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谈何容易
宫城正南门名叫广阳门(承天门),广阳门正前方就是中枢各个官署所在的皇城,两城之间隔着一条宽有数里的横街,臣子入宫面圣之时,随从车马都可以停在这条横道之上。
待杨集和几名内侍走出广阳门,一伍禁卫如同泊车小哥一般,将他们带到朱粲等亲卫等候的地方, 此刻已是酉时末(19点左右),天色还有灰蒙蒙的光晕,杨集便谢绝了手持灯笼内侍的好意,让他们回宫、不必相送。
一行人纵身上马,向东驶去,从宫城和皇城之交的东门延熹门离开皇宫,然后沿街南下。
徐行之中,杨集还在回想着和杨广的对话。
老早以前,杨集就深刻体会到大隋繁华下的艰难。
大隋王朝在关陇贵族主宰军政、山东士族和豪强影响齐地、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敌视的大背景下, 先帝以开国皇帝的威望尚能压制住各势力,先帝去世之后,各方势力立马蠢蠢欲动。
杨谅的造反,表面上是他想当皇帝,事实也是如此,可是进一步分析,就会发现这是关陇贵族、山东士族豪强强强联手,合力向先帝的衣钵传人杨广发难,希望弄死杨广、推翻先帝一切不利于他们的政令。
杨谅即便是赢了,他也制约不了这些从龙之臣,反而会因为想要坐稳江山,一步步的向关陇贵族、山东士族豪强妥协,使各方势力再一次壮大;若他死了,这天下恐怕又会换了一个姓,不管是姓关陇、还是姓山东、亦或是姓南方,另外两者都不答应, 最终又是群雄割据、三国鼎立。
杨广因为平叛之威,坐稳了江山,可局势仍旧是一团乱麻,军事、吏治、天灾等等问题搅合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抽丝剥茧,都不知从何做起。
现在的大隋王朝,就像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步入了晚年,休克疗法只会死得更快。以目前的局势而言,改革迫于眉睫,但必须用军事上的巨大胜利来为改革保驾护航。
集中精兵强将、能臣干吏,先在一州一域改,改出成果后,就会如滚雪球一般的迅速壮大,然后以新体制战旧体制。但现在变革强将寥寥无几,要是杨广打算像摊大饼一样,四面出击,让这寥寥无几的变革强将与庞大的旧官僚集团作对,下面不是掣肘重重, 就是阳奉阴违, 这些人最终定然湮灭在“芸芸众生”之中。
还好,在自己阴阳怪气的“蛊惑”下,百万大军攻异族、将百万大军送死等馊主意提前出炉了,使杨广对这些骚操作有了深刻而全面的分析和思考,并最终否决了。
这是好事,也是用抛出各种骚操作的用意所在。
好事二是自己在凉州取得的巨大成功,使杨广十分认可一州一域改的方案,就目前来说,只要他继续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以民心为基、稳步推进,那么改革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然而杨集万万没想到,七十万京兵竟然糜烂到了这步田地,这也难怪杨广在史上另立骁果军了,因为七十万京兵名义上是他的军队,但实际上,他在这里已经被架空了。
如今杨广要革命的重点对象,便是掌控了大隋军队的关陇贵族,而改革,往往都以流血冲突告终,若是杨广手中没有一支强而有力的忠诚大军,变法图强,谈何容易?
现在各方势力,虽被杨坚和杨广先后以强势的手段镇压,但矛盾始终存在,哪怕被强压了下去,可那也只是暂时的,一旦中枢出现大问题,种种矛盾必将喷涌而出。若再有野心之辈从中串联……社稷危矣!
