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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一百九十章 霹雳(十七)

小说:宋时归作者:天使奥斯卡字数:6240字更新时间 : 2021-10-05 05:4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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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前街前,在两百甲士最前。萧言就以一人,与万人相对。

也许是穿越而来,这几年经历得太多。也许是自己将来的目标更大。此时此刻,萧言丝毫没有将这无数人猬集在一起,手中火把连成火海翻涌的场面放在心上。

要扶危定难,要存亡续绝,要生生将历史的车轮从沉重的轨道上搬离开来。什么样的艰危局面,也只能不放在眼底。

选择了这条道路,无数惊心动魄的场面,将会一直伴随着自己。也只有一直这样拼下去,闯下去。

和贼老天之间的胜负,还远远未曾到分出来的时侯。

今夜要做的,就是将汴梁掌握在手中。而这汴梁,也必然会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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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萧言独身一人与万军相对僵持的局面持续了少顷,萧言身后的甲士已然将马槊抬起,将硬弓扯出。轻轻磕着马腹,准备随时等着萧言号令就冲上去。这个时侯,就听见这围定马前街的人潮出一声大哗,站在前面的人,情不自禁的就朝后退。挤得后面的人都站不定脚。人潮扭曲翻涌,就如同狂风在海面上卷动!

汴梁沉浮,已然让人将萧言的本来面目忘记得太久。都忘记了他才回返汴梁的时侯,所带领的那一支威严肃穆的军马,那层层叠叠随他涌动而抵君前的灵牌。忘记了他曾经创造的一场场奇迹般的胜利。

现在这些记忆,全都恢复。而且更有说服力的,却是萧言身后那些具装甲骑。

汴梁承平久矣,都门禁军废弛久矣。这等就是为了破万军大阵,为了斩将夺旗,为了打一场场最硬最惨烈的仗,为了独当最为强悍的敌人而存在的重甲骑士。竟然是如此的震人心魄!

两百骑虽然规模并不大,但是看着那火光下闪动的钢铁光芒。看着那些披甲之后宛如凶兽的北地高头大马。看它们在面甲之后喷吐着长长的白气,不耐烦的刨着蹄子,在石板路上溅出此起彼伏的火光。看着那些长长短短,厚重精利的兵刃。还有那种虽然沉默,却是森然到了万分的气势。

这一切顿时就让所有人恍然明白。整个汴梁,没有一支军马可以当在他们的面前。只有被粉碎的下场!

就是这样一支军马,追随着萧言击破了辽人最后的武力,克复了宋人百余年来只能远望的燕京。与灭亡了辽国的女真铁骑连场死战,覆其军杀其将。回返汴梁之后震动全城,调往河东路又惊起了漫天的风雨,让朝中人一刻不得安枕!

这才是天下至强之军!站在这支军马前面的,才是大宋宣和年以来,如慧星一般崛起。创造了最为惊人的战绩,创造了最多传奇的无敌统帅!

能随陈五婆到此处,而不是在皇城拣现成的拥立太子功绩便宜的。最多的就是拱卫禁军的军汉。正是因为他们还愿意上阵打仗,才被拣选入拱卫禁军当中。然后就成了汴梁都门最倒霉的一群人。此刻忍不住就想,若是他们当日所入,不是拱卫禁军,而是神武常胜军。有这么一支统帅带领他们厮杀,他们又将立下什么功绩?这样一支强军,这样一名统帅。似乎全天下谁也奈何他不得。又他领军,又有谁能欺负到头上?

陈五婆和潘趣对望,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张显和一众貂帽都亲卫。同样满面震骇。

这是萧言第一次在汴梁真正展现实力。除了他的胆大包天,肆无忌惮,手段心计之外。他们也才真正明白了萧言敢于如此行事的最大凭籍是什么。

就是这样一支对他忠心耿耿的强军!

在如此人物驱使下行事,就算拼命也不枉了!

