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沙暴之中

当轰炸从天而降时，莉娅从身后扑倒安东尼，捂住他的双耳。

“不要抬头！”枢机主教的秘书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啸。天旋地转，警告灯在高压中破碎。碎片激射，灼热的鲜血飞溅到安东尼的脸侧。他在震颤中失衡，双手按在地表，在毒刃坦克的滚烫车厢内表面滋滋作响。但他毫无察觉，他什么也没听见：耳鸣夺走了了他的所有听觉，在寂静单调的回响中，他茫然地抬头，莉娅·瑞雯在朦胧的视野间向着他喊叫，嘴唇在无声中一张一合。又一次光明，仿佛太阳在身边升起。莉娅伸手按下枢机主教的头，顺势蒙住他的眼睛。

“不要抬头！”瑞雯喊道，“他们在轨道轰炸，你会瞎的！”

安东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还在尝试着起身。但他的努力又立刻被地面的震动所消解：这次他的脑袋狠狠撞在墙上，疼痛欲裂，安东尼坐倒在毒刃内的座位上，身旁躺着了无生气的尸体，他的手在尸体上扫过，断裂的骨头戳刺着手心，仿佛孩子手中粗粝的树枝。

光芒耀眼，他仿佛回到了圣矛大教堂后门的花园，阳光遍洒而落，灿烂而温和，平和而安宁。安东尼只想坐下，他太累了，他只想坐下......休息......呼吸巢都高层的空气，让枯槁的肺泡重新苏醒......

呼......

女孩的手指温暖而有力，指缝间涌入的光仿佛星炬的赤金。

吸......

喉间滚烫，空气灼烧气管。

呼......

湿润的液体在腿上流淌，那是他的血吗？他受伤了吗？他是否已经四分五裂，真正双腿飞到坦克舱室的另一侧？他不知道。安东尼的手滑过座位旁的空间。毒刃的内部座位上充斥着温热的液体。

“怎么回事？”他问道。

无人回答，许久，莉娅·瑞雯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安东尼眨了眨眼：他的面前血雾弥漫，车组的星界军死在自己的工位之上，怒目圆睁，破碎的内脏从喉间吐出，脑浆从鼻腔流下。安东尼愣怔地瞪着车组的尸体，然后弯下腰开始呕吐。莉娅·瑞雯在身旁扶住他的身躯。安东尼呕吐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空荡荡的胃袋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出来。

“怎么......”安东尼在呕吐的间隙吐出一个词，然后又开始呕吐。莉娅·瑞雯起身离开，将车组的尸体拽到一边，坐到激光炮的炮位之前，前修女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安东尼强撑着站起来，抓住莉娅的肩膀，他的胃袋依然在挣扎着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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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安东尼说，耳鸣依然萦绕不散，他猜想自己的声音肯定嘶哑无比。

他的秘书开始伸手在炮位的操作版上指指点点，毫无反应，她拍打了一下操作版，又拍打了一下，鸟卜仪在电流的马赛克中重启，然后是向外取景的摄像头。安东尼看向沉思者的显示屏，在那里，闪耀着一个高速坠落的太阳。

“那是——”

安东尼的话没有说完，那个太阳以难以反应的急速砸落在地，这一次，安东尼感受到了落地的巨响：他的耳旁依然是枯燥的耳鸣。但车厢的震动从每一层装甲和墙壁传来，他再一次呕吐，胃液顺着嘴唇滴落在地。他不想再抬起头，也不想再挣扎些什么，在那呕吐的几秒钟，他意识到那个太阳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空降舱，专为从天而降的阿斯塔特所准备。

而忠于王座者并未掌控天空。

......

阿瑞俄抬起头，尘埃拍打着他MKV的面甲，堵塞滤嘴。战术界面上，猩红的警告信息层层叠叠，痛苦的吼叫在他耳畔挥之不去。地狱追猎者受伤了，尖叫着，挣扎着，破碎的背脊流淌着机油和鲜血。从天而降的轰炸伤到了恶魔引擎，融化钢铁，蒸发机油，在蝎形的身躯之上点燃垂死的火焰，黑烟弥漫，焦糊扑鼻。黑色圣堂的兰德掠袭者同样燃烧，在他身前，在他视野，焦黑如揉碎的纸团。

他抓紧缰绳，试图驱动重伤的恶魔引擎继续向前。地狱追猎者走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机械与齿轮摩擦，声若垂死悲鸣。恶魔引擎伏倒在地，机油蒸腾。阿瑞俄从恶魔引擎背上滑落，单手拎着禁军的卫戍之矛，蹒跚地走向那辆焦黑的兰德掠袭者残骸。火焰裹挟着滚滚浓烟，在飓风的凌迟下消散无影。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兰德掠袭者之中的乘客：焦黑、露天的车厢中空无一人。

阿瑞俄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头盔系统中的警告声依旧层出不穷，意味着数之不尽的故障和伤势，他的全身没有一块骨头不痛，胸口骨板可能在轰炸中裂开了，第二心脏在狂跳，意味着他的内脏在严重出血。他想坐下，支撑着禁军的长矛休息一会儿，阿斯塔特的生理能够拯救他于如此伤痛之中，只需要一小时......或者一天......或者一个月......

但他坐不下来，他听见身后有风声：微不可闻的风声，混杂在裹挟飞沙的狂风之中，像是行进战舰中微不可闻的齿轮转动。

他知道那是一柄剑破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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