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4-26. 天体运转之刻-其之二
内向、强硬、却又不乏积极和热忱。
男人坚信自己是一名具有如此美德的和平主义者,而这仍被置于他无时无刻不握持的天平一端;于另一端恒久地等重的,是能达成这和平愿景的威慑的力量。
而“和平”的概念也并不草率。与其说是没有战争的天堂,不如说是能以理性的方式持续下去的永恒战争。
但达成的方式在他人眼中,令人费解。因而,如诅咒一般地,他被赋予了某种能力、某种补正,因而功业也以这样的污名被流传——
“杀戮机构阿基米德”。
这便是这具躯体的表皮、血肉、骨骼以下,埋藏着的微小如芥子、却确实存在的,被称为“灵基”的核心的真名。
◇◇
涡流已然汇集于天空中心的一点。空洞收缩成了极小的一点,从原本无色的空泡变得漆黑不见底,通体又被缕缕光线缠绕,饥渴地吞没着每一分流入的能量。
——虽然并无被称作吸积盘的结构,却确实地如同黑洞般蚕食着周遭。天空的光线都略微黯淡了些许,似是被包裹着空洞的光线勾勒出了吸走了光亮的踪迹一般。
白惨惨的太阳挂在西侧的天空,与相对一侧的拖着光线消失尾迹的空洞相映,倒真成了一副幻日般的图景。被不靠谱的记者随口胡诌的天象奇观,在短暂的片刻里成了现实。
而恰在天色逐渐暗沉的一刻——
以比起攻击更像是拥抱的姿势,尼古拉·特斯拉敞开了臂膀,呼唤着足以映亮、燃烧天空的雷霆。
“编织、击穿、然后拟合出它的真实吧。”
“不需要远古神祇的赐福。这是仅属于今人的,从头撰写的新世纪的神话——”
“人类神话·雷电降临(SystemKeraunos)!”
——艳丽的弧光骤然划过天空。并未响起意料之中的轰鸣,也并未如寻常的雷鸣般因距离而产生短暂的延迟。
细碎的、如指甲划过粗粝表面般的窸窣声,于同一时刻抵达了密密包围着困敦潮的人们的意识深处。
仿佛并非通过耳道,而是于初时起便直抵了知觉之中——又或者乃至是填满了五感,如空气般填充了全部的知觉。
竭力克制住伸手抓挠、甚至破坏听觉的冲动,雅各略微迟缓地抬起手腕细看。
似乎就是从这一片刻起,血液已经不再一股股地流出了。然而,体力随着血液一同抽离的实感还确切地存在着,向着空洞的方向。
而弧光还在一点点编织着形状。从最初如寻常雷电那般的,毫无规律的线状、枝状,迅速幻化成了固定的形态,在天空中画下道道经久不褪的痕迹。
最后织就了涟漪般向外延展而去的两翼。如极光般变换着色彩,将空洞捧在中心的两翼弧光,映亮了Archer尼古拉·特斯拉的眼,射出灼灼的光来。
“并非闪电而是涡电流吗……”
通话中传来相雅有气无力的笑声。远远地在地面的高度上,宛如极光的奇景更是蔚为壮观。
半仰躺在Caster肩头,相雅一只手举着望远镜,瞧向空洞的方向。
原先漆黑不可视的领域已经被勾勒出了形状。可见光映照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模糊的影子,实在过于微小,即使是在望远镜的放大下也仍然难以分辨。她拧紧眉头,思索着那形状的含义。
“……不清,完全看不清……!”
似乎是严重受电波干扰,耳机里传来的Saber与蕾雅的语句也变得断断续续,沙沙声不绝于耳。
然而紧接着,激烈的变化骤然爆发。像是在竭力挣脱黑洞的束缚似的——唯有在极近距离内的太阳船上的三人才能得知并非如此——那拳头大小的影子在刹那间膨胀到了气球的大小,继而继续扩张。情形瞬间从黑洞包裹着那团影子,变作了影子将黑洞吞吃入腹、显现出真实的面目来。
——在几秒间就浮现在空中的,已经有成人躯体的大小、却仍然保持着婴儿的比例和面目的,一具纯白光滑的躯体,恍若不受重力的影响般,径自悬浮在高空之中,连阖目沉眠的神情都已清晰可辨。
◇◇
“……”
已经击杀了多少匹猛兽了呢。
将由于剧烈的动作已经松脱的衣袖绳结重新捆缚起时,Lancer迅速扫过一眼周围的地面。
不出所料的,与最先的几匹不同,在青年出现后再被击穿了核心的魔兽都并未留下残骸。枪尖有触及躯体的实感,却在每一次击中时缺乏成功进行了破坏的印象,仿佛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是虚构的使魔吗。”
试图求证这猜想的过程也并不顺利。尽管有微弱的熟悉气息,却无法排除这气息来源于这处已然化作魔术师的巢穴——“魔术工房”本身的可能性。
李书文作为Lancer并非精于此道的行家。而真正的魔术师,戈尔德鲁夫,此刻却又已经跌出了这片被隔绝的区域,无法下达指令。
但这并非违背他心意的现状。不管怎样,不论Assassin是出于怎样的意图使得御主脱离了这个过于危险的区域,于Lancer·李书文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态。他已经足以断定,眼前那身影忽隐忽现的青年,是危险程度远胜Assassin的敌人。
看来只能使用那个办法了。俗称“秘密武器”的东西。
脚步微微一顿,Lancer扭转了方向,开始绕着与原先全然相反的方向奔去,倒转了枪尖,猛地向地下掘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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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与枪尖有所感应,地面以近乎地震灾变一般的阵仗碎裂开,一条裂缝迅速变粗、伸长,延展出蛛网模样的纹路来。