而那名太子心腹,东宫宿卫班直军将。早就蜷在马背上抖成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听见牙齿拼命疯狂相击的声响。

这名才摇身变为太子心腹的新贵,此时此刻,已然半点用场都派不上了。

这等承平岁月养出来,富贵生涯消磨掉的人物,号称宿卫禁军,卫护天子。除了汴梁的之外的百姓提及这些名号满怀敬意的以为是国之虎狼。其实如此局面,哪里敢对着独立万军之前的这略显消瘦的英挺男儿呲一呲牙?

如果有尾巴,这个时侯只怕都得夹到胯下表示臣服来着。

陈五婆又望望张显,张显明显也有些激动了,却强自按捺。微微向陈五婆和潘趣两人示意。几名貂帽都亲卫就策马而前,护持着陈五婆和潘趣两人行出大队,迎向萧言。

看到陈五婆和潘趣他们动了,乱军终于稍稍安定下来。前头的人也再不朝后退。睁大眼睛看着两人动作。

今夜能起事,最先卷起风潮的就是前拱卫禁军一干人。他们也的确是满腹愤怨,遭际不平。陈五婆和潘趣这等汉子带着大家来诉此冤屈,来为大家翻身努力。现在又迎向这如狼似虎的一队甲士。大家就算明知不敌,也不能闪下陈五婆他们。不然还成什么人子?

大家今夜,这些拱卫禁军出身的,都是苦汉子。仗着一腔血气做出这场事情来。陈五婆他们带领大家让这些苦汉子明白他们还有一丝尊严。要是连这点尊严都丢掉了,就算是苟活,还有什么意思?人前人后,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连自家一同吃苦到现在的袍泽,都再不会搭理!

死则死矣,这份冤屈就算再不能伸展。俺们也要告诉全天下,俺们也是有骨头有血气的男儿。只是这个大宋不肯要!

人人都握紧了手中简陋的器械。在禁军军将在籍军汉悄悄朝后缩的时侯,这些前拱卫禁军的汉子却拼命想挤到前面来,想和他们的领头人站在一处。

陈五婆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灼热的目光,让他在瘸马上也挺直了腰。勉力迎接着萧言逼人的目光。和萧言遥遥相对,并未曾有丝毫退缩。

萧言看着陈五婆这个在东水关码头出卖苦力胡混度日的家伙,现在却焕出这般昂然的气概。心下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没有选错人啊............所谓一家一姓的尊荣,是不是在这天崩地裂一般的潮流变动中被淹没,萧言并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

可是这千年之前的勃勃血气,文明当中的菁华,却不能就这样随着这个皇朝悄然葬送。凋零的文明生机血气,千载之后念及,犹有余痛!

无数人的目光注视当中,火光摇曳映照之下。萧言和陈五婆对视少顷,陈五婆率先行礼:“萧显谟。”

萧言也略回一礼。淡淡道:“今夜生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和我说罢。”

梁师成和赵楷都是眼角一跳。

这话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可谓大逆不道。萧言只是奉诏平乱而已。就算平不了乱,要紧的也是赶紧将被隔绝在乱军当中的赵佶营救出来,护持着他去搜罗忠于自己的力量,将大位争回来。

可不是在乱军之前,问乱军领今夜作乱想要什么。这将赵佶安危,置于何地?更何况他有何权力,去满足乱军领所求?如果是为了收乱军之心,则萧言之所图,更不堪问!

可此时此刻,在两百衣甲森然的骑士当中。感受到充溢身周的百战虎狼之肃杀之气。面前就是上万乱军。如此场面,如此境遇。他们两人又敢做什么?

陈五婆居然一笑:“俺们想要什么,萧显谟給得起?现在太子眼见就要得正大位,要是俺们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倒霉汉子齐心抱团,就算太子,也不得不安抚俺们。总会有个交待。而萧显谟又凭什么敢给俺们许诺?”

