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邪降(二十八)出家去算了。
对于南舟“来学习”的话, 颂帕认定句句是屁,一个字都不肯信。
废话。
打个比方,一个能考700分的学霸,找到一个能考500分的同学, 摆出虚心的样子我是来跟你学习的, 这和骂人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的水平一定远胜于自己。
如今他登堂入室, 还故意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除了是来羞辱自己、来欣赏自己垂死挣扎的丑态,颂帕想不到任何其他合理解释。
他知道, 今日怕是自己的死期了。
于是,他放弃了抵抗, 特意焚香沐浴, 换了一件绘满咒符的白袍,垂头静等一个体面的宰割。
南舟颂帕不肯搭理自己, 索『性』大大方方地屋里巡看起来。
一排黄泥坛子依墙摆放, 和他们手中没收的四个罐子外观一模一样。
南舟一一端详过去, 颇觉可惜。
……这些东西他们都带不走啊。
怀着满腔惋惜,他俯身探出手指,隔着坛子,轻巧一弹。
顿时, 坛中沉睡着的厉鬼被齐齐惊醒。
它们瞬间狂躁起来, 坛中鬼一个带一个, 齐发出刺耳的鬼哭。
尾音尖锐刺耳异常, 宛若猫泣,或者是婴啼哭,震得屋顶上的瓦片格楞格楞响作一片。
饶是鬼降的炼制者颂帕,平时不敢这样轻慢地对待这些鬼降。
乍然响起的鬼哭, 让他头皮直炸,原本还残存面颊上、为他维系着最一丝体面的血『色』彻底褪去了。
但南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转头对颂帕:“你把它们养得都很精神。”
南舟这话,本意是想夸奖颂帕来着。
可无论南舟什么,落颂帕的耳里,统统变了味道。
他担心南舟的动作会破坏本脆弱的封印,一旦鬼降失控涌出,怨念爆发,这一屋子的人同归于尽罢了,如果以南舟的才能,可以把鬼转收己有了呢?
看他这毫不意、将怨鬼视若无物的态度,再结合他轻松摆脱溺鬼、捉住占叻的历,难道收束鬼魂,不是他翻手间的事情吗?
到那时,自己必然会招致南舟的疯狂报复,而南舟一定会一个个把这些曾来暗算他的鬼降,自己身上,由他被剥皮啖肉,再利他的怨毒和愤怒,将他反手制作成为鬼降,叫自己一辈子供他奴役驱使,永无翻身日——
无穷的恐怖设想,叫颂帕的冷汗一窝窝往出涌,有一滴极大的汗珠滚进了眼睛里,他却连大幅度的眨眼都不敢,更别提动手去『揉』了。
颂帕疯狂脑补时,南舟已结束了对黄泥坛子们的观摩,转身来到了颂帕的试验台前。
当对降头精研到一定地步,降头师会举一反三,自创降头。
这是对降头师实的考量。
所以,颂帕的试验台,第一眼看去,和电影中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相差不多。
一排老旧试管旁,是一打已被腐蚀『性』物质变成了褐『色』的量杯。
端头沾染着不明『液』体的玻璃棒,筷子一样『插』量筒中。
酒精灯旁的一沓石棉网烧得焦黑了,还没来得及回收。
无数广瓶、细瓶、漏斗、蒸发皿堆试验台下的纸箱中,方便取。
而一旁老旧的立式文件柜改装的材料柜里,摆着无数可避光的深『色』瓶罐。
南舟打开柜门,像是第一次参观化学实验室的学生,逐一观视。
凭借南舟这几天对泰语的突击学习,他虽然还不是很会讲,但读问题不大了。
比如他手里的一大瓶红褐『色』的油状物,上面的标签告诉南舟,这是婴尸油。
南舟尝试着将它收入储物槽。
一次成功。
……挺好,仓库系统没有将它识别为【副本生物】。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给他身的颂帕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精神冲击。
死死盯着南舟的颂帕,脸膛由白变红,更是全面转为了铁青『色』。
他心内一派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他居然能够让物品凭空消失!
颂帕自问一番,确定自己能凭借降头做到这一点,但绝不可能这样,仅仅把物品握手中,连符咒都不画,直接将物品隔空传送走!
遇到南舟前,颂帕向来觉得自己是不世出的天才。
至泰兰德南部,他相信,论对降头的巧思,无人能出己右。
南舟的横空出世,把他将近四十年的自负直接踩到了脚底。
南舟身上特有的幽暗神秘的『色』彩,已让他的身份颂帕心目里升格为第一流的降头师。
……不,他还不一定是纯的降头师。
对了,南舟他们是一支来自神秘华夏民族的旅行团。
听云南深山中,有与泰兰德降头同宗同源的巫蛊术。
颂帕为了提升自己的降头技术,特意研修过世界各地的宗教文化,知道《维摩不思议品》中,有“须弥芥子,容纳菩萨”一。
这么来,难道南舟是宗的巫蛊族人,是苗族人?是那种戴着苗铃、浑身银饰的大祭司一类的角『色』?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罪了这样的人?
