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殒命之所
“同时对阵怀言者的终结者冠军,是什么体验?”
维拉德在黑暗中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毫无焦点的望向阴影。
“不坏。”他简单地答。
是的,不坏。他在心中重复道,怀言者在这一万年中难逢敌手,在一次次屠杀,仪式和享乐已经失去了身为一个阿斯塔特应当有的纪律和心境,他们的战斗鲁莽而草率。与他们交战仿佛古泰拉街头艺人的耍猴节目。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似乎在回应他的思考。
“所以你认为你可以应付这场决斗。”那个声音说道,“沃特·维拉德,这些年你又对阵过哪些对手?难道你的生活就不是屠杀与享乐?你又与怀言者有何区别?”
“我击败的对手成千上万。”维拉德平静地答,“也包括你。”
黑暗中传来嘲讽的笑声。
“而那是三千七百年前的过往。哪怕考虑到恐惧之眼对时间的影响,对你而言,那件事也已经过了四百四十二年。”那个声音说,“我在这里,我依然记得那时候你的模样。”
“你猜怎么着,维拉德?”那个声音说道,“你老了。或许你可以不间断的为自己打上镇痛剂,包裹在靛蓝的盔甲里,假装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午夜领主七连长。但是你老了,累了,大不如前。追猎萨哈尔这几百年毁了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对阵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又该怎么办?就像这个阿瑞俄?”
“我会战斗。”
“战斗的决心改变不了任何问题。”那个声音说,“你可曾看过在戈兰达瑞斯发生的一切?你可曾看过那个阿瑞俄横扫千军,不可一世?看看他的样子,年轻,强壮,坚强不屈。我在他身上看见第四军团的残影,我看见那些你早已失去的活力。”
“你会死的。”它说,“你会死的。你需要我的力量。”
“绝不。”
“有意义吗?”那个声音嘲弄道,“你在恐惧之眼也已有数百年,你对亚空间并非一无所知。接受至高天真的比死还糟糕吗?无论你如何抵抗,在你死后,你的灵魂依然为我所有。”
“不是现在,康。”维拉德答道,他向着声音的来源伸手,稳稳握住了魔剑,“现在,我依然是你的主人。”
他握紧魔剑,打开面前的门扉,踏入光明。
这不是我的殒命之所,维拉德想到。
……
在这个银河系中或许无法找到一个比钢铁勇士还无趣的一群人,即使他们的宿敌帝国之拳时常被形容为与他们半斤八两。但哪怕是帝国之拳也会有着刀锋盛会这样仪式性的决斗竞技。但在这里,事情显得与正常的决斗相差甚远。决斗场地安排在一件空旷的方形场地中,这甚至不像是军团战士的决斗笼,只是一方由几面铁壁围起来的空空荡荡的房间。流明灯的晦暗白光在钢铁之间反射着。铁栅栏将决斗者与观众席隔开。维拉德略略扫了一眼,那所谓的观众席也不过是被铁栅栏隔开的另一个空间,甚至没有座位。所谓的“观众”也只是站在栅栏后结阵的钢铁勇士。
简直像是被关起来等待审判的罪犯。维拉德咋舌。
他将目光投向别处,看见了维狄欧索紫色的义眼,戈兰达瑞斯之王高踞第二层楼,隔着完全一致的铁栅栏俯视着决斗的场地。亚撒尔·塔尔与他站在同一层。两位战帮之主明智的选择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维拉德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勇士。阿瑞俄,不锈者的战帮冠军。他的铁甲几乎与墙壁和地面融为一体,但那柄巨大的利斧却不容忽视。凶险的气息自那沾满斑驳血迹的利刃之上弥散,如同野兽亮出獠牙。他还在呼吸,声音巨大的呼吸,透过呼吸面罩,他吐息的声响舒缓而平静,无形的填满整个空间。
“我在他身上看见了第四军团的残影。”康的话语在他脑海中闪回,“我看见你早已失去的活力。”
亚撒尔·塔尔发出一声轻笑。
“我就不问决斗双方有无可能互相道歉握手言和了。”猩红使徒说,“绝无这种可能。”
“开战吧。”维狄欧索宣告道。