张显在陈五婆身后,悄悄摸了一下腰间佩剑。随即也就放开手。

和陈五婆共同行事到现在,虽然不过是今夜短短一瞬。也算是有了同生共死的交情。对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倒霉汉子,张显也自有同为军人的一份同情之心在。

最重要的就是,他相信萧显谟既然许下了要代大宋给这些倒霉军汉一个交待,那么萧显谟就必然会给出!而真正能伸这些倒霉军汉冤屈的,整个大宋,也唯萧显谟一人而已矣!

整个大宋,也只有萧显谟,能将这些为国卖力血战的军汉放在心底,尽全力周全照应!

而对那些滥竽充数,面对外敌,只有哄然溃散的所谓都门禁军,萧言只有不屑一顾。至于那些都门禁军军将,这些既怯懦又无能。更为了维系他们这个将门团体利益不惜拉着这个文明同殉的家伙,萧言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萧言认真的看了陈五婆一眼,突然笑了。

此时此刻,萧言就算是展颜一笑,也是锐气逼人。

“拱卫禁军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就问一句。如果将你等中人愿意从军的再重立为军。足粮足饷,也没有军将骑在你们头上役使欺凌。给你们足够的尊严,照应好你们的家人,让你们无后顾之忧。则当有一天,外敌入侵。铺天盖地而来。胡骑从面前似乎要密布到天边,而你们还肯不肯为这被称为大宋,自先祖绵延传续到现今,生你们养你们的土地............血战到底?”

他不等陈五婆等人回答,自顾自的就一提马缰。从陈五婆面前越过。直逼无数乱军面前。在离他们极近,每个人都可以看清他面目的地方才勒住马缰。将战马打横,用力一踢马腹。座骑顿时长嘶奔走起来,在街道上盘旋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

马前街中,从乱军到临近百姓居民,从瓦子里面的女伎到今夜淹留至此的商人官吏。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萧言如此动作。

再转了最后一个圈子以后,萧言才狠狠扯缰绳踩马镫。战马人立而起,长声嘶鸣。而萧言自马上探身而起,大呼道:“看着我!看着我!”

“我就是平燕的萧言,就是孤身而平燕的萧言!不管我出身何处,都是汉家男儿!我带领一支强军血战收复燕云,为国立下大功!只因为我带出了一支强军,则不仅功高不赏,薄待冷遇之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想着我这个南来子死而后快!

............可是老子还是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所带出来的那支强军,也活得好好的。军资不缺,供应不绝。家人子弟,也有瞻养。一旦外敌入侵,同样可以毫无挂碍的与之死战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

............你们所有冤屈,所有不平。别人无视,我却感同身受!你们要的,别人给不了。我却給得了!前拱卫禁军的,不愿意从军的。我补足你们这些年所欠的粮饷。愿意从军的,我给你们武装,给你们战马,给你们辎重,给你们最英武的将领,给你们从不会短缺的粮饷!只要你们愿意为这片土地而战,在胡骑面前,绝不后退!”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萧言吼声如雷。眼神亮如闪电,还盖过了一片片燃动的火炬!

战马终于平静下来,萧言狠狠扫视了无数乱军一眼。用力一指皇城方向:“现在拥立太子的,又是什么人?是那些都门禁军军将。是那些将你们的兵血喝得干干净净,是那些将你们赶出军营。是那些将你们逼迫到了绝境,还蔑称你们是一钱汉死不足惜的都门禁军军将!他们同样是拥立功臣,他们有根脚,有后台,有钱财,有门路。你们觉得,能从他们手里,将你们所失去的要回来么?就算是有极少数的人运气好,因为今夜乱事而爬了上去。混成了他们团体中的一员,你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欺凌这些人能仍然无处求告的前袍泽么?

