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龙团胜雪

元画进了房间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万分嚣张地吩咐道：“渴死我了，给我倒杯茶！”

李其殊的爹娘连同那一整个家族都在北疆河间府，他便在汴梁城便是买了个不大的宅子自己住，平日定期请短工来洒扫庭除，并无侍女管家在侧，是以眼下家中并没有什么下人能给这位祖宗煮茶。

然而元画摆出了一副你不烹茶我就不说的态度，李其殊捏了捏拳，忍住了想揍他一顿的念头，还是耐着性子拿来了茶具，笨手笨脚的开始操作。

他拿的茶乃是官家先前御赐的龙团胜雪，元画觊觎了许久，眼瞧着李其殊好几步烹茶顺序都错了，属实是暴殄天物，元画这才十分嫌弃的将他撵到一旁，开始亲自动手。李其殊在心中宽慰自己道：忍一忍，他是公主身边的内侍，还得跟他搞好关系，这才忍住没把那茶饼摔到元画脸上。

直到茶瓶之中的水开始烧着，元画终于缓缓开口：“人我倒是见到了，应该是殿下吧。”

李其殊这就急了：“那怎么能应该呢，究竟是不是你得说清楚呀！”

元画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君不知女大十八变，过了这么多年我当然不确定了，你不也照样不确定吗？”

“那能一样吗？我才认识他多久，你跟了她多久，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不就是你么？”

元画心想了解个屁，如今他也看不穿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然而嘴上还是说道：“反正我瞧着是挺像，应该是元慧昭没跑了，你可以再去验证一下。”

李其殊皱皱眉：“怎么验证啊？”

元画死死盯着桌上自茶瓶口升起的氤氲水汽，又是一言不发。

李其殊平日脑子不大灵光，如今反应倒是挺快：“这茶连着茶瓶你等会都带回去，还有官家赐的茶饼，你通通拿走！”

元画心满意足，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来：“殿下左手腕上有一道烫伤的疤痕，你可以找机会看一眼。”

他抬头瞧了李其殊一眼，只见那人站在一旁傻乐，不禁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你都不生气的吗？”

李其殊比他还疑惑：“生什么气啊？”

元画看着他这一脸傻样，揉了揉眉心：“她明明活了下来，却故意瞒着我们所有人，这十年连半分音讯都不告知于你，难道你不生气？”

李其殊想了想，嘴角无论如何都是压抑不下去：“那说不定殿下是有自己的苦衷呢，再说，活人总比死人好，她活着，我们总归是该高兴才是。”

元画没有李其殊这么通透，而且当他自己心里堵得慌的时候，也见不得别人好受，于是忍不住嘴欠道：“活着又怎样，你可别忘了，她今年二十五岁，肯定早就嫁做人妇了，你照样没机会！”

一语中的，李其殊脸色果然瞬间垮下来，却还是脖子一梗道：“我不在乎！”

不在乎吗？元画心中有些好笑，他可还记得当年李其殊那熊样。

那时候她还是公主，他是远居北疆的小痞子，刚刚领了步兵校尉。彼时为公主远赴西羌的前两日，晚间他坐在庭院之中给殿下煎药，便听见寝宫之中有吵闹之声。

他赶过去，便只见一个瘦瘦高高衣衫落拓的少年拉着公主不撒手，不像宫中的人，也不像刺客。

他正要张口叫人，便被殿下制止下来，让他关了门出去守着。

当公主吩咐他进去的时候，那少年已经不见了，奇了怪了，从来到去他都守在寝宫周围，若非公主叫出声来，全程他都丝毫没察觉到那少年。

重重深宫，巡卫往来如织，也不知道他一个看起来就没出入过皇宫的人，究竟花费了多少功夫，才得以突破层层关卡溜到殿下这里来。

彼时他亦不知这就是李其殊，后来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是在殿下的葬礼之上。

也是在葬礼上他瞧着李其殊那哭的比他还肝肠寸断的模样，才隐隐约约察觉到，殿下在眼前这个不懂规矩的痞子的心里，好像有着什么非比寻常的地位……

收回思绪，元画觉得李其殊无趣极了，连这都不生气，于是他再懒得搭理这个傻子，而是从躺椅上慵懒起身，拿着茶饼便告辞离去。

李其殊家偏的很，出了门的这条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整个世界寂静的只能听见跟在元画身后的缓缓马蹄声。

元画照旧慢慢踱着步，长街月色尽数落在他周身之上，衬得这个本就没什么好脸色的人更令人感觉寒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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