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尔禄尔俸,君之所授
在里见义康爆出足利赖纯的身份的时候,整个宴厅内陷入了诡异的宁静,甚至比刚刚他那句“废公方”引发的效果还要明显。
见自己身份已经暴露,足利赖纯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些兴奋,他主动上前两步向秀家鞠躬行礼说道“见过右大将,我便是暂居里见家的现任镰仓公方足利赖纯。”
他本以为自己自报家门之后,秀家会对他的高家格扫榻以待,最起码也要夹道欢迎吧。
谁承想他把自己家门报了好久,坐在主位上的秀家依旧没有丝毫的动作。
足利赖纯的突然出现和秀家冷漠的态度引起了殿内关东武家的注意,他们纷纷把目光看向秀家和足利氏姬,想要看看他会怎么处理这位足利赖纯。
足利氏姬自不必说,只是一个15岁的小姑娘,他虽然意识到情况出了问题,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为自己争取主动。
她的家老野田弘朝想要开口争辩,但是在座的都是权势大名,哪有他这样一个几百贯知行的家臣说话的份呢?
眼见足利氏姬这边没有给出反驳,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了秀家这边,想要看看他如何接足利赖纯这茬。
只见秀家当着众人的面缓缓的说道:“还是我学识浅薄了,我只知道天底下只有一个幕府将军和一个镰仓公方代管关东,这个小弓公方是何属人也?”
足利赖纯也是不恼,上前向秀家解释道“我亦的镰仓公方,不过先祖曾经驻跸下总小弓城,世人才称呼我为小弓公方罢了。”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秀家又说道“那就更不对了,我只听说过镰仓公方移驻古河,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驻跸小弓的事儿啊。”
秀家说罢扭头看向自己新收的家臣太田资正问道“美浓守,你是关东的老人了,你来说一说这镰仓公方自持氏殿后的世系是如何的?”
太田资正本就是古河公方家的家臣,现如今秀家问自己古河公方家的事儿,自然配合着说道“持氏殿之后成氏殿当政,与幕府的上杉管领分管关东,移驻古河城开创了古河公方之先河。
之后传位于高基殿,高基殿传位于晴氏殿,晴氏殿退位让于义氏殿。永禄4年(1561年)关东管领谦信公改立藤氏殿为公方样,之后又还位于义氏样,以上传位皆有幕府文书为证。
天正11年(1583年),义氏殿薨,传位于梅千代王丸样,但其早夭,公方事由氏姬殿下代行。”
《剑来》
太田资正是反北条派系,对于北条扶立起来的足利义氏很不感冒,但是无奈足利藤氏已经死了,足利义氏是室町幕府最后一任承认的古河公方。
再加上现在他也看出来了,秀家明摆着要和足利氏姬站在一起,他作为家臣的自然要为氏姬说话。
听了太田资正的介绍,秀家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也随即问道“那你可有听闻过小弓公方一说?”
“不满主公,确实有所耳闻。”太田资正承认听说过小弓公方并没有让足利赖纯欣喜多少就听到他说道“要说这小弓公方当初乃是没有继承权已经出家的空然和尚,在权臣真里谷氏操控下创立的。
空然篡位确实搅动了一段时间的关东风云,不过在天文7年(1538年),第一次国府台合战之后,就已经被攻灭了。”
说道这里他扭头看向足利赖纯和里见义康继续说道“要说这所谓的小弓足利氏,里见家应该最清楚了,当初可是他们向天下证实了这个消息。如今50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位赖纯样怎么又突然窜出来了。”
太田资正的话让足利赖纯脸色大变,因为太田资正的的话等于指控小弓足利家从创立之初就是不合法的。
他开口辩解道“我小弓足利氏可是得到义澄样确认的,又岂是你口中的僭越之家。”
“你说的义澄是指的阿波公方足利义澄殿下吗?”秀家听到他提及这个名字,好奇的问道,在得到确认的答复之后用及赋寓味的口气说道“这就难怪了啊~”
小弓公方是空然在真里谷信清野心之下造就的公方家,并不被正统所承认,而那足利义澄虽然成为过将军,不过是在应仁之乱后被细川政元拥立的傀儡将军,后来更是被废立打到了偏远的阿波。
秀家这里用“难怪了”来对小弓公方的身份作出定义,意思就是不承认其合法性,甚至还嘲讽了一波他们的出身。
在座的大名如果说对于中古历史不太了解还情有可原,不过应仁之乱以来的大事还是如数家珍的。
现在秀家突然拿足利义澄来比足利赖纯,纷纷明白了秀家的意思,配合着对足利赖纯进行嘲讽。
于此同时,太田资正的弟弟梶原政景开口说道“当年真里谷家从鹤冈八幡宫若宫找到了空然和尚,将他扶持起来搅乱关东局势。
今日这位所谓的足利赖纯殿下不知道又是里见义康殿下从哪座庙宇中找来的僧侣啊?”
