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杀死那个大明宫人
要说七夕最忙的人，大概就是柴皇后了。
柴皇后起得不比张承嗣晚，早上先去大明宫请见太后，之后又回来接见命妇，接着要举办大型后宫活动。
加之第二天太上皇和太后又要出行，事事都要操心，一揽子事淋下来，忙得脚不沾地。
“皇后娘娘，陛下等您多时了。”
孙尚宫小心上前，低声道。
柴皇后累了整整一天，正想回去沐浴推拿，然后好好睡一觉，听到这个消息，面上欣喜，心里哀叹。
她的出身一般，嫁给绍宁帝时，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现在到了位置上，发现真不如王妃舒坦。
有的人权利欲望强，有的人对此很疲惫，柴皇后属于后者，她更适合搭配一个强势的皇帝，绍宁帝暂时还不是。
“陛下何时来的，怎不让人说一声。”
后宫的规矩，除了初一十五要保障皇后权益，皇帝必须跟皇后过夜，其它时间可以不来。
柴皇后也并不想见到他，以前想，现在不想，因为来了就有事。
绍宁帝登基已是第三年，他早已适应了身份并向外探出触角，相当不顺利。
因为没钱。
皇家的内库和户部的国库泾渭分明，国库收入主要来于税收，包括田税、丁税、关税、盐税等；内库收入主要来于皇庄、抄家以及内务府的生意。
其中，皇庄是稳定进项，土地、山林、湖泊……一年总有几十万两；内务府收入成谜，他们总能把赚钱的买卖做亏损；抄家又不能时时发生。
所以实际上皇帝也是指着土地过活的。
对皇帝来说，几十万两的收入并不高，没有大开支都可能都不够，更不要说现在宫里养了两个主子。
作为必须要孝顺的好大儿，内库钱财当然要紧着父亲，而当了一辈子皇帝的太上皇，日常生活都有章程，每月基础花销固定，根本没给绍宁帝留下多少钱。
绍宁帝太穷了。
当皇帝前，朕指着兄弟姐妹送礼过活，当了皇帝，朕还指着兄弟姐妹送礼过活，那这个皇帝朕不是白当了吗？？
绍宁帝搞钱的心里，比李盈要强上百倍。
帝后对坐，宫人都离得远远的，夏守忠把门，任何一个宫人想要靠近，都是一個眼神瞪过去。
“皇后辛苦，先去卸了大妆吧。”
柴皇后告罪起身，卸掉十几斤重的凤冠，又换了身常服，净了面，好好轻松了一番，回来再坐。
绍宁帝便开口说了正事：“放出的宫人名单，已经定下了。”
想省钱，不外乎开源节流。
开源的方式，要么抄家，要么从内务府入手，这两条都不容易实现。
抄家自不必多说。
而内务府的事务，太上皇尚在，他的规矩和用人也在，绍宁帝插手过两次，碰了壁，便暂且搁置，只想着将来再把他们全杀了。
开源无法，那就只能节流了。
裁员，一向是节流的好方式。
从去年开始，绍宁帝就在推进一件事，放宫人出宫。
宫中女子，一般由三种方式进宫，第一类是礼聘，即帝王下聘纳某位良家为妃嫔；第二类是选秀，就是良家女子经过选拔进宫为宫女；第三类为进献，即臣子或者外邦使节送女人给皇帝。
宫人出宫，多是指放第二种人。
这类宫人数量最多，有贾元春这类官宦之女，进宫就是为了进身，也有杜牧《宫人冢》中“少年入内教歌舞，不是君王到老时”的技术型人才，进宫是为了施展才艺。
她们覆盖最广，各宫各局，各司各处，人数不下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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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中原大灾，彼时有官员提出“大明宫与太极宫的宫女，深锁宫中的比较多，导致阴气积郁，这才酿成大灾，请陛下放一部分宫人出宫吧”。
绍宁帝看到这份奏表，哭笑不得，这是把李百药给李世民的原文送了上来。
那年中原大旱，李百药就以阴气重为由上书裁撤宫人，也是从那时起，灾年成为了裁撤宫人的理由。
绍宁帝本就在琢磨省钱，当即就批了，也是按照李世民原文批的，“择三千宫人出宫”。
然后就择了一年半，从绍宁二年二月到绍宁三年七月，名单改了又改，事情再三推进，还是出不来。
绍宁帝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步子太大，踢到了太上皇的屁股，引发了反弹。
宫人出宫，直接面临一个生计的问题，底层宫女十几二十年幽闭宫中，生活自有一套逻辑，与社会严重脱节，加之她们在宫中长期从事特定的工作，谋生手段并不多，且出宫年龄以二十五岁为底，这个年纪早已过了婚配年龄，她们很难再找好人家。
所以，出宫后的安置问题，是最大的问题。
目前的政策，官府的对出宫宫人的帮扶还是参考唐高宗李治在《放宫人诏》中列出的补贴，这是八百年前的东西了，这份帮扶在当时就相当有限，甚至导致不少宫人流落风尘，何况现在。
太上皇心里有数，三千宫人出宫，活一千，死一千，剩下一千，生不如死。
他倒也不是在意别人死活，只是来求的人太多了。
绍宁帝下旨时，给了中书舍人石璧准确的信号，所以名单年龄偏大，平均年龄竟然高达三十五。
三十五，奇迹年龄，历史在这一刻完成闭环。
要知道贾姑姑二十出头已经算老姑娘了，三十五岁在宫里是不折不扣的老人，这还是平均年龄，年龄大者甚至有超过四十的，这都是养老的年纪了。
如果只是年龄大也就罢了，毕竟年龄大不代表声音也大，问题就在于，绍宁帝掺杂了太多了私货，这些私货都是能发出声音的。
在宫中能发出声音的人，都是混得不错的人，她们有地位、有俸禄、有赏赐……她们不仅自己过得好，还能给家族带来好处，并不想出宫。
所以天天都有人去大明宫哭诉。
退位后，太上皇致力经营仁慈的明君人设，不愿驱赶老人背上骂名，便让戴权去抽走了诏书，划掉了一些名字。
这些人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里面不光有宫女，还有太监，正是绍宁帝必须要清理的人。
皇权，在五步之外，千里之内。
太极宫就是五步之内，卧榻之侧，必须要放心。
事情进入到了拉扯阶段，拉扯了一年半。
拉扯中，太上皇进行了退让，这部分人，他大都调去了大明宫，意思很明显。
绍宁帝不想退让，拉扯时间久了，太多人看着这件事，连几个宫人都清理不掉，帝王威信荡然无存。
但似乎坚持不下去了。
“今天，太上皇直接给石璧下旨，放三千宫人，石璧请我旨，我同意了。”
绍宁帝觉得相当窝囊，石璧是他一手提拔的，太上皇给石璧下旨，算是给他最后通牒。
太上皇不想在出宫后有事，所以直接插手，若石璧不应，自然有别人应。
“明天开始，夏守忠会去点人造册，这几天我不在，皇后坐镇后宫，统领此事。”
绍宁帝只为说这句话，说完径直离开。
我也算个朕？
七夕的月亮很好，绍宁帝默默记下那些人，这件事已成为执念，他下定决心，必须要在太上皇活着的时候，把他们搞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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