............而在我麾下,只要你们愿意在胡骑来临之时,死战在最前面。则我就会带给你们足够的尊严,温饱的生活,家人不会有冻饿之忧。无论你是生是死!你的功绩,我不会埋没。你的血汗,我不会无视。也不会让任何人可以欺压你们!只要你们肯为这片土地死战!皇天后土,谨此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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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终于吼完,丝毫没有喘息之态。腰背挺得如剑一般直,直得仿佛整个天下都压在他身上,都不会让他的脊梁稍稍弯曲。目光亮得能将每个人心底点燃,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着拥在面前的军汉。

陈五婆已然转身过来,对着萧言背影吼道:“萧显谟,俺们信得过你么?”

萧言头也不回,大声道:“问问这些现在在我麾下的儿郎罢!”

两百甲士,突然整齐的呼喝一声:“愿为萧显谟效死!”

陈五婆毫不停顿,又追问一句:“萧显谟,你又凭什么能将俺们归于你的麾下?”

萧言终于策马转头,迎着陈五婆的目光。放松的笑笑:“我当然有凭据。”

不等他说话,整齐的甲士队列,已然分开。几名甲士拥着赵楷和梁师成上前。火光映照,将两人面目照得分明。

赵楷满头满脸的虚汗。而梁师成在马上腰都直不起来了,尽显老态。两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萧言。

萧言的表现,已经不是用飞扬跋扈所能形容之万一了。就是大逆不道!而现在居然要他们两人为他作证,为他背书,作为他如此大逆不道话语的活凭据!

可此时此刻,他们又怎敢出言反驳?此时此刻,稍稍一个应对不是。这些乱军就能马上作,冲进去将赵佶抓出来。不管不顾的将今夜乱事进行到底!而且不止如此,这场乱事当中,还要加一个萧言和他恐怖的这些甲士亲军!

这些还算是远虑,近忧就是他们一旦出言反驳,身后甲士,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他们从马上砍翻。再纵马践踏成一团烂泥。萧言有这个胆色,也有这个手段!

所有人的目光,这个时侯都转向了赵楷和梁师成。这两人都是汴梁城中一等一的人物。赵楷最喜欢在汴梁城中展露他的风标不群,而梁师成每次出行也是仪仗煊赫。汴梁中人,识得他们的着实不少。

不知道有多少声音这个时侯都在确认:“是三大王!是梁隐相!”

赵楷在无数道目光之前,最先开口,一叠连声的道:“正是!正是!萧显谟拜见圣人,奉诏平乱。圣人有手诏畀以萧显谟全权!许他一切便宜行事。募尔等为军出力自效,萧显谟一言而决事耳,孤可为萧显谟保!”

说完他又以乞求的目光看向梁师成,梁师成在心底,只能长叹一声。

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让圣人脱离这个泥潭。而看萧言手段,似乎也能收复这些乱军。再加上他的甲士为支撑。平了皇城那里猬集的乱军似乎也是意料中事............此刻这南来子跋扈悖逆,就随他罢............保住自家性命再说。保住圣人大位再说!只要圣人能回归大位,重掌权柄。哪怕就是这南来子握军权以自固。他也着实没有太深厚的根基,有的是办法和他周旋,最后将他彻底化为齑粉。

只要圣人能撑过今夜!

他也终于开口:“某也能为萧显谟保,圣人畀手诏与萧显谟平今夜乱事,一切都可便宜行事,由萧显谟而决。新立一军以安置尔等,萧显谟说了,那便是了。”

原来被大家围着的圣人,还是搬来了救兵。连梁师成都不知不觉的潜了出去。现在更不知道还有多少安排,来对付今夜作乱,欲奉太子为新君之辈!

此时此刻,就必须要做出决断了。进则将事情做到底,和萧言这批甲士拼死一战。要不就从萧言所言,为他效力。如果这萧显谟所言确切无虚的话............

萧言定定的看着陈五婆,轻轻问了一句:“陈五,你如何说?”