念及于此,杨集心头一片沉重,默默的思忖着:“凡是变法,都是统治精英层的有识之士,感受到王朝危机,试图变法图强。但现在的大隋,至今都是自己率领一群‘泥腿子’在争。朝堂衮衮诸公不是不知道大隋的问题所在,而是他们都属于旧体制的受益者,故而不仅不支持、反而在努力拖自己的后退,自己进一步,他们则是想把自己拖回十步、百步。”
“而造成这种诸公漠然,诸公袖手旁观、拖后腿的现象,主要还是官僚体系太过单一了。军队集中在关陇贵族之手,被关陇贵族子弟自下而上的掌控干净;大小官位则是集中在几大政治势力之中,这种来源单一、单薄的官员体系,虽然让大隋变法针对的对象十分明朗。而难度系数,比之王安石变法也要难上无数倍,因为如今的单薄和稳定官僚结构,连背叛自己阶级属性的小部分有识之士,目前都没有见到。”
但现在,已到非改不可的地步了,若是继续拖下去,上上下下的军政职位必将进一步统一到几大政治势力手中,到时候,大隋同样社稷危矣。
大隋立国二十一岁,积弊颇深,非强主不可为。所以算来算去,还得杨广来,自己还是继续担任搅局能手得了。
这几天,杨广在催更书信中陆陆续续的提及军改之事,这是好事,但是从心底上说,杨集并不想跳进朝堂、京兵这两大泥淖,主导军改一事,着实是有违他的心意。
一来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做事、会找茬,但是论及阴谋诡计、朝堂博弈,根本玩不过各路老狐狸;同理,杨纶也是这款。二来是改革的火种少得可怜,在支持改革的寒门势力尚未崛起前,最好还是奉行农村包围城市的改革战略,这样既能彻底拿下一州一域、又能培养出改革精英;若是自己贸然步入朝堂,恐怕有九成精力用到勾心斗角之上,这样还谈什么改革?还谈什么培养改革精英?
所以最好还是在地方上闷头改革。
但世事如棋局局新,在天下这盘大棋局中,连皇帝都是臣子牟利的工具、棋子,况乎是他杨集?
如果杨广真有此意,他就要做好主导军改的准备。
“希望这只是猜测。”杨集眸光幽沉。
一行人在蒙蒙夜色中前行,碰到几拨来回巡视的巡城军,见到杨集等人没有什么彰显身份的明显标志,纷纷上前盘问。
他们是职责所在,杨集也没有难为人,道明身份,继续前行。
一直到灯光通明的家门口,远远都就能看到亲妈、小妈、三个老婆在阀阅前等候,杨集纵马上前,于阶前翻身下马,正要拾阶而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比较急骤的马蹄声,回头望去,只见几名骑士挑着有皇宫标志的灯笼疾行而来。
杨集驻足等候。
那几人在府前广场停下,一人甩镫下马,到了灯光照亮的近处,杨集才发现是引自己进入甘露殿的青年内侍。
“卑职内谒者监曹礼参见大王。”内侍近前,深施一礼。
“免礼!”杨集抬手虚抬,问道:“曹内谒者监此来何事?”
“大王,圣人召您入宫面圣?”曹礼拱手道。
“现在?”杨集满头黑线:这家门都还没进,又叫回去了,这个杨老二到底搞什么啊?
曹礼连忙答道:“圣人让你吃了家宴,再入宫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那就是今晚回不来了?”
“大抵是!”
“稍等片刻。”杨集听了此话,暗暗思忖起来:想来是杨广从对话之中,意识到了什么大事,这才让自己连夜入宫。
耽搁不得!
说完,便走上前去,和两位长辈一一见礼。
独孤敏看了看内侍们的宫灯,问道:“圣人派来的?”
“正是!”杨集见事情说了一遍,又附上了自己的猜测,最后无奈的说道:“怕是今晚要在宫里呆上一整晚了。”
独孤敏虽然喜欢胡闹、折腾,可只要没有涉及到儿子的生死安危,就会变得十分深明大义,他稍一沉吟,说道:“你刚从宫里回来,圣人立马让人追着来,想来真有要事。”
“国事为重,你去吧。”独孤敏暗自叹息一声,她心疼儿子,又补充道:“我车就是府前,你乘车去。”
“不用了,骑马即可。”杨集说完,又向小妈苏芸娘行了一礼,看了看三个老婆,笑了一笑,扭头就下了台阶。
重新上马,带着朱粲等亲卫,跟随曹礼扬长而去。
望着儿子一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独孤敏怏怏不乐的回过身子,带着妹子、三个儿媳进入府中,边走边向萧颖问道:“阿颖,金刚奴在凉州,也是这么一心为公?”
