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曹操回京说情
此刻曹操刚刚返回雒阳。袁绍调他实在仓促,钱粮征用都未准备,他只能用自己人脉想法凑齐,结果直至雒阳政变之时,他才堪堪征足两千壮丁,更遑论带兵回京了。好在政变当日,父亲曹嵩派幼弟曹德给曹操传信,让他即刻回京,曹操这才星夜兼程,终于在九月初二赶回京畿。
赶来路上,曹操也忙不迭的打听过消息,雒阳的消息几乎是一日一变,等他得知袁绍出逃后,曹操忧心忡忡,不禁对曹德太息说:“本初公路两人离京,看样子是要与董卓死斗到底了。董卓一凉州老革,如今虽掌握大权,可他如何懂得治国?我看国家马上就要大乱。”
但他自孟津回到雒阳时,沿路目睹大河边漫长的废墟,不禁驻足片刻,寻得两句残诗吟道:“风裂幕府旗,血污征人衣。”,他又对曹德说道:“桥公曾替我扬名说,安天下者必此人也,如今我看到此情此景,却一事无成,怎能不叫人感伤呢?”
但他到底不是感伤之人,只感叹几句便又驾马入城,回家先见过父亲。曹嵩自从因在太尉之职退下后,一直赋闲在家,整日与小妾厮混在一起。曹操见到他时,他靠坐在床榻上,脸色通红,嘴唇发紫,张着嘴使劲呼气,织锦的袍子遮挡不住肚子上的肉,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曹嵩见到儿子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他把儿子招呼到跟前,对他嘱咐说:“现下政局由董卓掌控,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前日侍御史扰龙宗扰君去拜见太尉,禀告京中凉人一些不法事,望太尉规劝部属。孰料他白时时忘了解剑,太尉便因故惩戒,将他拖至街上,用棍棒活活打死。残暴过甚!你是袁绍好友,还是躲远点罢,我已经想好了,过几日我们便去徐州避难。”曹操在一边谔谔应是。
但很多事由并不由自己掌控,以始皇帝的功绩,都不能避免猝死沙丘,曹嵩的祈念最终也徒劳无功。曹操告别父亲,坐回自己房中,还未来得及喝几口热水,董太尉的使者便来了府上,说是有曹操的征召令,使者见到他便宣读说:“曹校尉权谋机变,少年知名,先帝亦委以重任,今太尉辅政正要重振朝纲,特召校尉入幕。”
使者读罢,又对曹操展颜笑说:“不知曹君意向如何?”问是如何,但选择只有一个,曹操心知肚明,回使者说:“请使者稍等。”随后出房回禀父亲,曹嵩听闻这飞来横祸,浑身都僵了,良久才抖着手握住儿子双腕,连连哀叹说:“躲都躲不过,莫非是因阿父的事情要拿你祭旗吗?”曹嵩的养父是常侍曹腾,虽说曹腾不似张让之流,但也因此饱受清流蔑视,他对此耿耿于怀。
曹操宽慰父亲说:“我与本初素为好友,本初都无事,我能如何?”曹嵩摇着头说:“这不一样,这不一样。”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对他说:“你等一会儿。”他便挪着巨大的身躯到屏风后面,曹操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翻动声,父亲再回来时,脸上露着牙疼的神色,双手捧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外面用布包裹地严严实实,长约莫有三尺左右。曹操见他伸出微微颤动的手,急躁又费劲地将布解开,渐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原来是一把长剑,套在漆成墨色的剑鞘中。剑柄则是铁制,用漆绘制出暗色的条纹。曹操接过剑,感觉手中一沉,比想象中的要重一些。曹嵩坐回床榻,眼神露着光说:“我知道你喜剑,便用重金买了这柄宝剑,本想年底送给你,现在我看是没机会了。都说武人喜欢兵器,你见了太尉,把这柄剑送给他,他一高兴,说不定还赏你个高官呢!”
曹操闻言诧异,他自己就爱收藏宝剑,腰带的倚天剑就价值千金,什么样的宝剑能让父亲这样重视?他左手紧握剑鞘,右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剑身自剑鞘中飞出,寒光咄咄,宛如一条银龙。
剑身上绘有龙虎纹饰,上面有刻字,字是篆体,字锋垂尖,精致细腻,极有古典气韵。曹操一边辨识一边读,从剑柄方向往下,写着四个字:“犯强汉者。”
下面没有了,他把另一面反过来,发现也有四个篆体的小字,写在龙腾虎跃的纹饰之间,他把它们读出来道:“虽远必诛!”
剑身在空中轻吟,数百年的金铁之声仿佛扑面而来,曹操不禁对空舞剑,心中欢喜又讶异,直呼宝剑的姓名道:“是陈汤剑!”