“哈哈哈~”梶原政景的话直接点燃了殿内的欢愉情绪,大家本就对里见义康不满,如今秀家带头嘲讽他们自然趋之若鹜。
里见义康小年轻,自然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正要上前争辩被冈本元悦拦下。
冈本元悦向秀家行礼后不卑不亢的说道“我等自上总应关白殿下之邀而来,一同讨伐逆臣北条氏,所谓原来是客,难道这就是关白家的待客之道吗?”
秀家听到对面反问自己马上正襟危坐,身体前倾问道“里见家确实是客,但是也不用给我送上这么一份大礼吧,你叫我如何收的下?”
“赖纯殿下本就不是给你的,你若是照顾不了,由我们里见家继续照顾就是了,反正小弓城如今就在我们手中。”
里见义康突然的插嘴将冈本元悦到嘴的话堵了回去,他又一次看向自己的主公深深的皱了皱眉头,正想要向秀家解释,就听到殿上的秀家已经开口:“伪造高门出身,树立足利家名,你们里见家好大的胆子啊!”
听到秀家说足利赖纯身份是假的,里见义康就很不满意了,当堂驳斥道:“谁和你说赖纯殿下的足利家身份是假的了!他可是堂堂正正的义明点之后,乃是政氏样之孙!”
殊不知秀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对着在座的大名说道:“刚刚里见大人所言,在座的诸位大人都听到了吧,里见大人亲口承认那位老大人乃是足利义明之后。”
说道这里,秀家从作为上起身,一遍走向三人一边开口说道:“隐匿足利之后50年,你里见家下的好一盘大棋啊!今日若不是我亲自套出话来,你们里见家还准备隐瞒关白殿下多久?
如今天下承平,且说他是不是足利之后尚不能查,就算真的是难道我丰臣家连这单容人之量都没有吗?还是说你里见氏领有所图呢?”
听到秀家要将谋反的帽子扣到自己的头上,里见义康就算再耿直也知道不能顶下去了。
在冈本元悦的示意下三人齐刷刷面向秀家跪倒,并有冈本元悦开口解释道“殿下误会了,赖纯殿下确实曾经在我里见氏的庇护下,不过并无想要隐瞒关白殿下之说。此次前去小田原,就算为了将赖纯殿下交由关白殿下处理。”
秀家听到冈本元悦的回答,冷冷的看向足利赖纯问道“是这样吗,赖纯殿?”
足利赖纯已经60多岁了,为曾经今日居然被一个18岁的少年吓的一身汗。听到秀家的问询连连点头说道“却是这样的。”
听到足利赖纯承认,秀家的脸上表情稍稍平复起来,走回到自己位置上对着他们说道:“话虽如此赖纯大人还是应该交给我先行审核,待身份确认无误之后,我自当会交由关白殿下。你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吧?”
在秀家的强势威压之下,三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当场接受了秀家的安排。
秀家在这里强压下足利赖纯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逼他放弃足利氏的身份。
只要他接受秀家的安排在秀吉面前否认自己的身份,那么秀家不妨给他3/5000石知行地养老,但是如果他执拗的要拽着足利这个苗字不放,恐怕他就很难走到秀吉的面前了。
而秀家这么做的目的,其一是防止出现历史上足利氏姬被迫嫁给足利国朝使得两家合流,将足利氏姬这张牌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其二就是将小弓足利家的历史定死在足利义明之时,从而加强足利氏姬镰仓公方身份的正统性。
三人本以为答应秀家的要求,并按照他的安排落座是作出了巨大的让步,秀家怎么说都应该对他们和善起来了。
谁知道秀家在酒过三巡之后再次发难道“我记得刚刚里见大人所言,小弓城在你控制之下?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小弓在下总而不是上总呢?”