“阿娘,郎君在凉州不是这样的!”萧颖虽然知道这么说,不太好,可是婆婆问话,她不敢撒谎,老老实实的说道:“打仗的时候,我不知道郎君如何,可是在凉州的时候,他比谁都闲,若无要事,一整天都在家里,顶多就是早上去点卯。”
“那就好!”独孤敏松了一口气,幽幽一叹:“他阿耶就是太卖命了,成天风里来雨里去,吃饭睡觉没个规律,这才落下病根、英年早逝。你们务必看好你们的丈夫。”
“喏!”萧颖、柳如眉、裴淑英记在了心上。
“阿颖,我记得凉州很多官员的家眷都在京城,你们改天设宴,宴请她们。男人的心思比较复杂,可很多男人又比较听娘子的话,你们在凉州的时候,平时也应该时不时的与那些官员的家眷聚聚、联络联络。”
“阿娘,我们有的。”
“那就好。”独孤敏又对裴淑英说道:“阿英,你是在凉州出嫁的,明天你回去见见你阿娘。只是金刚奴怕是没法陪你去见你阿娘她们了,好在你阿耶又不在京城,他一个男人去了也不太合适。阿颖,明天你陪阿英过去,以示尊重。”
本来只有一个崽让她操心,现在好了,一变四!
使她压力倍增,独孤敏觉得自己为了儿子儿媳,简直是操碎了心。总是担心他们好不好、穿不暖,不爱惜身子;总是担心他们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冲是担心他们遭人算计……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她那小崽子,还未免领情。
她这个当娘、发婆婆的,实在太难了。
若是他们再生出几个小崽子,那还得了哇?
想了想,觉得他们暂时还没有孩子,好像也不是坏事。
。。。。。。。
约莫小半个时辰,杨集又回到了那间偏殿,面对杨广和萧皇后料到他会回来的模样,顿时一脸黑线。
区别的是多了个胖太子杨昭,原先那张桌子的北面、南面、东南各有一个小火锅,锅中沸水滚滚,热气腾腾,此外还有几碟蘸料,边上三张小桌子摆满盘子、里头尽是切好的生食。
看到这一幕,让杨集感觉自己被骗了。
老子国事为重、一心为国,你们一家三口竟然打算吃火锅?
“金刚奴来啦,坐坐坐!”杨广像个热情好客的草原人,在杨集步入大殿那一刻,便笑容可掬的快步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请他入席。
不过这一回多了胖太子这个晚辈,杨广便把杨集摁到了东边的绣墩上,至于他小半个时辰前坐的南面绣墩,则是属于胖太子的了。
“你们这是……”等他们一家三口坐下,不约而同的看着自己,杨集木着脸朝杨广问道:“不是说秉烛夜谈么?”