飞沙走石间,地底甬道中原属纳骨堂的结构都摇晃起来,几根本就不算结实的廊柱摇摇欲坠着。连阿基米德和Assassin都不得不暂时灵体化暂避,然而,Lancer仍是旁若无人地停留在原地。
地面都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本应是固态的土地在注入枪尖的力量之下变得如流体般脆弱,在以枪尖钻地推进的Lancer身周,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打着旋。
“显现诸位的荣光吧,罗马的先哲英杰。”
在大地开裂、砖石堕地的轰鸣中,老人以唯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低语。
“谨承这柄枪中蕴结的伟力,老夫这副尚未朽坏的躯体,将全数奉上。”
——尽管并没有听见什么回答,也没有新的身影在眼前聚形,他确实感受到了。
流动于罗马的地脉之中的、从遥远时间以前就作为宗主存在,从未消失的众神遗爱,回应了他的祈愿、他的期盼。
运气于胸,令先前的剧烈消耗之下过于强烈而动荡的气息平复下去。
Lancer从地面提起了枪。外形上并未再度发生变化,唯有枪尖闪动着白炽的光芒,稍微靠近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滚烫的气息。
而Lancer身周的气氛也在无形中骤然一变。
一片猩红色的衣角飘过,隔着地面上仍然卷动着的漩涡,阿基米德在地面的另一端驻足,看住了对面的苍老身影。
他分明就在那里,“视觉”早已捕捉到,却仿佛钳制住了传递这一信息的能力,令“李书文”这一存在无法被名为阿基米德的存在确认。
——“圈境”。有别于气息遮断的,比起职阶的能力更偏向极致的武学技艺的,能令Lancer·李书文用气息来感知周围状况、并活用于战斗之中的技法。
而在用于感知对手之上的,能反过来抹消自身的破绽的,方为垂暮时才臻极境的李书文的真正高度。
即使确实地存在,即使站立在敌手的眼前、酝酿着必杀的一击,也无法被感知到气息、无法被攻击触及的能力。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的能力啊。”
思索了片刻之后,阿基米德反而露出了柔和而略带快意的笑意。
是基于生前积累的真正的经验和智慧而存在的能力、而非口口相传不知真假的传说。是如同运用肌肉本能一样在暂时拟合的躯体中运转的技艺、而非大魔术的基盘程序化地赋予的空洞的数据。
“结合了作为人类生存时所积蓄下来的能力来战斗,可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不过,在这样的状态下,并非毫无代价,不是吗?”
……当然,实际上,光是像这样握着枪,都已经要用尽力气。
真是敏锐的观察力——Lancer不无恨意地想着,却也无法否认这青年的陈述。
手中的武器对于一个无论在传承性、精神的契合度、还是地域知名度上都并不相合的英灵而言,都实在太过沉重了。
不,比起说是“重”,不如说是“庞大”吧。庞大的魔力,庞大的灵基。
藏有被暂时地出借给了自己的、得到了七丘之城的众多人类先祖首肯的,活跃于战争一侧的力量。
并非何时何地都能无往不利的神兵,然而,对于这青年而言,大概有格外刻骨铭心的意义。
细长的、链条般的光线破土而出,交叉成奇异的路径,密密地钻过地下的巨大空间。呼啸声伴着金属碰撞般的动静,一同穿过了Lancer的耳畔,刺耳得连听觉附加了些许疼痛感。
他不懂得魔术,却也能看出这比起魔术,更近似于某种计算之下的精巧结构——是足以将每一寸空间填满、击穿、烧灼,以纯粹的速度所附加的暴力,专用于应对他的攻击手段。
倘若要强行穿过这片被凶恶的光之链条填满的矩阵,其代价也一目了然。
“……无妨!”
——地面在微微颤动。有别于先前掘地而下时的鸣响,而是从天空的方向而来。刺挠的瘙痒感随之而来,令人寒毛直立、汗出如浆,连精神都骚动难耐。
——来了吗。
这是阿基米德与李书文在这一时间产生的,不约而同的感想,尽管立场迥异。
也正因如此,“必须速战速决”的意识,同时占据了上风。
骨骼在咯吱咯吱地嗡鸣、血脉中咕嘟咕嘟的沸腾般的流动、以及皮肤表面如遭雷殛一般刺啦刺啦的声响,都在迫切地发出啸叫。
——你是要将眼前的躯体摧毁的人。
——你是能将眼前的障壁破除的人。
——你是必将抵达那更为激烈的另一战场、与更险恶的大敌缠斗的人。
仿佛从最初就都带着这般全然相同的想法,两道迅捷到连残影都不遗下的身影,像是毫不顾忌足以将彼此的躯体都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攻势般,针锋相对着,如此互相蹴穿了对方。
——“集藁成束,如月光焚烧殆尽”。
——“无二打·猛虎硬爬山”。
以全然过载的能率施放的、与彼此原先的流传都迥然相异的,以自身最为卓著的传说凝聚成的两大宝具,在地底空间中轰然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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