而陈五婆垂,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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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之上,在萧言所领甲骑具装马蹄声响起之后,赵佶就从榻上一跃而起。奔到了窗前。

何灌一直守在窗前,不言声的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方便赵佶贼眉鼠眼的向外观望。

此刻他们所处室中,萧言派来的貂帽都亲卫,全都给赶到了外面去。门口守着的是几名何灌带来的家将。他们此刻在门口也侧耳倾听着外间动静,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原来这个小楼的主人李师师,赵佶早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到那些甲士的阵容。何灌满面不加掩饰的震惊之色。

他一向是心高气傲之辈。萧言平燕功绩,他也听说过。神武常胜军兵强,他也有耳闻。不过意中一直以为萧言运气好,因人成事。西军十几万北伐,和辽人之间互相打了个筋疲力尽,最后让萧言拣了个便宜。

神武常胜军入都门,到最后出河东。何灌看都没去看一眼。成名已久的宿将身份再加上何灌禀性本来的高傲,实在犯不着去捧这么个南来子的臭脚。

至于强兵,俺在军间几十年,见得还少么?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此刻大宋强军,也得犒赏足了,阵而后战。还指望得上。还有哪支军马能逆天不成?

今夜才知道,天下真有此等强军。萧言那些功绩传言也是实打实的。若不是在边塞之地,率领儿郎与敌人连场死战,而且仗仗传捷。经历了最艰危的局面。是无论如何磨练不出这么支强军出来的。

至于具装甲骑的装备,何灌倒没什么讶异的。萧言这南来子生财有道,平灭一国国都也有大量缴获。给麾下人马堆出最精良的装备,也是常事。唯一让人讶异的,别的军将都是在军费当中掏钱出来,这南来子却是自家想法子挣钱给麾下儿郎用。怪不得神武常胜军到现在都能为他所用............其心真不可问!

养出这么支强军,还始终不肯放手。身边还藏伏着如此甲士。这南来子,岂是甘于人摆布的?自家这干人就想着靠朝中政争手段将他扳倒,现在看来,真是太过于想当然了......

不过既然明白了这南来子的底细居心,今夜事了。他再握强军,也总有办法收拾得了他^^............现在还是要指望他平乱来着。

赵佶心思,与何灌差不多。既震惊于萧言私藏甲士,又在暗自期盼萧言这南来子早些营救他脱离苦海。至于报酬么,就是一旦有机会就将他远窜烟瘴,贬斥途中的那一柄钢刀,一条白绫,一杯鸩酒了。

一君一臣,毫无形象的就挤在窗前,不出声的看着眼前所生的一切。

看着萧言的举动言行,赵佶脸色铁青。终于按捺不住,在窗后暴跳如雷:“这逆臣!这贼子!行如禽兽,心如虎狼............朕恨未曾早看出来!当诛,当诛!朕本来还想给他个体面,烟瘴余生也就罢了。现在此南来子所为,不于闹市显戮,已不足以正人心,为乱臣贼子戒了!朕不识人,朕不识人!”

何灌忙不迭的解劝:“陛下,低声!此刻还有这贼子党羽在,也尚有借重这贼子处。一切等圣人脱离此厄再说............臣必尽心竭力。助圣人收其军,拔其爪牙,将其显戮于君前!”

惊乱当中,赵佶也容易动感情,又重复了一句对何灌的夸赞:“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何卿何卿,朕不重用于你,天理也不容于朕!”

何灌忙恭谨谢过了,赵佶却说过就算。回头又看外间所生的事情。再看到萧言将梁师成和赵楷推出来作为凭证。而两人也先后开口附和萧言。虽然明知道这是不得不为之事。可赵佶还是恨得牙齿格格作响。

“大郎身边全是居心深刻之辈,大郎尽为其所操。不可为人君。更不必说今日凌迫君父,贷得一死,已经算是朕顾念亲情了............三儿也是庸劣,绝无半点风骨。岂能为人君?朕也绝不立!朕修炼有成,圣寿尚远,立储之事,也不必急切了。慢慢再寻觅合适人选罢.........上天既选朕为君,为何就不给朕几个好儿子?让朕平白遭逢此厄?”