“边吃边谈。”杨广随手将一个酒壶一推,酒壶哗啦啦一阵轻声,滑过桌面,稳稳停在杨集面前的桌面上,离桌边至多只有三寸,接着又朝杨昭推了一壶,同时稳稳停在桌边的三寸之外,秀了一波精湛“控制术”。
对此,杨集、杨昭倒是不觉如何,因为但凡是箭术好的人,都能做到,而他俩,恰好都是个中行家,自然不以为奇。
“这样谈国事,不太好吧?”杨集又说道。
“谁规定秉烛夜谈就一定要谈国事?”杨广乐了:“自己斟酒,想吃什么自己来。”
“……”杨集终于意识到自己有所误会,不过没有什么大事,那就无所谓了。
跑了一天,他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闻着火锅里发出来的浓郁香气,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他先是斟了一杯葡萄酒,而后看了看旁边的小桌子,上头摆着整治好了的娃娃鱼、熊掌片、熊脊肉片、虎肉片、虾仁、牛羊肉、牛肚片、蘑菇、青菜、豆腐等食材,此外还有做好了的凉拌黄瓜、熊白啖、海参汤等等做好的佳肴。
这些食材都是稀罕的山珍海味,当然还是以大鱼大肉为主,这本就是隋朝的膳食风格,也对杨集的胃口。他拿起一个网状大漏勺,将一盘切得比较厚熊掌片的一股脑的倒了进来,再放进火锅里涮。
然后取出做好了的凉拌黄瓜、熊白啖、海参汤等佳肴,将盘子一一摆在面前,感觉锅里的熊掌片差不多好了,一手就把漏勺拿起,把熊掌片倒入一个大空碗里,接着把一碟蘸料一股脑倒了进去。
他怕烫着,又拿起一盘牛肉倒入漏勺里,一起闷入锅中。
忙好了,这才抬起碗来,用筷子随意搅拌了一下,像吃饭一样把一大碗肉吃了。
这时,感觉牛肉差不多了,杨集又将肉捞到碗里,然后又倒一盘羊肉进去煮。
又吃牛肉。
杨广、萧皇后、杨昭端着酒杯,傻愣愣的看着。他们都知道杨集能吃、特别能吃,但这种吃法,还是第一次见到。
仿佛眨眼之间,他就消灭几盘肉了。
一套动作如同是行云流水一般,中途还夹着凉拌黄瓜吃,而时间,竟然一点都没有被浪费。
三人直看得叹为观止。
杨昭看得都饿了,好想来几碗肉
但是……
他看了看旁边的桌子,一片肉都没有。不仅没肉,连锅里的汤也是清汤寡水,而且无油。
这本是他平常的膳食,吃久了,也没什么。可是被杨集这么一搞,他也想吃肉。
但没有。
胖太子欲哭无泪,默默的把一盘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蔬菜”闷进锅里。
眼角看到儿子的动作,杨广终于省悟了过来,向开始喝汤了的杨集问道:“金刚奴,你平常都是这么吃的?”
“是啊!”杨集抬起了头,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凉州还有数百万人在温饱和不温饱之间徘徊,我既然当上了凉州牧,就得为百姓们考虑。我只要省出一刻时间,就能多处理几份公文、就能令无数百姓受益早一刻受益。”
看了看杨广,他平平淡淡的说道:“这很正常啊,有什么好意外的?稍微有点负责心的官员,不都这样吗?”
“唉!”杨广想着凉州各种鬼事、各种新政都在上马,也就信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够忙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忙。”
杨集听得更上劲了,说道:“事实上也没有这么忙,主要是很多新政无史可鉴,一切都要我们自己去摸索、去执行,执行之后,又有很多新问题反馈回来,需要我们商量着去改、重新去安排。于是,事情就多了。你看到的新政,都是我们千锤百炼出来的,个中细节……一言难尽。”
杨广深有同感,他这个当皇帝的,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的摸着石子过河?所以他是最能理解杨集难处的人。
“凉州除了东部以外,方方面面都是敌人,内部又是一个烂摊子,你的难处,我能理解。”杨广除了是皇帝,还是一个拥有浪漫精英的诗人,对于自己认同的人,十分感性,他颇为动情的看着杨集:“金刚奴,我们先是兄弟,之后才是君臣,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别遮着藏着,阿兄为你做主。”
“我不难。”杨集实话实说:“凉州已经把商税执行到每个店铺,每个季度都有税金到达州牧府府库,用不了两年时间,就反哺朝廷了。至于对外,向来是我们欺负人,从来就没有被别人欺负过。”