没有礼节和宣言,维拉德和阿瑞俄同时向前,刀斧相交,重武器对重武器,斜砍对击。灿烂的火花中,阿瑞俄的巨力占据了上风,巨斧在这一记对斩中,将对手的裂人锯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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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维拉德早有预料。在火星迸发的第一瞬间,他就开始后撤。他是午夜领主,他的战斗贯穿人类帝国的整个历史。阿瑞俄的巨斧是一柄古老的武器,古老到维拉德对其与对自己的双手一样了解:他曾经与瑞德罗斯交手,恐翼之主的利斧的挥砍比等离子的耀斑还要可怖;他也曾经与阿基亚对阵,大收割者的链锯斧正如其名,是死亡的化身与主宰。斧是一柄风暴般的武器,如同风暴般沛莫能御,但也如同风暴般不可控制,一击不中,则沉重的质量便会大大拖累下一次挥舞,需要漫长的时间再度重整。
因此他放任自己的长剑被荡开,阿瑞俄已经做出了一次挥舞,无法立刻做出下一次。而裂人锯在空中划过一道飘逸的弧线,从另一个方向斜斩而下。大远征的老兵们将这两记连续的斜斩称作“符文打击”,来自于芬里斯的祭司挥舞手杖绘画符文的仪式。
一切都如此完美,巨斧的惯性让钢铁勇士的冠军无法有效防御,而裂人锯的利刃已经带着风袭杀而去。
但阿瑞俄没有尝试防御,也没有尝试再度挥砍,他将手中的战斧向前推去,让这块比一个凡人还重的陶钢撞上维拉德的胸膛。
陶钢碰撞,声若万千洪钟齐名。午夜领主踉跄后退,胸甲上展开双翼的骷髅头从中间裂开。这一击足以将凡人砸成一滩肉泥,即使是阿斯塔特也一时间难以呼吸。
但这并不代表维拉德毫无斩获:裂人锯的锯齿撕碎了阿瑞俄的半边肩甲,暴露出惨白的肉和鲜红的血:第一滴血。
刹那间的静止,阿瑞俄的呼吸在竞技场的封闭墙壁中回荡。
他在以伤换伤。维拉德想。思考在脑中一闪而逝,钢铁勇士再度向前,巨斧旋舞成一道圆月。午夜领主举剑相迎,第一剑卸掉巨斧纵劈的巨力,第二剑侧击将那柄沉重的武器拨开,第三剑云剑斜斩,逼向阿瑞俄的喉咙。钢铁勇士偏头堪堪躲开了这一击,但是剑锋依然斩开了他的胸甲。
第二滴血,依然是以伤换伤,链锯撕咬陶钢的声音令人牙酸,火星在钢铁的场地中四溅,而阿瑞俄提膝直撞,将维拉德撞开。
又一声巨响。午夜领主再次退去,两颗心脏狂跳不止。而钢铁勇士继续欺身向前。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前两次碰撞的重演。钢铁勇士如同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械,进攻,不断的进攻。顶着空气中拂过的剑影进攻。而午夜领主则仿佛流明灯下起舞的阴影,在退步中挥剑,极轻极快,裂人锯不断的自钢铁勇士进攻的破绽间出击,如同毒蛇的撕咬。鲜血与火星毫无间断的溅出。钢铁勇士的攻势毫无美感,午夜领主的动作却尽显灵敏和优雅,武器交击的光明偶尔照亮他们的身姿,如同在光与暗之中起舞的丑角。
光。
裂人锯自下而下荡开巨斧的纵劈。
暗。
阴影中脚步连绵不绝。
光。
锯齿飞旋,在钢铁的胸甲之上一寸寸契入。
他们再次拉开,维拉德扯掉头盔,缓缓单膝跪地,午夜领主的两颗心脏在狂跳中撞击胸腔,濒临破碎。他竭尽全力地喘息着,力量正在从酸楚的肌肉中流逝。阿斯塔特被强化的自我愈合能力正在调节他屡遭重击的身躯。但他没有时间愈合,在他完全恢复之前对方能杀死他上百次。
他依然能够听见阿瑞俄的呼吸声,填满整个空间,依旧舒缓,依旧平静。不锈者的冠军正在缓缓走来,巨斧傍身,瓢泼的鲜血将自己的铁色铠甲染成血红。但这只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可战胜。他的魁梧身姿在流明灯光下成为山峦般的阴影,遮天蔽日。
“我说过你赢不了。”魔剑小声对他说。
阿瑞俄高举巨斧,斧刃的投影将午夜领主笼罩。这是最终的一击,处决的一击。属于裁决者和刽子手的斩首一击。
但维拉德在笑,鲜血浸透了他的牙缝,他在笑。
“不。”维拉德说,“这不会是我的殒命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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