两百年前,陈汤平匈奴,斩郅支单于于万里西域,遂用西塞上乘之铁打造此剑。世祖时马援南征,世祖便以此剑赐予伏波将军,激励他为国效力,只是马援死后,马氏逐渐落没,马援之孙马康因涉及大将军窦武案被杀,此剑也就不知所踪了。不料父亲竟又重新发掘此剑,曹操再三抚摸剑身,甚是喜爱,对曹嵩笑道:“大人有心了,不过大人放心,董卓哪里用得上此剑?我定能全身而退,大人且等我消息便是。”说罢他转身离去,曹嵩在后面叫不住他,只能自己在屋内跺脚叹气。
曹操将宝剑放入剑匣珍藏起来,便随使者同往显阳苑,一路快马。快走到苑门时,他见苑门上悬着一个头颅,看着颇为眼熟,只是头发挡住了面孔,使他辨认不出,使者知他疑问,对他解释说:“那是前车骑的首级,车骑不能阻两宫之变,离胞亲之亲,太尉要以他明正典刑,便将尸体车裂,头颅悬在此处,以敬天下效由。”
曹操听得寒毛都直竖起来,但他心思敏锐,见苑前停满车马,便知晓董卓此时正在大肆收揽人心,只要自己谨小慎微,还不至于横遭祸事。他便整理衣装,亦步亦趋地跟在使者身后,打量苑中来往的官员,竟见到不少熟悉面孔:有颍川四长韩韶之子韩融、亦有八厨之王章、秦周、胡母班、还有八及之刘表、南阳阴氏阴修、南阳吴氏吴循,这些要么闻名天下,要么是帝乡望族,如今汇聚一堂,实是难得。
使者将曹操带到董卓厢房前,便拱手对曹操说:“董公爱才,曹君莫要心怯,董公问什么,曹君便答什么。”曹操这才注意到使者手上有一条蜈蚣般的疤痕,他再打量这使者高大的身材,还礼之后不禁好奇问说:“在下理会得,只是不知兄台贵姓?我看兄台如此英武,想必是董公麾下的良将吧!”
这相貌粗犷的汉子一愣,随即腼腆笑说:“在下张济,武威祖厉人,曹君过誉了,张某哪里是什么良将?董公麾下,最能战的当是李傕、郭汜两位校尉,我哪里排得上?”他身为武人,却颇为谦逊守礼,令曹操颇为欣赏,心想董卓麾下确有能人。他默默记下这几个名字,大步流星地迈入房内。
厢房内只有三人,两人侍立左右,一人在案席上处理公务,他识得那是董卓。
曹操与董卓并非首次见面,黄巾之乱时他也曾率一支骑兵救援北军,巨鹿之战他亦在其中,董卓杀降时他也亲身参与,因此两人也算是熟识了。董卓听闻开门声,从案牍中抬首看他,见到是曹操,杂乱的胡髯里咧出一个笑脸,他直接扔下牒文说道:“这不是孟德吗?几年未见,我还以为你在京中休养,定是胖了不少,怎么还瘦了这许多!”1
曹操亦是一阵寒暄,两人从当年战事一直谈到现下的朝政。曹操非常识趣,极力贬低何进施政,又说董卓整顿朝纲如何适时应当,加上他文采斐然,即使在雒阳城中也少有人及,因此董卓非常受用,连连唤来侍女为曹操添酒。
就在曹操饮过第四杯时,董卓忽然问说:“孟德,如今袁绍出奔雒阳,我欲杀之,以示天威,不知你如何看此事。”此言一出,两名侍卫也望向曹操,曹操手握酒盏,安坐如山,对董卓缓缓说道:“董公若有补天之志,便毋须曹操多言。”
董卓闻言大是惊奇,笑道:“孟德何出此言?”
曹操放下酒盏,正坐说道:“如今清流领袖不过两人,一人为陈冲,一人为袁绍。陈冲深耕太学近十载,天下诸生以之为师,而袁绍以袁氏高门,举荐士人,朝中高官多受袁氏恩德,便是太尉也曾为太傅椽吏。袁绍虽愚,但汉室以忠孝治国,而董公杀之徒负不忠之名,董公若能宽赦袁绍,正合恕道,董公之德得以昭然四海,何人敢不膺服?”
听罢,董卓瞑目少许,他再睁开眼,前倾凝视曹操,微微颔首说:“我确是明白这个道理,孟德,我如今欲治天下,幕中正缺你这样的英杰,赦免袁绍不过小事,只是有言在先,你须助我做一件事。”
曹操不知是何事,但董卓如此好说话,已令他大喜过望,心想袁绍辅政都不会这样痛快,对董卓添上几分好感,当下应允说道:“董公所使,在下又岂敢不从呢?”
太尉闻言露出笑容,喉咙发出满意的呵呵声,仿佛一顿饱餐血肉的饕餮,忽而令曹操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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