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绛邑屠城
盐池之战后,吕布在安邑稍稍休整,并令属下数点首级与俘虏,共得斩级两千,俘虏四百余,可谓是斩获颇丰。并拷打战时俘虏的匈奴人,以询问敌军中的情报。经过半日拷打,得知了晋阳方面的布置,也得知了陈冲尚活的消息。吕布追问陈冲的下落,没人答得上来,反正没有北上晋阳,好像也不在蒲坂。吕布闻言不禁笑道:“莫非是东逃雒阳,欲与刘备一同作伴吗?”
又休整了两日后,吕布令庞舒率兵五千余守城接应,自带余下四千轻骑,申时出城北。阖城上下,无人知其去向,只见得他们在夜色降临前,消失于一片暮霭之中。
此时将近腊月,天上的云层却散开了,露出了黄涔涔的太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雪水消融的湿意,脚下的硬土也变得泥泞难行。吕布军牵马步行,纵队前后悬隔十余里。前行路上凡是遇到同向的行人,都强令回头,不然就拘捕杀死。故而一路向北,前方仍不知晓。
到了董池陂,才在陂便休整了一夜。次日整军出发,令张辽率先头精锐百骑先行。他们快马行至浍水边的侯马集,这里人烟骤增,原来是霸府在这里设有关卡,对商旅课税。守关的兵卒发觉不对,立马焚烟示警。黑烟腾起燎向湛蓝的天空,十里外的绛邑自然也看得分明。
不过这个时候已无关紧要了。吕布率骑突进,很快就奔到绛邑城下。先头百骑绕城一周,发现城门已经关闭,外围城郭做了修整,不禁夯实了破缺处,还在城墙上搭了木棚,墙外挖了壕沟。壕沟里原本要引水,但现在冰天雪地,为防止结冰,守军便断了水,改在里面放了很多尖头木桩。不过吕布的突袭却有奇效,城外还有数十处马料,来不及搬进去,都丢在了外面。张辽率轻骑四处搜罗,带回来数十名俘虏。
通过盘问得知,因为前面战败,大部分匈奴人都还未归来。故而侍中裴茂派出了城中的部分守军,分成小队去乡下搜罗散兵。留在城中的不过两千人左右。吕布还得知,自打匈奴骑兵南下后,北面自晋阳处又送来了几万斛粮秣,足万人数月之用。吕布大笑说:“这个裴茂,老老实实守城就是,还想收拢败兵?你有时日么?”
吕布军只有五千人,也无法完全围城。他担心兵力分散,一旦城中人从一点突出,一时无法抵挡。故而他只在城西与城北扎营,这样即便城中出来挑战,也可随即应战。
入夜后,城中有人把白绢绑在箭杆上射出。军士见是裴茂写的信,急忙交给吕布。吕布展开阅读,发现裴茂在信中大摆资历。说什么自己是前并州刺史、度辽将军裴晔之子,也曾在并州生活,与吕布也算半个同乡。自己又在先帝在世时,历任过郡守、尚书。以一个官场过来人的姿态劝谏吕布,说什么顾全大局,共克时艰。信中啰唣,还引经据典。吕布不厌其烦,在绢背面写了一行字:“限明日己时出城投降,己时一过,全城皆屠!”下面署名:“大汉大将军使持节都督关西诸军事、温县侯吕布。”令人射回城中。
这个时候,裴茂得阅回信,才知吕布志在屠城,城中官吏得知,无不骇然变色。
先逃回来的赫连赤后劝裴茂说,不如趁敌围城不严,集中力量突围除去。然后等四周的散卒搜罗完毕,再做交战。裴茂慑于吕布之名而不敢出,他说:“攻城非其所长,城中又有粮秣,不如静守待援吧。”他们哪里知道,派出去的军人,听说遭遇大军围城,都抄小路往临汾乃至皮氏方向逃走了,更无一个援兵会来。
城中的裴茂与诸将忧心如焚,士庶军民们也万分担心敌人破城杀戮。人们喧喧嚷嚷、悲悲戚戚,根本无心睡眠。而城外的吕布,则令军士轮番睡觉。他自己也疲乏极了,只留了一个军吏在门口握刀值戍,他自己和衣而卧,倒头下去立刻鼾声如雷,一直睡到大天亮。
第二日无风,天空暗澹。己时已过,绛邑城门紧闭,毫无投降的意思。吕布却并不立刻攻城。早上他分出一半的兵力,焚烧周遭所有村落、田野,拘掳人口。半日功夫,共掠来村庄百姓三千余人,他们被强迫砍伐灌木和挖土,然后堆填壕沟。凉州军士则在后面催逼,见到有行动迟缓活着羸弱不堪者,都直接推入沟中。号哭之声传到成立,城里的人听到了,无不惊恐万分,也只能心中祈祷上苍保佑。
眼见多处壕沟都要被填满了,城上守兵慌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事,一阵阵的乱箭而下。死者倒毙沟中,后面的人又覆土继进,不多时就已经填满沟堑。
入夜前,在落日的余晖里,吕布激励将士准备攻城。他说:“绛邑十多年未经战事,素以富饶着称。我等起事后,据说富户大室进城的很多,晋阳又运来了数万斛粮秣。可谓是金银女子,数之不尽。破城后,你等可尽情饱掠,不必顾忌!”