储位这种大事,哪怕现在要加意笼络何灌。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可憋着又难受。最后赵佶只能恨恨迁怒于梁师成:“老奴无用!既失察这南来子居心叵测于前,又胆怯逢迎外臣如此。岂可长在朕身边?念他勤谨,将来觅一宫观闲居就是...............此老奴颇有操持权柄之讥,朕念旧情,望全始终,却误朕不浅!”

这番评论,何灌也只能默默听着。梁师成冒死在外为赵佶周旋奔走,最后却落这么个评价。赵佶之君王心性凉薄,显露无遗。

若是太子正位,以他木讷柔弱的心性,只怕好些罢?可是自家却已经选了边站,再也跳不过去了............直娘贼,太子身边那些大头巾筹划生此乱事的时侯,怎么就将俺隔绝在外?

转瞬之间,事态就已经展到最后,萧言逼问于陈五婆。而陈五婆一时沉默。楼上两人都屏住了气息。哪怕赵佶这个时侯也在默默祈祷:“但愿这南来子气势足够压人,这乱军领,从了这南来子也罢!噫............只恨这南来子,怎么不在身边多蓄一些甲士,不然这乱军还不立时就被压服?只恨这南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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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此刻目光,都集中在陈五婆身上。

这个没根基没后台没背景没门路没家产,从拱卫禁军事一路倒霉到现在。在东水关靠卖气力过活,每日就是吃酒赌钱。唯一所长,就是义气过人。在贵人眼中直如鞋边浊泥也似的小人物。从来没有一刻为人所看重。

不,也许还有一次。是在萧言选中他。在一处密室当中,对他说大宋欠他们一个公道。别人不给,他萧言来给的时侯。

此刻决断,就是关系着这么多拱卫禁军的苦汉子啊............

可天下之大,自己除了这位萧显谟,还能信谁?

陈五婆恍然惊醒。缓缓扫视左右。最后迎上萧言目光。

萧言目光当中并没有多少温情脉脉,也没有什么加意抚慰笼络之态。脸上更是连半点笑意也无。

神色当中,只有满满的刚硬。

跟着我,这条路从来是不易走。需要汗,需要血。可却有尊严,有男儿飞扬的意气。而我萧言,也始终站在你们前面。

带领你们,而不是驱使你们。

陈五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缓缓翻身下马。上前一步,大礼参拜到地:“萧显谟,小人敢不从命。这么多苦汉子,全都托付于萧显谟............但求萧显谟再不要如别的贵人一般,负了俺们!”

他拜倒在地。潘趣也跟着下马,上前大礼参拜。

人群当中,有人越众而出,走到陈五婆身边,与他一起拜倒。

接着就在火光当中,无数人如大风吹过,野草偃伏一般。次第拜倒。除了拱卫禁军之外,就连在册的禁军军汉,同样也拜伏在地。最后只剩几名禁军军将孤伶伶的站在那里,对望一眼,也哆哆嗦嗦的拜下去。至于那位太子使者,东宫宿卫班直军将,早就带着从人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喊声低声的响起,嗡嗡的以萧言为中心在马前街回荡。

“萧显谟,无如贵人,辜负俺们!”

萧言哼了一声:“老子不是此间贵人,是他妈的穿............南来子。”

他昂然立马,大声道:“从今开始,愿意从军,拣选之后,你们也就是神武常胜军一员了!不得从军,也有抚循!”

他也不喊拜倒之人起身,一扯缰绳,就从陈五婆等一干人等身边越过。走向貂帽都甲士队伍。半途当中,才回头招呼了一声:“我去平乱,你们赶紧跟上。乱事定后,我请你们喝酒............还有,将那几个禁军军将拿下,随后等我处置。”

陈五婆一个轱辘就爬起来,振臂高呼:“随萧显谟平乱!而今而后,俺们也是神武常胜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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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楼之上,随着陈五婆等拜倒。赵佶顿时就出了一口大气。在窗边再站不定。软软的走回榻边坐下。

不管下面如何,自己总不必困在这马前街无能为力了。

只要能在群臣面前露面,自己君父权威。岂能不为乱臣贼子忌?赵佶很有把握,今夜不知道多少从乱之辈,立刻就会鼠两端。不敢说登高一呼,则这场乱事自然平定。然则比及那个逆子,自己也再不居于下风。甚而还有优势!

