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一些登高跌重的故事
司马曜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面对着这个恶贼,他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来。
“你竟然还想出去?”
“微臣……微臣……”王国宝结结巴巴,牛虎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他们的计划,司马曜已经全都知道了。
“国宝,你摸着良心想想,自你入仕,朕对你不薄,你怎么忍心背叛朕?”
“平日里,朝臣们说你是人面狼心,朕还不相信,现在朕是不得不信了!”司马曜的表情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意味。
“陛下!”
“微臣都是一时糊涂,是琅琊王先拉拢微臣的,只要陛下肯原谅微臣,微臣一定改邪归正!”
“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看来火候还是不够。
王国宝表白了半天,唾沫星子横飞,奈何,司马曜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国宝脑筋一转,立刻就改了主意。
“只要陛下有需要,微臣还可以打入琅琊王他们团体的内部,为陛下探听消息!”
做奸细,没有人比他王国宝更合适!
“国宝,你们究竟是怎么计划的?”
“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人?”
坦白从宽!
不知为何,王国宝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这几个字。
揭发别人,他才能得救!
“陛下,琅琊王想篡夺皇位,现在朝廷里支持他的,还有袁悦之!”
老袁:老夫只是对朝政不满,什么时候说过要扶持琅琊王上位了?
在王国宝的面前摆着两条路,要么就抱紧司马道子这一条大腿,死死不撒手。
要么就既讨好司马道子,又巴结司马曜,脚踩两条船,看看哪一边更有力量,能够把他搭救出去。
实际上,不必多想,以王国宝的个性和现在的环境来看,他肯定会选择后者。
就在刚才,他才刚刚见过司马道子,那敷衍的言辞,自顾不暇的现状,王国宝都看得很清楚。
司马道子是指望不上的!
“还有别人吗?”
“有!”
司马曜问的越多,王国宝就越兴奋,这说明留着他这条狗命还有用处,他拼死挣扎,不一刻就把他手下的那几个虾兵蟹将全都交代出来了。只是很多人都太不起眼了,根本引不起司马曜的兴趣。
原本也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就算是合起伙来搞事,也动摇不了朝廷的根本。
唯有一个人令司马曜吃惊,没想到,范宁也是他们的人,不过,想想范宁和国宝的舅甥关系,似乎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就这样,别人都被轻轻放过了,唯有毫不知情的袁悦之被王国宝拉下了水。
“陛下,王稚远那厮也不是好人!”
“虽说此人打仗还有些用处,但是,他出自琅琊王氏,现在跳的这么高,一定是为了扩大他琅琊王氏的势力!”
“陛下好不容易才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千万不能让这些歹人再抢过去!”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心肠歹毒的王国宝竟然把王稚远当成了一个敌人。
在司马道子的面前,他说尽王稚远的坏话,在皇帝陛下这边,也不遑多让。
司马曜敷衍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争权夺利又如何?
他王国宝不一样是世家子弟出身,门第比琅琊王氏也一点不差。包括被王国宝卖力攀扯的谢安,也是一样。
只要这些人还是听命于他司马曜,拥护他大晋朝廷的,那就无所谓,大晋的自有体制就是如此,就像东周一样嘛。
至少从目前看来,王谧并没有任何为自家谋利益的行为,不只没有谋利,甚至手枪队刚刚组建的时候,他就听说,王谧拿出了不少钱。
能主动为朝廷解除困难,还能打胜仗,这样有用的人,十个王国宝拼一块也赶不上!
“都说完了?”
“说完了,微臣知道的,都交代了!”
“陛下,看在微臣毫无保留的份上,放微臣出去吧,微臣再也不敢了!”
“一定效忠陛下!”
效忠?
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不对!
王国宝他连狗都不如,狗认准一个主人,不会跟别人跑,他王国宝的主人,却从来也不知道是谁!