在落席之后冈本元悦与里见义康窃窃私语了片刻,很明显是把对外的话语权争取到了自己手中,因此这次是由他代为回应的“我等相应关白殿下讨伐北条之号召,沿途对北条氏及其从属城砦展开攻略,小弓城就是在这般情况下拿下的。”
秀家听完之后反驳道“我受命对关东包括上野、武藏、总房、下野、常陆等地展开攻侵。
在座的如左竹、结城等家关白大人都曾传信于我归入我配下行动,可我不记得我配下有你里见家啊?
据我与石田治部询问得知,你们里见家被要求渡海前往相模直接参阵,路程不过1日罢了,怎么走想到要走陆路,还走了2个月了呢?”
冈本元悦答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房总水军自第二次国府台之败后就为北条氏相模水军压制,战后战船更是被夺去大半,如今已是一蹶不振不堪用了。
关白殿下不知其中内情,想要我渡海直接前往相模,不过在有相模水面前,我等还是选了相对稳妥的陆路方式。”
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个理由解释的还可以,谁承想秀家依旧追着不放说道“胡说!11月16日,北之庄侍从就已经带着九鬼志摩守等人击退了相模水军,并封锁了相模、武藏海域。
你就算是片舟都可以从容下海,何来难渡之说?我看你们海路难行是家,借机攻略总州是真吧?”
听到秀家如此直白的揭露了里见家的想法,就算是好脾气一直退让的冈本元悦都非常不满,他冷冷的回应道“这些土地本就是关白殿下应承给我们的,我们自己去取又有什么不对呢?”
谁承想秀家在上面反驳道“增田少尉(增田长盛)是答应了你们,可以在战后给予你们一些知行,不过关白殿下可没有答应先就把它们给你们。
关白殿下惣无事令下达之后,天下大名自当遵守,我等自上野、常陆、下野等地攻略北条,严格按照关白殿下所命行事。
你里见家未得名而动兵,是否有有违惣无事令之举呢?”
秀家的驳斥其实是在帮关东诸侯说话,毕竟上总、下总的任务本来是安排给他们和秀家的。
结果到最后他们除了在下总关宿等地帮了长船贞亲,就是在河越城配合石田三成挖堤坝,结果啥功劳都没占战争好像就结束了。
秀家的责问,算是狠狠的帮他们出了一口气。
但是里见家毕竟是独立的大名,秀家没有权利对里见氏进行处置,骂归骂还是要留一线的。
于是秀家打算给这段问询画上了句号,只听他说道“此事并非我刻意刁难你们,实在是此时难以隐瞒,关白殿下迟早会知道的。
你们作为关白殿下的下属,自当早早想好应对之策。
切记:尔禄尔俸,君之所授;君若不授,臣不可争。”
说完这句话的秀家表现出不胜酒力的模样,让真田信繁等人搀扶着自己下去,嘴边还不时的挂着“酒后无言乱语,请里见大人勿要多怪”之类的话语。
然而秀家这一切都是装的,被搀扶到后面的秀家就变得清醒,一直在后面听着前面传来的动静。
在秀家走后,自有长船贞亲做主,配合着堀秀政等丰臣大名于左竹、宇都宫等大名一同活跃气氛,而里见义康却是在秀家这一顿操作之下被众人孤立了下来。
等到半夜三更时分,秀家突然被叫醒,真田信繁向秀家禀告道“里见家的军势连夜向下总方向撤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秀家嘴角微微露出了微笑,这正是秀家想要的效果。
要说这里见义康还是太年轻,都禁不住一点刺激,被秀家这面激就生气跑了,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彻底输了。
他这一跑就彻底做实了里见家不服从秀吉调遣的行为,秀家也有了对他动刀的借口。
秀家不怕里见义康被抓后在秀吉面前乱说话,今日的宴席是私人宴,入宴的都是大名,陪同的也是重臣。
秀家不相信有哪个大名会为了一个将死之人作出得罪秀家的事儿。
秀家没有关心里见义康走的事儿,而是向真田信繁询问道:“那个足利赖纯有没有跟着走?”
在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秀家心中便安定了下来,将真田信繁知乎下去之后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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