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斗转（三十一）凡是赌博,唯有自己肯

一言之下, 无尽的沉默伴随着强劲穿梭在赌场中的冷气，大面积弥漫开来。

“斗转”之内，人造的光芒像是铺陈在际的小型银河，可光芒再盛, 却也只能局限在这一片小小地中, 照不透那一片将“斗转”内外割开来的漆黑窗扇。

连在旁围观的玩都被这样的压迫所慑, 一言不发, 连呼吸的节奏和力道都尽量放轻。

此时，一只npc小猫从立檐外小步踱过, 踩碎了一小渠空调水。

它不知道与它一窗之隔的小世界里即将发生什么，它只俯下身来, 啜饮着属于它的一滩月亮。

而在所有人静音肃立时, 元明清心中已经浮出了一个答案：

赢定了。

身为高维人，太明自己的同类即将做出的选择了。

姜正平拾起打在自己脸上的红桃a, 放在了赌桌一角。

努力维系着最后一丝体面, 轻声说：“我们不赌, 你也没有办法『逼』我们。”

可即使声音放再轻，也从中听到了一丝不堪的颤抖。

的喉结勉力做出了个吞咽动，尽量让自己的吐字清晰起来：“我们‘如梦’，交付最后的9万积, 然后……向‘立方舟’认输。”

们无视了通信器里传来的怒声。

高层的事情, 留给高层去解决。

事实是, 江舫这一手, 彻底诛了们的心，断了们的念。

们可以继续赌下去，可以送戴学林去死，可以让新人去顶替。

即使这样, 戴学斌也还在。

兄弟二人虽然吵吵闹闹，可仍是兄弟。

内讧渐起，们内不再是铁板一块，那么，们早晚也会像戴学林一样，输到除了贩卖自己的手脚心脏、别无法的地步。

们可以救场，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游戏去死。

江舫注视着那张红桃a，将手中的两副手牌放下，缓缓起身。

刚才面上的冷淡、威胁，被一股乍然而至的春风一扫而空，好像那样的神情从不曾出在脸上似的。

“恭喜你们。”江舫将手按在胸，向面前四位刚刚才被自己用扑克弹脸的对手轻鞠一躬，“……你们懂赌博怎么结束了。”

凡是赌博，唯有自己肯喊停止损，才能终结。

音甫毕，一道冷冰冰的机械音传导至所有玩耳中。

……听声音还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

【恭喜“立方舟”，由于“如梦”积清空，“立方舟”在加时赛中获胜利】

【恭喜“立方舟”成为全球区服中一支超越基准队、成功登顶的玩队伍】

【“立方舟”将随时可以选择进入最终关卡，迎接终极挑战，获许愿资格】

【请各位玩拭目以待】

丝毫不兴奋地念出“拭目以待”四个字后，啪咻一声，广播果断切断。

像是再多广播一秒，那边的播报员能给们表演一个场气死。

姜正平和文嘉胜还知道脸，不觉塌了肩膀，畏缩起来，好躲避从四面八方围绕着们的摄像头中投来的每一道或嘲讽、或冷淡、或失望的视线。

然而这声音落入戴兄弟耳中，如闻籁，将们四肢百骸里灌注着的铅一样沉重的物质一扫而空。

们的噩梦终结了！

能全手全脚走出游戏，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去妈的赢不赢，让那些指手画脚的人自己烦恼游戏的胜负去吧。

……

世界频道内，相较于以往到大范围广播通知的人声鼎沸，这回，在接到通知的相长一段时间，频道内都是寂寥无声的。

大在努力消化这一讯息。

如果“立方舟”在那所谓的“最终关卡”输了呢？

到那时，会怎么样？

是游戏重启，是让“全球玩”展开新一轮的登顶竞争，还是……人类方此输掉？

对于这些玩们来说，对“立方舟”的态度，不管是信任还是厌恶，们在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了们。

们的确需足够的时间来整理思路。

对“立方舟”而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很快抵消了战胜“如梦”的欣喜。

李银航还没来及高兴，一盆冷水活活地兜头泼上，将她的快乐灭了个青烟缕缕。

……好伙，合着还没完？

又是加时赛，又是“最终关”，到时候是不是还有个【附加关】？

易水歌倒是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双掌合十，轻巧地一拍：“挺好，速战速决。回去大概还在睡觉。”