就在王国宝再次表明立场的这个时候,司马曜的眼神却忽然变得冰冷无比。
王国宝手握着栅栏,愣住了。
“陛下!”
“饶了微臣吧!”
“饶了你?”
“这句话,你竟然还说得出口!”
憋了许久,司马曜终于可以表现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自从进入天牢,在司马曜和王国宝之间就隔着一道结实的木栅栏。
司马曜向后挥挥手,牛虎快步上前,低垂着头,司马曜附耳说道:“弄死他!”
“做干净点!”
“是!”
王国宝眼看着司马曜在牛虎的耳边嘀咕几句,接下来,就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在元宝等太监的护送下,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你……”
“你要干什么!”
牛虎站在牢房前,脸上挂着狞笑,他暗自掂量着,估摸着司马曜已经彻底离开了天牢的范围,这才打开了监牢的木栅栏。
王国宝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不管不顾的连连后退,桌案上的东西纷纷洒落,墨汁倾泻。
王国宝缩到了牢房的一角,不停挥舞着手臂,企图抵抗。
“王内史,该说的你也都说了,没什么遗憾了。”
“赶紧过来,末将给你一个痛快,你就解脱了!”
牛虎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他再也不必忍受王国宝没完没了的呱噪了!
“不可能!”
“琅琊王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不能死!”
琅琊王?
不是早就被他出卖了吗?
司马曜?
如果他想放了他,刚才就会这样做了,何必命令牛虎动手?
牛虎一个粗人,也没工夫理会王国宝的各种垂死挣扎,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麻绳,几个招式就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麻绳套上脖子,左边一拉,右边一拽!
没想到,王国宝这厮的脖子还挺粗的,牛虎咬紧牙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彻底蹬了腿,松了手。
铲除了王国宝,接下来,司马曜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敌人,便是他的亲弟弟,司马道子!
牛虎办妥了事情,特意除下了铠甲,换了一身衣衫,这才来到了显阳殿复命。
看到他体面的样子,司马曜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牛虎,别看是个武将出身,办事还算是妥当,他没有看错人。
牛虎来到了司马曜近前,因为办事得利,他还获得了与皇帝陛下相对而坐的机会。
不必司马曜使眼色,元宝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拂尘一挥,他的身后,五个小太监和六个宫女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人影消失,殿门由内向外,紧紧关了起来。
大殿里,牛虎与司马曜说了什么就变成了天知地知,他们两个知的秘密了。
元宝退到了建春殿,指挥着小太监们打扫殿堂,他推开窗户,时不时的还要向显阳殿的方向瞧一眼。
人的想法,真是复杂!
作为一个即将手握重权的大太监,此刻元宝的心情非常矛盾。
太监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皇帝的所有秘密,瞒得过大臣,瞒得过后妃,却偏偏瞒不过随身的太监。
掌握秘密是优势,却也是巨大的隐患。
身为首席大太监,元宝既希望掌握更多的秘密,却又不希望被秘密缠身,裹挟进危险之中。
左右为难啊!
…………
同样左右为难的又何止元宝,他的困难还是未知的,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他,而王侍郎(虎贲中郎将)困难却已经近在眼前。
告别皇帝陛下,何无忌便带着刘裕返回何府,刘裕初登朝堂,也没有多少积蓄,以他现在能力想要在建康城里置办一套像样的宅院很难。
无宅无院,更没有家小的刘将军,在这繁盛的建康城中,却一点也不需要操心。
慷慨的何无忌早就已经帮他想好了办法,直接住到何宅就全都解决了。
原本刘裕是住在王府的,无奈,如今的王府好不热闹,整日里忙的鸡飞狗跳,实在是不适宜居住,刘裕也就只能跟着何无忌走了。
“稚远,你可算回来了!”
“阿爹等了你好长时间了,快点!”
王谧才刚刚跃下马背,就看到朱红大门的里面,傻气直冒的王恢急匆匆的向他跑过来。
果不其然,他带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八月初二!