哪怕将汴梁打成一片瓦砾,自己也要擒下那逆子,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大位!

再后面还有这南来子,还有旧党清流一般人,还有从乱的军将。还有那些号称是什么拱卫禁军的匹夫............居然能将君父凌迫到这般地步!

拱卫禁军的事情,说实在的赵佶并不清楚。当日蔡京进言立此军号。他许了之后,也没多问其间事。蔡京去位之后,拱卫禁军被遣散,被革退名粮。军将们将这空额吃得干干净净。他也不知情。现在就算知道了,他也没有半点同情这些军汉处。反而满满的都是恨意。再有什么不平,岂能犯于君父之前?一班跳梁之徒,本就不该留于军中。就是容他们在汴梁,也是绝大的危险,就该全将他们流放编管远恶军州!遇赦不赦,此生就不要再想返乡了!

今日实在艰危窘迫到了极处,也容那南来子飞扬跋扈了好一阵。好在一切都即将过去,只要能重回大位。就算是再敷衍此辈一阵,也必然要一个个收拾他们。让他们知道惹恼了他这个一向宽仁大度的君王,最后下场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侯,外间突然又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响。接着就是兵刃出鞘的声音。赵佶楞了一下,立刻又是脸色苍白。又生了什么事情?

门外何灌亲将也开始大声仓惶喝问:“你们想做什么?”接着就是兵刃相交的声音。

何灌也反应过来,对着赵佶大喊一声:“臣保圣人无恙!”就一个大步冲向门外。

赵佶已然彻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甚或还有点想哭。

这有完没完?

环视左右,身边只有两个驾轻就熟的趴在地上瑟瑟抖的内宦。半点用场也派不上。赵佶想冲到窗口去喊人前来护驾。却腿软身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转瞬之间,门外就传来两声低低的惨叫。接着就是兵刃落地的声音。接着门再被撞开,何灌先退了进来,身上已然有了血迹。跟着他冲进来的,便是那些披着厚重瘊子甲的萧言亲卫!这个时侯,他们都已然摘了兜鍪,将貂帽戴在头上。貂尾随着他们脚步颤动。每一次都晃进赵佶心底,让他绝望!

何灌此刻也没有看赵佶,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些貂帽都军汉。咬牙切齿的道:“是那南来子!今夜之事,都是那南来子!”

所有散乱的线索,都在此刻因为貂帽都亲卫的举动,因为萧言的举动而串在一起。何灌也终于明白过来。

今夜之事,都是这南来子的布置。不知道他怎么就联络上了这些拱卫禁军。先利用他们闹事,自己从南门外别业脱身。掩盖了痕迹。再生出了这场乱事。扶保太子的口号自然是选得极准,就是要离间赵佶和太子之间。而最关键处就是将赵佶隔离困在了这马前街,无从化解这场乱局。不必说那狐狸精一般的李师师,也为萧言所用了!

当赵佶被隔绝,音问不通。乱军蜂起。打着扶保太子的旗号。太子就被架在火上烤了。赵桓与赵佶,再不可能回到此前。以赵佶的心性,就算这场乱事第一时间得平,太子第一时间赶到赵佶面前请罪。但是赵佶如何不怀疑此事会再来第二次?东宫之位不保,而幽闭终生可期!

就算太子柔懦,做不了决断。依附在太子身边那些党人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为自家权位计,他们也得顺势而行。更不必说萧言给他们提供了最大的方便,已然将赵佶隔绝起来了!