“你别给强撑了!”杨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的把酒杯顿在桌子上,瞪着杨集道:“开皇初,我在凉州打过仗,对那鬼地方很熟悉。”
说着,他伸手比了比:“张掖城作为凉州治所,只有两丈高的土墙,一攻即破,还是大同城等等要塞莫不如是,此外,凉州百姓们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这些,我都知道。”
杨集哭笑不得:“我的好阿兄,凉州今非昔比,现在真的真的很好,我没骗你。”
杨广嗤之以鼻:“金刚奴,咱们是兄弟,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你的能力我信,你说张掖乃至于整个甘州变化大,我也信。但你说凉州都好,我真就不信了。”
这倒不是杨广多疑,而是他饱受当今世道生产力、生产资料影响,在此前提之下,对各地都有评估,评估出的结果全都相差不远,大同小异。本能的认为凉州即使有所改变,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思想上的固化,使他认为杨集死撑着安慰自己。
事实上,当了很多年内史令的杨昭,也不信。
听了杨广的话,杨集深感无语,说实话,他竟然不信,难道非要哭穷才对?思忖片刻,便说道:“凉州不差钱,差的是粮食,除此以外,一切都好。你要是不信,大可抽个时间去看看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一个真实的全新的凉州。”
“你说的?”杨广盯着杨集问。
“我说的!”杨集点头道:“我敢对天发誓,我绝不会弄虚作假,让你看到一个真实的凉州。”
杨广笑着说道:“迁都好了,我就到凉州巡视一番。”
“丑话说在前头。”杨集想了想,便说道:“你去可以,但是别给我带上几万十几万人,这个,凉州还真养不起。”
“就这么说定了!”杨广给自己满上一杯,端起酒碗,向杨集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萧皇后也端起酒碗,微笑道:“金刚奴,你成天为国着想,忙得连家都不顾,嫂嫂这杯酒,敬你!”
“王叔,我也敬你。”杨昭举着杯子,说道:“咱们在大兴宫长大、一块学习。我希望王叔还是像以前那样,多多指教,该打就打、该骂就就骂。”
杨广听了,心中甚感欣慰,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个胖儿子虽不如次子俊美,可是各方面都比次子好,等他扫平一切,儿子定然可以很好的将大隋王朝延续下去。
杨集举起酒杯,向兄嫂示意了一下,四人共饮这杯酒。
放下酒杯,杨广说道:“金刚奴,京兵号称拥兵七十万,可是益钱造反初期,我只能给越公五千人,之后,我连十万精兵凑不齐,使得你们不得不一次次冒险,我也是带过兵的人,对你们当初的处境、难处,感同身受。”
来了来了!
杨集放下酒杯,目视杨广,静听下文。
“我出想不到七十万精锐,竟然在短短几年时间之内,变成这翻模样,所以我认为军改迫在眉睫。这一点,越公亦是深以为然,他不仅对京兵的问题深恶痛绝,还愿意担起军改之责。此外,还献出了良方。”杨广又说道。
杨集大喜过望,既然杨素愿意扛下了,那就没他屁事了。
杨广看了他—眼,明白了他的心思,好笑的说道:“老实说,我第一时间、第一念头,就是由你来主导,可我又怕了他折腾的本事,既然经难老道的越公愿意担此重任,那就没你什么事了,再加上凉州不能没有你,也便算了。”
“阿兄英明。”杨集恭维了一句,又说道:“越公文武双全,乃是我大隋军神,对于军队了解,远胜他人,由他整顿京兵,无疑最好的,最主要的是他的威望摆在那儿,不管他怎么做,那些军中蛀虫也不敢上窜下跳。”
“这便是我答应越公的重要原因之一。”杨广呵呵一笑:“你年轻气盛,终究差那么一点点火侯。目前来说,凉州更适合你。”
“阿兄英明!敬你。”杨集喜上眉梢,给自己满了一杯,向杨广示意道:“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点,小弟我先干为敬。”
听了他的欠酒语,杨广哈哈大笑:“干了!”
说着,一饮而尽。
“不过越公让你帮他一把。”杨广又说道。
杨集迷惑不解:“越公哪里用得着我啊?”