辛未日!
还有五天!
他就要结婚了!
上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竟然在这一辈子都有人为他张罗好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
是天降奇缘!
王谧快步走到王荟的厢房门口,一路上小厮奴婢都微笑看着他,恭喜贺喜之情,溢于言表。
王府里处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花草全都经过了用心的修剪,这个时代还不流行贴大红喜字之类的习俗,但是,几座正屋的屋檐上都挂上了红色、黄色、粉色等诸多颜色鲜艳的彩纸。
屋檐下,石灯笼里,甚至是庭院中的槐树上都挂上了朱红薄纸糊的灯笼。
此所谓张灯结彩。
“稚远,恭喜你啊!”
“居然又打了大胜仗!”
“阿叔欣慰的很!”
王荟捋着胡须走上前来,王谧很欣慰,至少,他的叔叔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把他送入洞房。
“琅琊王氏有你,阿叔也可以放心了!”
“阿叔实在是太抬举我了,王家人才济济,能人无数,我也不过是做了我的分内之事而已。”
“各尽其能,我擅长的事情也不多。”
王荟呵呵一笑,并没有继续吹捧王谧,感觉有些怪怪的。
王谧带兵夺下了襄阳城!
王谧领军驰援新野郡!
王谧与桓冲联合,占据南阳!
接连夺下了这么多的战略重镇,如果王谧是一个武将,战功都可以和谢玄比肩了!
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岳丈!
就是这样赫赫战功加身的王谧,现在居然还一个劲的谦虚,未免让人感到有些虚假。
“稚远呐,你的婚期提前了,你可知晓?”
果然,话题还得绕回来。
“为我操办婚事,阿叔费心。”他弓起了手,略作表示。
“阿叔本来也不着急的,世家联姻,一切还是按照规矩来才最好,怎奈的,明明是嫁孙女的谢公却着急的不行,三番五次派人上门查问婚礼准备的进度。”
“几次暗示应该准备的再快些,没办法,我只能替你做主,把婚期提前了。”
原来还是老谢从中作梗,他这是什么心态?
赶着谢**上门倒贴?
“刚才进宫面见陛下,陛下已经告诉我具体的日期了,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但是,相信阿叔已经全都操办好了,我只要出一个人就可以了。”
提到司马曜,王恢乐的就更欢实了。
“是啊!”
“这就对了!”
“对什么?”一丝不祥的预感在王谧的心中升起。
“陛下没跟你说?”王荟倒抽了口凉气,看起来甚至比王谧还惊奇。
“婚期就是陛下亲自定下来的!”
“陛下当然最清楚了!”
司马曜给定下来的!
他跟着瞎掺和什么!
王谧不知道的是,这种牵线搭桥之类的事情,当然不是司马曜喜欢做的。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大晋皇帝,有用的,没用的事情一大堆,忙都忙不完,哪里还有闲工夫参与大臣的婚事。
都是谢老爷子执意如此,皇帝司马曜才不得不从。
“这……”
王谧咂咂嘴巴:“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们当然要照办了!”
王荟挑挑眉:怎么着?
你小子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当然要照办,这可是天大的恩典,稚远,婚礼当天你一定要好好表现,陛下要亲临你的婚礼。”
陛下要亲临你的婚礼……
你的婚礼……
亲临……
从王荟的厢房里出来,绕过小院,从缠枝葡萄的照壁前经过,王谧晃晃悠悠的向着他居住的小院走去。
他没有丧失方向感,却已然丧失了知觉。
天旋地转,晕晕乎乎。
不知此身是谁身,不知身在何处。
结婚当然是一件大好事,谢**也是他中意的女子,但是天子亲临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恐怕就是一道枷锁了!
一些所谓登高跌重的故事罢了。
今天的司马曜有多么的器重他,今后事态有变,他的处境就会越加的尴尬,甚至变得危险无比。
司马曜这是在给他王稚远树敌!
愁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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