而他就是最后出面,收拾这一切的人物。虽然还不知道他收拾局面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对于赵佶、太子、嘉王这三人如何安排。可萧言所为,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权倾朝野。好在将来行操莽事!

此南来子,好心计,好手段,好大的胆色。对人狠,对自己更狠!

今夜之事,一切人谋最多一半。稍稍错漏,便是事败。萧言就成为大宋公敌了。就算神武常胜军,也未必会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他却敢将所有这一切都赌上去。此南来子,真是百世难见的奸雄之辈!大宋不幸,竟然遭逢此等人物,竟然容留他投靠,容留他在这国都腹心之地!

何灌自然不会想到,若是萧言功高得赏,如此危急存亡之秋,朝廷借重他的边材。神武常胜军朝廷也是一体对待。若不是赵佶荒唐行事这么些年,使得天下离心。萧言如何会如此断然行事,而今夜乱事,为何一卷救起?为赵佶玩弄了这么些年的士大夫,他提拔的那些都闭门守户,为他压制的那些忙不迭的就聚拢在太子身边,尽心竭力的为太子操持着内禅事?

今夜之事,是大宋几十年风雨飘摇,各般绝症聚拢在一起的总爆。是赵佶这个不折不扣的昏暗之君即位以来倒行逆施,肆无忌惮的破坏着这个统治体系根基的所作所为汇聚在一起的总爆!

而萧言,恰逢其会。

赵佶抖着手,终于开口:“尔......尔等要弑君么?”

何灌也咬牙道:“须得先杀了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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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前街中,萧言号令一声。两百甲士就立刻跟了上去。此次所向,却是皇城方向。

陈五婆他们在后面也忙不迭的拿下队伍当中的禁军军将,点选愿意效力,也信得过的弟兄们跟随萧显谟去平乱。乱纷纷的嘈杂成一团。

这个时侯就算是马前街小楼当中有什么动静,又有谁听得见?

小楼当中赵佶到底如何,此刻也没人动问了。此刻在马前街中,这么多人眼中,只有一个萧显谟!

赵楷和梁师成夹在甲士当中,面面相觑。还是梁师成颤巍巍的对萧言问:“怎么不去奉迎圣人?”

赵楷在旁,拼命点头。

萧言冷冷的瞟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平乱要紧,擒乱臣贼子,献于君前,岂不是更好?时间紧急,难道等大队乱军杀过来,奉迎圣人,赶着去逃命么?”

赵楷为萧言目光一扫,顿时噤若寒蝉。忙不迭的点头,再不敢多说什么。而梁师成踌躇一下,终于也不开口。

萧言毕竟没有遣人留下去小楼中行事,在那里还有何灌这个老而弥坚的武臣看着。

而且萧言虽然飞扬跋扈到了极处,更明显是要集军权在手以自固。总不至于痴心妄想到弑君自立为主的地步罢?稍稍有点心计,也绝不能行此事。

萧言明显也不是傻子。

一切等定乱之后再说罢............不过到时候大家的生死大敌,就变成了这南来子。就算他一时握军权在手。与整个士大夫团体,与禁军武臣团体为敌,又能撑持多久?

且让这南来子先得意一阵!

梁师成默然退回甲士当中,而赵楷自然也是忙不迭的跟上。

两百甲士,默然转向,直指皇城方向。

而萧言,依然走在这些甲士的最前面。

在这两百甲士身后,陈五婆等一干人,匆匆集结起能抓到,信得过的弟兄们,也紧紧的跟了上去。每个人都在追随着萧言的身影。

而此刻在皇城方向,火光摇动。呼号喧嚣声越的响亮起来。太子那里也终于整束军伍,赍犒赏完毕。准备向着马前街方向行来。

此时此刻,呼号之声仍然在整个汴梁城卷动。就如大风狂暴的掠过。这大风将乌云堆积在汴梁头顶,霹雳就在这乌云当中滚动。

无数声霹雳,已然响过。而最后最响亮的那一声,就等着在下一刻落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dan.co)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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