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来是光明的
他们说未来是光明的。
是的,在这个噩梦般无光的宇宙。大裂隙斩断银河,星炬黯淡,旧夜的恐怖再度席卷帝国,一万年来人类再一次四分五裂,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着百万人死于非命。人们甚至将这个时代称为终焉——在经历四万余年的挣扎前行,人类文明再一次站立在毁灭之前。
然而,与此同时,他们说未来是光明的。
他们说原体的归来照亮了黑夜,他们说帝国的力量不可阻挡,他们说不屈远征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他们说我们在胜利、胜利,一直胜利。他们说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一点,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未来。
他们——内务部的官僚,宣传机构的写手,军务部每周一篇背后那些尸位素餐的军官。他们并不会亲自踏上战场,也不会理解战线、补给等等复杂的战争知识。他们更不会向帝国的民众宣扬帝国的落败。在他们的口中,帝国高歌猛进,如同牢不可破的真理。
但这不是什么真理,我不知道我们是否真的高歌猛进。过去的二十年对于圣墓远征军来说只是漫长的等待——没有胜利,甚至称不上远征。我们只是等待,等待并寻找。从一个星系寻找到另一个星系,踏过灭绝和废墟,在文明的尸体上找寻腐化的火苗,在屠杀的深坑中徒劳的砍杀食腐的秃鹫——邪教徒,海盗和低等恶魔。极目远望却毫无生命与文明之光,满腔怒火却毫无发泄之处。
从没有一项职责如此令人空虚,我们拔剑四顾,却茫然无措。黑暗的深空唯有我们自己的回音作为怒吼的应答。在最初的那些年里,远征军还会不断的呼叫,向着每一个曾有人类之处期待回音。久而久之,我们逐渐习惯了这一切,探索,灭绝,为死于大裂隙的牺牲者收尸,然后等待复仇。
我们只能等待,等待并忍耐,愤怒的火焰冷却成酸楚的灰,但我们依然等待。
等待着一切屠杀与灭绝的罪魁祸首:
变节阿斯塔特,我们叛变的,堕落的邪恶表亲。
漫长的等待后,我们找到了,结果并不遂人愿。
圣墓远征军的损失难以置信,在短短的一夜之间,我们的伤亡几乎相当于过去二十年的总和。超过二十位战斗修士,五分之一个圣典连队的力量在这一夜重伤接近死亡,尽管强大的贝利萨留熔炉挽救了这场灾难般的夜晚——三分之二的战士自死亡中折返。但这并不会改变耻辱的本质。造成如此惨痛伤亡的罪魁祸首只是一支变节星际战士小队。
只是一支小队,甚至不到十个人。
我的目光扫过,基因种子库的墙壁之上,满载旗帜和纹章,那些绸缎与金属无一不记载着远征军的丰功伟绩。但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往日的骄傲和荣幸。过去的那一夜将永远停留在圣墓远征军的耻辱柱之上,掩盖所有的荣耀与辉煌。
但耻辱只是注脚,无关紧要。
这些天我时常站在多恩圣所之内,面对着那些死去兄弟的石棺。我并非多愁善感,黑色圣堂从不顾影自怜,也并非沉溺于愤怒,黑色圣堂的意志坚不可摧。我的确偶尔会想到那一夜的耻辱和痛苦,但更多的是恐惧:一种没来由的惊慌与幻想,我似乎能够看见多恩圣所燃起的冲天火焰,上百个石棺整齐划一,其间满载着破碎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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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会是数十年忍耐和等待的终点,而我们即将血流成河。
卡鲁日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了我,他并不是走过来的,来自午夜领主的狙击枪直射从他脖颈斜向下射入,粉碎了颈椎后贯入胸腔,被阿斯塔特坚不可摧的胸部骨板阻挡,在胸腔中无数次弹跳,大面积撕碎肺部组织和两颗心脏。
如果他不是原铸阿斯塔特,他已经死了。贝利撒留熔炉将他从冥府拉回,但而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靠支架帮助行走——颈椎伤势能够让一个凡人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即使对于阿斯塔特来说,也难以忽视。
“那个晚上,胜利属于忠于王座者。”卡鲁日说,“不要让它扰乱你。”
“是吗?”我简短答道。
“我不会否认那一晚午夜领主是更优秀的一方。”卡鲁日说,“他们战胜了我们,向我们展示了一群经历过一万年血战的战士能够做到些什么,但我们才是胜利的一方。”他顿了一下,“再难看的胜利也是胜利。而战斗的结果是我们守住了舰桥。”
有那么一阵子,我没说话,他也没有。恒星的金光洒落进圣所之中。我们身旁满目疮痍。奴工在我们不远处忙碌,坍塌的天花板的石料已经被清走,但是天空中依然残留着空荡荡的缺口。
“我失去了那个女孩。”我突然说,“我们失去了那个女孩。”
“很不幸。”卡鲁日说,“但这是战争,战争中谁都可能猝不及防。”
“不,不。”我说,“她是被夺走的,你明白吗?午夜领主在夜间登上这条船,他们并不是为了舰桥,更不是为了杀戮。他们为了那女孩儿而来,他们从内部炸开星语塔的舷窗,而雷鹰在外接应。一切都早有准备。”
“你是说……”
“他们就是冲着那女孩儿来的。”我说。
“奇怪。”卡鲁日说,“我难以想象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们把目光投向星语塔。”
“我曾经对你讲述过那个女孩儿的梦,关于黑剑。”我将目光投向石棺,“坦率的说,即便是当时我自己也并不确定她的梦境真实与否。但异端的作为无疑印证了她的特殊。帝皇选中了她,而我们没能保住她。”
“我想……我们又一次辜负了帝皇。”
卡鲁日沉默了很久。当他试图站直时候,发出一声微小的呻吟。
“如果帝皇真的注视着阿加莎,或许她真的能逢凶化吉。”卡鲁日说,“她是个好姑娘。”
“她曾经是个好姑娘……”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阴郁的要滴出水来,“……但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走吧,埃弗雷德元帅传唤我们,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卡鲁日吃力地走向门口,而我缓步跟上,在走出多恩圣所前,我的目光投向展开的舷窗,在恒星的另一头,一支超乎想象的庞大舰队正在集结。它或许是前几日那一场突袭跳帮的后续,或许只是接踵而来的危机。
在二十年的寻找与等待后,我们终于面对上我们自己的黑暗倒影。
我再度看了看多恩圣所中央排列的石棺,它们是战争的后果与回响,而它们即将这里将会堆满整座大厅。
未来是光明的。我再次想到这句话,说不清楚是在嘲讽还是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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