简单地和几人别后，轻捷地来，又轻捷地走，仿佛自己并不是来见证什么决定游戏走向的大事件，也没有拆解掉游戏方的某个阴谋，只是单纯来赌场里走一趟、玩一趟罢了。

花了三光景、把自己的所有积都这销金窟中付之一炬的四人，则选择了狼狈且沉默地退出了赌场。

们最在意的、高维人面对“低维人”的体面和尊严，也在博弈中输了个一干二净，片瓦无存。

事已至此，这匆匆拼凑成的“如梦”队伍，也这样应声散落，各自隐匿在了“纸金”无边的霓煌灯彩中。

们自身难保，不会有心思去管一个同样自身难保的人类。

从方才起选择静静旁观的曲金沙，终于舒展了眉眼，打出了一个畅快的酒嗝，里面都是上好的金钱的味道。

从今开始，吞噬了无数『性』命、积的“斗转”帝国轰然倒塌。

所谓赌场，需有足够资金支撑，才能运转。

签订的合同，也建立在必须拥有定额的积，赌场的经营权才属于。

在输了个两袖清风，两手空空，倒也痛快。

取出只剩下小半瓶的爱酒，正考虑着两杯，还是一杯饮尽，见一只空玻璃杯伸到了自己面前，示意着晃了晃。

……挺好，省下纠结了。

曲金沙给自己倒了半杯，给江舫倒了半杯。

叮。

二人碰了一记杯，酒『液』在杯中被激『荡』起小小的、漂亮的涟漪。

曲金沙声音中似有无尽遗憾：“多好的酒啊，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江舫的回应，是将一面盛放着100枚红筹的赌盘放在吧台边，向推去。

整整10000点积。

江舫饮下一酒，双眼平视前方，说：“过了12点，加上你推币机里那些散碎零钱，至少能把今的场地费付清吧。”

曲金沙心算一番，答：“差不多。”

江舫抿唇一笑：“行，那走吧。躲起来吧，躲认真点儿。毕竟这块地皮收回后，你没有地方可以藏身了。想杀你的人，应该从不缺少吧。”

曲金沙没有虚伪地客套或是推拒，非常直接地把赌盘拉到自己面前：“谢了。”

江舫摆了摆手。

曲金沙环视了四周那很快将与己无关的金碧辉煌，慨叹一声：“我在‘斗转’里，用了我半辈子可能都用不上的心血，这么没了。”

江舫轻巧地斜一眼。

的确用了心血没错，那也同时是用别人的血灌的。

只是江舫无心跟曲金沙说教，便转而开了个玩笑：“如果曲老板想多积，我也不能给你呀。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呢。”

“不，不。我的游戏到这儿了，你们的还没完呢。”曲金沙注视着英挺悦目的脸颊侧边曲线，“小心点，别死了。”

江舫的回答是喝了一酒，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曲金沙知道，或许今日一别，以后，不管生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们可能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借着酒劲儿和满心好奇，凑身过去：“哎，想好没有，许什么愿望？”

江舫对勾了勾手指。

曲金沙附耳过去。

江舫压低了声音：“……不能告诉你呀。”

曲金沙一愕，继而爽朗大笑，十足的中气震花板都嗡嗡响。

笑罢后，一抹眼角的泪花：“那我能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吗？”

江舫抿掉最后一酒，回身向后，已经做好了回到南舟身边的准备：“你问。”

曲金沙望着，问道：“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允许自己爱上一个根本不会和你有结果的人呢？”

江舫嘴角的笑容略往下放了一放。

一半身体朝向曲金沙，一半身体朝向南舟。

垂下眼睛：“因为啊……”

随着江舫的回答，曲金沙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

曲金沙发出的动静，惹南舟往们那边看了好几眼。

元明清拿筹码去兑换积了，而陈夙峰束手站在几人身后，很是乖巧。

李银航正在询问这几住在哪里，并巧妙地避过了关于虞退思的一切问题。

南极星终于睡醒一觉了，大梦初醒时，抱着李银航的丸子头大大打了个哈欠，恰和不远处邵明哲对上眼。

如此近距离地和邵明哲目光相触，它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努力回想些什么。

显然是无果而终。

它三跳两跳，蹲在了南舟肩膀上，两只细细的小爪子踩在南舟的锁骨上，摆出踩『奶』的架势，想讨食物吃。

南舟碾碎了饼干，刚喂了它两，便眼看着江舫结束了和曲金沙的对谈，向们走来。

南舟也向迎出了几步，却不意迎来了一个满怀的拥抱。

被江舫搂在怀里的南舟：“？”

懵了一会儿后，没有问缘由，而是伸展开双臂，平静又踏实地回应了这个拥抱。

待到手臂放松开来，南舟才问：“和曲老板谈完了？”

江舫点一点头，勾住了的肩膀，招呼了所有人：“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再决定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最后一关。”

……

遥遥望着一行人并肩而行、踏出“斗转”，曲金沙掏了掏耳朵。

……江舫的那句“死过一次”，也许是喝醉酒，听错了吧。

午夜12点的钟声，在“纸金”的街道上铮然敲响。

曲金沙面对着空旷的赌场，打了一个激灵，旋即，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坦然地重新变成了那个刚来到此地时一无所有的胖子。

“斗转”的末日，这样在即将到达沸点的夜生活中悄然而来。

啪喀一声。

曾经热热闹闹地照亮半条街道的辉光，像是一颗燃烧到了尽头的小行星，此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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