一旦先入为主,颂帕越看南舟,越觉得他身上蕴藏着无穷的诡异与秘密。
颂帕为了丰富闻,曾周游东亚各国,自诩阅人无数。
他自认为能一眼看穿人的本质。
而他的观察下,他骇然发,南舟不管是气质,还是眼神,都流『露』出一种近似于小野兽的好奇、天真、敏锐和直觉。
他根本不像是人类世界里生活过的人。
这个发,让颂帕仅有的一点反抗的念头维持不住了。
他究竟和什么样的怪物斗?
南舟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使了一个基础的仓库系统,想象丰富的颂帕连神秘身份和人设背景都帮自己构思好了。
颂帕满脑子跑火车时,他温和慢条斯理地实施了一场大抢劫。
材料柜里的媚·『药』、被降术缩小至米粒大小的整张牛皮、由蛇、蜈蚣、毒蜘蛛、青蝎子、癞□□磨成的剧毒粉末,种植自制生物箱里的阴阳降头草,七八本记得满满当当的符咒研发笔记,都被南舟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搜罗来的珍贵材料和记录变魔术似的南舟手里一样接一样地消失,颂帕瞳孔直颤,心态全线崩盘。
他坐原地,情绪看似已木然了,实则嘴唇、胳膊和腿一起抖。
倏然间,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轻柔地捏了一捏。
但这一捏仿佛直接捏到了颂帕的神,让他半个身子都反『射』『性』地跳了起来,被一股拿捏得当的道压回了原地。
江舫亲热地俯身和他对视了,淡『色』的眼珠里盛满友好的光。
他温和问道:“抖什么呢。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拜他所赐,心有戚戚焉的颂帕颤抖得更厉害了。
将学习资料搜罗完毕,南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将笔记本端端垒放到一起,它们做了一个高枕头,码桌上,自己乖乖趴了上去。
颂帕眼看着他的动作,心尖滴血。
这七八本笔记,是颂帕研究降头符咒的精华内容,是他多年以来的心血作。
这样被他白白偷师,颂帕怎么能甘心?!
但木已成舟,他更是别人俎上鱼肉,他没有任何可以置喙的空间。
既然如此,颂帕干脆换了一个思路。
降头师这一行,是很忌讳其他同行面前表演深层次的降头术的。
眼南舟当着他的面摆出了类似施法的怪异动作,颂帕索『性』咬定了牙,打定了主意。
好,你不是称要来学习的吗?
你学我的,我能学你的!
谁还不是个天才怎么的?
颂帕不着痕迹地偏斜了脖子,瞪圆了眼睛,求把南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施法的步骤都看进眼里去。
瞧好吧。
……然他眼睁睁看着,南舟仿佛是学校课间打瞌睡的学生,把脑袋贴上了笔记本的扉页,这么安安静静地趴睡了过去。
过半个小时的高速阅读,南舟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几本新旧程度不同的笔记本,是颂帕一路研习符术的成果,既有已成型的符咒,有半成品。
当排除了许多矛盾的试验流程,南舟已完全了解了一个降头符术是如何的,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亲笔画一个出来。
干干。
他拾起其中一个笔记本,走到了颂帕面前,准确翻开第52页。
那里有一个颂帕刚刚研发了一小半的新符咒,功效比较简单直接,是来诅咒人特定部位流血的。
南舟新翻了一页,铅笔上面勾勾画画一番,凭借着自己的美术天赋,数分钟内画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同心圆符咒,中心位置有代表“鼻子”这一特定器官的符文。
然,他取出自己从黄泥坛子上刮下来的、已处于干涸状态的颂帕血屑,新符中央轻轻一点。
颂帕鼻腔一热,脸『色』大变,还没伸手去捂,一管鼻血奔涌直下,落到了他的白袍上。
颂帕:“……”
南舟看来,自己是完成一场预习,给老师交课作业来了。
目前看来,课作业很成功,但老师看起来却受了不轻的打击,脸上的肌肉抽搐不休,牙齿格格『乱』响,让南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产生了遗症。
而落颂帕眼里,这一幕实是欺人太甚了。
南舟这么大大咧咧地睡了一个大课间,一个符没画,一个咒没念,自己什么都没学会,而他脑袋一抬,把他苦思了多天仍不得其法的新咒补全了。
南舟怀道:“你还好吧?”
颂帕勉强擦掉鼻血,眼眶都委屈得隐隐发热,胡『乱』应道:“嗯。”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南舟合上了笔记本,吻非常惋惜,“如果把更多心思放学习上,肯定会有更多成果的。”
……这劝学吻听得颂帕眉头『乱』跳。
颂帕心如死灰,仰天长叹。
碰到这样一个人,还学个『毛』线的降头。
出家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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