凉州军士受此激励,无不欢欣鼓舞,跃跃欲试。他们身上背弓,把箭囊跨在身侧,短刀插上腰带,手持斫刀长矟。他们发出震动黑夜场控的喧嚣呐喊,一起扑过堑壕,一直冲到城墙根下。他们缚槊为梯,重铠覆身的先登者捉住长槊的尖头,由后面的人握紧末端冲向土墙,将他们顶下墙顶。就像是汹涌扑来的波涛,每一浪都把数十人顶上城。尽管很多人或是没踩稳,或是遭遇守军长槊捅刺,带着土灰从墙上一头栽下去,但每次仍都有人顺利地站上城头。
守城的并人一见有人登城,立刻群起扑上,刀槊乱下,可怜这些先登的人,尽管身着重甲,也往往重伤倒毙。但城下的凉人以惊人的勇气继续攀上城头,有些人落在防备薄弱的地方,一时无法歼灭,更多的人则不断地从各处爬上来。这些身披重甲的人,即便连中多处刀槊,仍然摇摇晃晃地挥舞斫刀驱赶守敌,还有一个面部中箭的西魏人,他伸手折断箭杆,如同无事一般地继续战斗。这些浑身鲜血之人的勇悍,令守城的士卒震恐慌乱。随着更多后继者攀上来,人数上居于劣势的守军开始顾此失彼,疲于应付。不一会,登城的凉人开始获得越来越多的立足点。
此时,吕布麾下的勐将,如张辽、郝萌、高顺等人,也都身着重甲,分别从环城攻击的某处登城。涌上城头的武人们,把嘴里咬住的火把点燃,投到木质的箭楼与木墙上。不一会,城头的烈焰就照亮了脚下恐惧黑暗的绛邑城。烈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之声,混同城上城下厮杀和呐喊的狂吼,撕裂了原本寂静的黑夜。
城上守军见大势已去,很多人放弃了坚守,纷纷朝城内逃去。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呛鼻的尘土腾天而起。原来攻城的敌军砍断了铁链,北门的吊桥坠落了下来。尽管大门的突然落地,砸死了七八个凉兵,但后面的人更发出狂喜的欢呼,踩着摇摇晃晃的城门,从昏黄的滚滚尘烟中扑入城内。后面的陷阵骑兵,则紧跟着策马奔过堑壕,他们将火把绑在槊尖上,一路打马冲进城门。原本还在城门口抵挡的兵卒,眼见着嘶鸣的野兽从火光摇曳的尘雾中迸涌而出,顿时斗志全无,拥挤着四散而去。
听到马蹄声和喊杀声在街巷之间奔流回荡,城中绝望的百姓,发出临死前羔羊般的颤抖。人们黄芒仔自己女儿的脸上涂抹污垢,把幼小的孩子藏在了井中;走不动的老人则把金银吞到肚里,卧在床上等死。更多的富人还有穷人,他们都跪在地上向神灵祈求,愿意放弃尘世上的一切,只愿换得性命的苟全。
赫连赤后从失守的北门奔回,中途他的坐骑中箭了,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赶回府衙。府里从人都跑空了。只见侍中裴茂身上披甲,一手握刀,一手握一本《诗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不动。赫连赤后劝他说:“裴先生赶紧自裁吧!难道还要受敌人折辱吗?”
哪知裴茂恍如未闻,赫连赤后又摇了摇他,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慢慢对匈奴人说道:“我本也如此想,只是实在下不了手,如果你不介意,就请你杀了我吧。”
赫连赤后苦笑颔首,他原先的刀已然不利,被他扔了。此时只能接过裴茂的手中刀,他看着裴茂文弱的身躯,不由心生怜惜,说道:“忍着点,不会痛。”裴茂刚点了点头,就见一道寒光闪过,这位名家长者就此身首分离。
匈奴人将侍中的头包了,又找来一匹马,想做最后一搏,但刚出门,就被数十骑团团围住,箭失覆盖下,他也随即死去,来不及发出更多响动。
是夜,吕布军点起无数的火把搜罗人口和财货,老病之人尽皆杀死,青壮男女都被用绳子成串地牵走。就连军中的苍头和伺弄马匹草料的人也都四处抢夺,杀人并奸淫年轻妇人。绛邑城中的所有地库和祠堂,都被他们刮地三尺,抢走了藏在里面的金子或其他宝物。当夜的绛邑宛如人间地狱,哭号之声彻夜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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