的血脉都赶尽杀绝吗?留我一条性命,你是为族里做事,大父的仇我绝不忌恨,翠屏山的沈千炼,还有家中支持大父的那些人,我也都会帮你去安抚。从此以后,沈家还是您做主,我只在落梅峰上清修!”
沈才思充耳不闻,他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沈去傲都杀了,怎么还能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现在必须杀了沈载方,沈载方死,沈去傲的残党就彻底不成势力,如此,他才能放心地留下沈千炼这个炼丹师。
这宝塔固然棘手,但沈才思也并非没有办法。
“巽者伏入,以雷动,以风行。”
风势再次刮了起来,这一回的风不再那么狂,却连绵不绝,细密猬集。风是无孔不入的,只要有一丁点的破绽,就会被风攻入其中,即便是筑基宝塔,也脱离不了这个道理。
宝塔内的沈载方耳边响起了呜呜的风哭,他瞪大眼睛看着宝塔四壁,那无形的风似乎真的找到了法器的破绽,在一点点的往塔内钻。
在沈载方绝望的目光中,玲珑宝塔被无数细小的风钻出了裂隙,就如同所有的宫台塔楼终将化为尘灰,这座宝塔没有能抵挡住风的侵袭,喟然倒塌。
沈载方倒是化风从废墟中逃了出来,可失了这宝塔,他又如何扛得住沈才思的剑招?
一剑斩过,沈载方人头落地,他这筑基的修为固然是比沈去傲好上一些,可一路修行还是太过依靠丹药,即便有一身宝物,依旧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沈才思连斩两名筑基,毫不见疲态,一身气势仍在巅峰状态。
然而,这位沈家家主脸上并无得色,他连斩两名筑基,看起来是威风,可这杀的都是自家的筑基。即便沈去傲之乱能平定,沈家也要元气大伤几年。
他用衣袖细细擦去剑身上的血迹,收剑入鞘,随后跪倒在地,对着落梅峰的山顶叩拜了一番。
“真人在上,我未能遵照真人遗嘱看顾好真人的血脉,有愧于真人!
但家族风雨飘摇,危如累卵,才思不得不行此事,恳请祖宗原谅。
祈请真人保佑,让我沈家再兴四百年!才思愿为我沈家昌盛兴隆,肝脑涂地!”
这一天,沈才思在落梅峰斩杀沈去傲和沈载方的消息,被严密的控制了起来,他要在沈去傲一党得到消息做出反应之前,抢先把几个会引爆局势的隐患都控制起来。
头一个自然是沈千炼,沈才思要把沈去傲、沈载方祖孙赶尽杀绝,就是为了能留下沈千炼,这个下菰郡内唯一能炼制筑基丹的炼丹师。
沈去傲、沈载方一死,沈千炼孤立无援,他要么鱼死网破,拼死一搏,要么就降服归顺,从此做个顺民。
为了避免沈千炼作出第一种选择,沈才思亲自前往翠屏山,与沈千炼恳谈,计划说服于他。
第二个,就是沈求欢这些沈去傲的嫡系子孙,他们身上的血脉,便是引发动乱的隐患。沈才思不愿意断绝一舟真人的血脉,打算将这些人都暂且拘禁在落梅峰,等风波过去,再放他们去改过自新。
为了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个沈去傲的嫡系子孙走脱,沈才思派了自己最信任最得力的帮手沈千陵去做此事。
而第三个隐患,就是野心勃勃又实力不低的陈家了。
陈君谋这个筑基后期,除非沈才思亲自出手,否则,哪怕沈千陵和沈去忧两人一同出手,多半也不陈君谋的对手。
因此,沈才思只让两人事前去敲打,并不打算在这关键时候,浪费一个要紧的筑基修士去陈家那边,而是计划抢在陈家反应过来之前,先搞定沈千炼和沈求欢等人,让陈家投鼠忌器,不敢生乱。
出于这个考虑,沈才思没有把沈去忧派到别处去,而是令他继续坐镇坊市,迷惑陈家的耳目。
沈才思想的很周全,可惜,他还是小瞧了陈君谋,这个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筑基修士,在沈去忧到归来峰的时候,就察觉出了沈才思斩除沈去傲一党的打算。
而陈君谋的应对,没有从沈才思着力的三个点下手,而是把功夫用在了潘朱二家,以及毗山的沈空孝头上。
他很清楚,这时候一旦陈家和沈千炼、沈求欢这些沈去傲残党联系,必然会引起沈才思的警惕,一旦觉得陈家威胁比沈千炼、沈求欢等人更大,说不得这位沈家家主会亲自提剑,杀到归来峰来。
