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尤大
“我真傻,真的。”
大叔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神来,“我单知道教士要查封和赌坊,于是提前跑路,我不知道连隔壁的净女院也要查。
“我一早起来便去了净女院,叫了各位女士同我喝酒赏日,一起快活,却被堵了个正着。”
他低骂一声,有些欲哭无泪的跪在地上,抓住西摩的手。
“现在不仅要交什一税,还要去买赎罪券。求你了,西摩,看在我帮你逃离晖城的面子上,再借我点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西摩叹气,将手甩开。
“尤大,一见面就说这个,你这个人还真是满脑子都是自己呢。”
尤大,即校长口中的尤利西斯,是一名红衣主教。
如果说大主教还能凭借知识与教皇赏识上任,那么红衣主教便只能是强大的登阶者。
红衣主教们嘴中所言即是“真理”,他们行为所致即是正道,他们受无数人崇拜与信仰,也在时刻保护着民众不被异种和天灾屠杀。
可是有这样一位红衣主教,他把一个想要刺杀教皇、之前还杀死过无数人的使徒救出晖城,也是这位主教,吃喝玩乐无所不作,不守教规,亦不救扶弱小。
尤大直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不由长长叹息一声,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每月领完教会津贴,然后拿来喝酒。
等没钱了,就去干点体力活,赚到钱再拿来喝酒…怎么办啊西摩,我感觉自己陷入了漫无止境的轮回中,你说我会不会被哪尊偶像纠缠上了?”
尤大继续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横飞。
“欸你别说,有次我前往芬德布道,放过了一只狼人种,她供奉着一尊名叫舞衣的偶像,可以将狼人化形成绝色美女。
然后她就那样和一位三重伟大教徒结婚生子。”
“再之后,不过两三年,他们便都被异种杀死。”
他砸吧砸吧嘴,遗憾的摇了摇头,不再提这茬。
然后尤大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念叨,“不行,不行,这样太堕落了,尤大啊尤大,你可不是普通的主教,你是有功的主教,是分过圣餐的主教,你怎么能这样堕落呢?”
他确信的点了点头,按住西摩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从今天起,戒酒!”
西摩使劲踹了一脚尤大,“别扯皮,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做暗中观察?”
“我好心帮你做事,你却就这样对我?”
尤大眼神游移不定,口中嗫嚅着,再次长叹一声,“我这不是测试你与晖城之乱相比差距有多大吗?现在看来常态下你的技艺远比以前是个小鬼时纯熟多了。”
西摩又作势又想踹下去,但还是做罢了。
“你刚见到【舞衣】信徒不久,你便来寻我,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些什么。”他冷笑一声,“是因为情况超出你的预计了罢?”
尤大打着哈哈,惊慌的左顾右盼。
“西摩兄弟,话不能乱说,你要相信我,我可是最强的!”
西摩翻个白眼,看着远方火烧的流云,不由有些无奈。
“既然说可以帮我登阶,那还不快些?”
尤大连连摇头,“我们这好久未见,先聊聊吧。”
西摩有些失笑,“聊,聊什么?聊你为什么给我的行李箱中装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尤大眼神飘忽不定,挠着脑袋解释道,“这些东西是爱丽丝阿姨给你装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西摩翻着白眼,“装吧你就,爱丽丝阿姨会管我这些吗?”
他们走在朝圣地中,一路上都有清洁工在不停打扫着,以避免动物排泄物和各类污物不断积攒。空气中有着香氛,地面纤尘不染,人们不必穿着木制套鞋和高跟鞋走来走去。
“说实话,这里确实是一出不错的居所,如果可以,未来我仍然愿意在学院任职。”
西摩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发表感言啊?”尤大一边吐槽着,一边继续往远处走。
“只是事情有了少许眉目,有些按捺不住罢了。”西摩轻松的笑了笑,伸手点点地面。
“除了失踪案外,我确实对罗杰斯福所谓的一处从高天跌落的世界感兴趣。”
罗杰斯福边走,边好奇的问道,“难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西摩耸肩,“谁知道呢?”
老乞丐和圣偶学院的教授并肩走在一起,引起无数人的瞩目。
尤大不自禁又重提话题,笑道,“单单依靠你现在的技艺和预知未来,你就能已经超越了大多数初光,甚至能摸到灵门的门槛。”
西摩白眼一翻,有些疑惑,“才到灵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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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尤大几近失笑,“登神长阶只有七步,且不说能有多少人有资质可以迈出第一步,你这几年光顾着训练自我,屠杀异种和仇敌,何曾花费心神了解你自己,了解这条成神之路?”