虽然同是筑基后期,可陈君谋清楚,和沈才思放对,他的胜算绝对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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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要是陈家毫无动静,那也会让沈才思怀疑。
风平浪静,必有暗流涌动,这个时候陈家得有动静,但这动静又得让沈才思相信,陈家现在是在畏怖自保,而不是在蓄力阴谋。
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切入口还是潘朱二家。同为沈家的附庸家族,变局之中三家联合抱团,这是合乎常理的。而这三家的抱团,也不会让沈才思太过担心,因为他很清楚,陈潘朱三家做不到一条心。
这一点,从潘启智的泄密就可以看出来,当初邱昆袭杀道白的消息被他听到,满口保证替陈家保密,结果第二天就泄露给了沈家。有这样的人在,沈才思反而容易放松警惕。
陈君谋就是希望让沈才思被吸引一定的注意力,同时又不把全部精力放在自家身上,如此,才更便于他暗中施为。
于是,在沈去忧到访归来峰后不久,陈家传出消息,陈家道字辈的年轻修士陈道清,和潘家家主潘启智的女儿潘芷云订下了婚约。
下菰郡的规矩,订婚也是要摆酒宴的,一般多是夫家请娘家亲友。
但陈氏这回,却将陈道清的订婚宴大摆,不仅请了潘家家主潘启智,还请了朱家的家主朱成智和毗山的沈空孝来赴宴,甚至连落梅峰这边都发了请帖。
消息传到沈家落梅峰上,忙于处理沈去傲残党的沈才思以为陈君谋是因为自己上次的威吓,而起了忌惮之意,于是拉拢潘朱二家,想要抱团自保。
这样的应对合情合理,沈才思也没有太过多心,尽管附庸家族互相串联也是大害,但相比于沈去傲残党的事情,这个问题还不是那么紧急。沈才思便暂且不采取行动,以免陈潘朱三家多心。
至于毗山的沈空孝,陈君谋会请这一位是让沈才思有些意外,但沈空孝毕竟是沈家的局外人,没有搅和进沈去傲的事情里。再者陈家同毗山向来没有太多的来往,沈才思不觉得沈空孝一个沈家人,会和陈君谋一起反沈家。
而陈家送到落梅峰的这张请帖,沈才思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让沈去忧去赴宴。
派去忧到陈家盯着,也好看看陈君谋这老鬼要搞什么花样。
因为清理沈去傲残党的事情,沈才思被分散了太多的精力,对陈家的威胁出现了误判。
一直以来,陈君谋在沈才思心里都是个必须要警惕的人物,然而因为陈君谋迄今为止都只是躲在别人身后,搞些阴谋诡计,让沈才思对陈君谋这人产生了误判。
一个阴谋家,未必不能离开幕后,走上前台。
辛末年四月廿四日,宜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作灶、上梁,忌动土、安床、安葬、祭祀、修坟、破土。
这一天,山门前的古桂树巍峨挺立,树上还挂了一盏喜庆的大红灯笼,从桂树往内走,各式各样的鲜花花团锦簇,芬芳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家老祖使了那【霆下霓】的灵通,天上正正好好飘着彩霞,如是老天也迎合着这个日子。
云峰山潘氏家族家主潘启智,银杏岭朱氏家族家主朱成智,沈家毗山山主沈空孝,以及银泰坊星火阁阁主沈去忧,四位筑基到场庆贺,场面端是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陈道清是什么奢遮人物,一个订婚宴,居然就请来了四位筑基修士。
就连陈道清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盛况,不免暗自飘飘然起来,不切实际的幻想起将来自己修成筑基,也做了老祖的风光模样。
穿着大红圆领礼袍的陈道清,似乎还没有看清,今天他并不是主角的事实。
陈求法带着道白在山门前迎客,下菰郡除了沈陈潘朱这四个筑基家族外,也有些炼气的小家族,如那在坊市经营酒价“碧桂村”而闻名的清德县炼气小家族邢家,这些有点名气的炼气小家族,也都被陈家发到了请帖,前来赴宴。
“求法兄,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邢公来了我家脸上有光啊,今日这宴,还是沾了您家‘碧桂村’美酒的光啊!”
“哪里的话,求法兄真是太客气了!这孩子是……”
“我家道字辈的后生,陈道白。道白,快与邢公见礼。”
“晚辈陈道白,见过邢公。”
“诶呀呀,原来是陈家的麒麟儿,久仰久仰!”
道白跟着四伯门前迎客,每来一个客人,陈求法便会和对方笑谈几句,同时把道白这个侄子介绍给他们。道白心里清楚,四伯这是在给自己传承人脉,尽管“陈道白”这个名字因为麒麟爷的回顾,而在下菰郡算得上知名,但道白这个人,大概还没有几家熟悉。
“啊呀,沈前辈来了,晚辈这厢有礼!劳动您的大驾,寒家三生有幸啊!”
毗山山主沈空孝一到,陈求法立即殷勤地迎了上去,这位毗山山主,可是今天的重要人物。
看见陈求法,沈空孝也露出笑容,没有端筑基修士的架子,热切的和这个陈家晚辈回了礼。
“我才是三生有幸啊!前些时候我毗山困难,多亏贵家帮了一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陈前辈发来请帖,我是必要来贺一贺的。”
沈空孝笑意盈盈,这位沈家的边缘人,是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家内部那股风雨欲来的气息,完全没想过此时来赴陈家的婚宴,会让他卷入怎样的风波,还很客气地称呼自认“恨”字辈的陈君谋为“陈前辈”。
陈求法自然也不会提点他,虽然陈君谋准确猜到了沈才思要除沈去傲这一回事,但却并没有把自己的谋划告诉家里人。而陈求法这些陈家人,也都习惯了听老祖的命令办事,所以这时候陈求法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沈前辈,这孩子你应是见过的,我家道字辈的道白。”
“这孩子我如何不认得?”
沈空孝转头看向朝自己拱手作揖的陈道白,夸赞道:“陈家的麒麟儿,去年大祭上举止大方,进退有据,郡中哪个不晓得?而且这相貌,真是像极了你家老祖……”
他说着说着,忽然愣了一下,盯着道白那只眼睛。
“这眼睛,我记得……”
“回沈前辈。”道白作揖起身,不卑不亢地答道,“晚辈拜了钟离陆氏的陆公明前辈为师,师父炼制了这枚法眼以作见面礼。”
沈空孝定睛细看,才看出来道白左眼眶里的是只假眼,只是这假眼炼得足够逼真,他先头竟没瞧出来。而他仔细去看了,以筑基修士的目力,不难看出这假眼乃是一件炼气层次的法器。
若只是一件炼气层次的法器,那也不值得沈空孝多想什么,可道白话语中隐隐透露的那个消息,他却没法不多想。
这孩子拜了钟离陆氏的陆公明为师?钟离山陆家丹器双绝,这孩子和陆家结缘……陈家的底子,只怕比我想的还要厚实啊!
一瞬间,沈空孝觉得陈家这条船似乎够大够平稳,自己在二沈间的风浪上摇摆,不如搭一搭陈家这条船,说不定就能平稳走到对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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