“相信我,当你正式踏上登神长阶,你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强大。”
他用力拍着西摩的肩膀,郑重其事起来。
“暴力美学压倒一切,如此独特的战斗风格,其实是不关心自己的体现。”
他自以为是的点点头,“看来不仅要给你踏入阶梯,还要给你补补课。”
西摩耸肩,“你又明白什么?我现在可以使用各类武器进行熟练战斗,可不单单依靠暴力。”
“呃”,尤大有点卡壳,“那你赤手空拳呢?”
“……这才是什么暴力美学吧。”
“害,不重要,眼下有件更当紧的事。”
尤大搓着手,和西摩勾肩搭背起来。
“那个赎罪券的事…”
他腆着脸,祈求的看着西摩,两只眉毛不断飞舞着,
“最后一次了西摩,拜托你了,再让我多享受一下吧西摩,我是真的不忍心见到女孩们哭泣啊。”
西摩无奈扶额,“你这家伙,倒是狡猾。”
他哈哈大笑,得意道,“有个死人之前也这么说过,说我像蛇一样狡猾,鸽子一样温顺。”
“这不是一个意思吧,而且他说的跟你这形象也一点不沾边啊。”
“欸,那你是不知道,当年的我可是很招人喜欢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憋不住笑。”
“你这人怎么…感谢,真是太感谢了,你说的对啊,我就是烂人一个,一生都在背叛,甚至对不起自己…呜呼,我来了,宝贝们!”
尤大回首,扫了一眼远方,然后看向太阳。往事越千年,老友的脚步在旁边响起,他们的背影寥寥,渐行渐远。
“我要你们像毒蛇一样狡猾,像鸽子一样温顺。”
“我来此地,便是要让地上动刀兵。”
“老友,没想到是你最先成为义人。你的这个圣域…这样吧,给你名字加个点,太字不好听,犬字倒是蛮跟你相配的,以后你再叫我老疯子,我就叫你尤犬。”
尤大恍惚,不自觉低笑一下,“既然不甘,又何来安眠?”
晖城中心,莱耶大教堂。
教皇倾听着弥撒与唱诗班精心编排的歌声,拿着银制刀叉慢慢切割下一块牛排,晶莹剔透的粉色汁液随着浓郁的香气迸开,在一片金碧辉煌中,他只消一口便将肉吞下。
停顿片刻,他将刀叉放下,看向远方,随即拍拍手让所有人退下,照例在教堂中祈祷。
他不由又想起了那场晖城之乱。
那是一年一度的沐光节,也是很多人命运的转折点,那天恶主就那样奇迹般混了进来,与主持弥撒的教皇当面对峙,并击伤了他的耳朵。
你的面具下究竟是谁?
教皇回想着种种可能,观看着密卫递上的情报,什么晖城贫民,教中护卫,芬德间谍,始终觉得如此荒谬。晖城之乱后,没有人发现恶主是如何消失的,人们只知道等他下一次出现,是在晖城东南,杀死一名前去游历的大主教。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更在乎是,究竟是谁帮助恶主逃离了晖城。
只有那个人,才是教会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下一次祭主就在这十年内,他不清楚是哪一天,但是必须要保证晖城零风险才行。
自从圣女出逃后,本来完美运行的计划都似乎蒙上了尘埃,难以前行。
“三重伟大的神灵啊,请指引我方向。”那神像洒落微光,温暖又澄澈。没人发现,神像微闭的双眼睁开,目光落在了教皇身上,那样的捉摸不透。
主的神像闭上双眼,一只洁白纤细的蜘蛛从它口中爬出,钻进教皇的脑壳。
两年的祈祷似乎终于蒙神注意,由此投落下来一道微弱的目光。
教皇浑身一震,缓缓睁眼。
“尤利西斯。是他,是他?”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癫狂。
为什么?
教皇亲手提拔了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尤利西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竟然是这位红衣主教背叛了三重伟大!
几十年前就是他在恭迎自己登上教皇之位,教皇自认与尤利西斯的感情深厚,亦给予其不少信任,更是一直让他亲自操办沐光节。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给你的还不够吗?
教皇脸色阴晴不定,随即走出教堂,吩咐着旁边的随侍。
“取宪章来,我有要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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