杨广看了傻乎乎的杨集一眼,笑着说道:“越公这辈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是族中子弟不争气,没有一人继承得了他的衣钵,便是有霸王之勇的玄感,也被他斥为‘匹夫一个’。但不知怎么搞的,他愣是认准你了。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若你不是亲王,一定把你绑入府中,然后倾囊相授’。这一次呢,他希望你跟着他军改,借机传授你一些用兵之道。”
“果真?”杨集听得有些傻眼了,杨素文武双全、多才多艺、潇洒不羁,是真真正正的军神,论军事水准、论军事贡献,他在历史上都顶尖出类拔萃。同时,杨素又是一个十足的名士、狂生,他的确瞧不起窃位素餐的人,但是遇到有真本事的人,却又是十分认同、服气。
这么一个傲气冲天的大牛人,竟然认准了自己,而且还要倾囊相授,着实令杨集深感意外。
“不假!”杨广好笑的看着呆若木鸡的杨集:“越公非常欣赏你,说你用兵不拘一格、行云流水,而且傲气冲天,很对他的品味。搞不好,他明天就会找上你,这是你的机缘,你真要好生与他学学。”
“一定一定!”杨集猛然点头。
杨素的成就无需赘言,在后世之所以被黑得那么惨,本质是跟了身为输家的杨广。
事实上,杨素位高权重,最初并不想参与到夺嫡之战中来,因为不管谁当太子、谁当隋二世,都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一切,都是杨坚让他支持杨广。
杨坚当初见到杨勇率意任情、没有主见,只会和一帮文人醉生梦死,从而对杨勇失望透顶,滋生了易储之念,打算换上雄才大略的杨广。他第一时间找了高颎,希望高颎支持易储,然而高颎也是人、也有私心,不赞成杨坚罢免他的女婿杨勇。
杨坚见高颎认准了杨勇,这才退居其次,选了杨素,让杨素辅助杨广、给杨广“站台”。
自那一刻起,杨素便坚定的站在杨广这边。
史上隋朝亡国后,杨广被黑得体无完肤,杨素也因为坚定站在杨广这边,所以被黑成心机深沉、外忠内奸的大奸臣。
而佐证,往往是他和老婆吵架时,气急败坏之下所说的“我若为帝,你休想当皇后”,其次则是他的儿子杨玄威反隋。
实际上,隋朝思想开明,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禁忌,否则杨坚又怎么可能继续重用杨素?否则史万岁怎么可能叫史万岁?
至于杨玄感造反,更是和杨素没有半毛钱关系。只因杨素卒于大隋蒸蒸日上的时期,这种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想着反隋?
杨集接着说道:“其实我很想与越公交朋友。”
“这却为何?”这下子,杨广也好奇了。
“越公非常大气、大方啊!”杨集眉开眼笑的说道:“当初我要女剑侍,你说没有,让我去找越国。我便去找了他,结果他一言不发,就送我十名武婢,其中就包括如眉。若是我跟他多处几天,搞不好,我还能骗到百余名武婢女。跟他当朋友,实在是件幸福的事儿。”
杨广、萧皇后、杨昭:“……”
杨广吃醋了,虎着脸道:“金刚奴,我好像也送了你不少吧?”
“你还好意思说?你瞅瞅我家那些‘美婢’、你摸着良心说,你觉得你给我的‘美婢’真美吗?”杨集怒气冲天、气极而笑:“你那么坑我,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噗”萧皇后正在喝汤,听了杨集这话,一下没忍住,一口汤水全喷在地上。
“哈哈。”杨广也觉得当初做得有点不地道,他尴尬一笑,举起酒杯,打着哈哈掩饰:“往事休要再提!喝酒、喝酒!”
四人饮了一杯。
杨广看了看杨集,心中不由暗自思忖起来,这小子让他想起一个人——汉之贾谊。
二人都是年纪轻轻、才略无双,干的都是得罪世家门阀之事。然而贾谊却英年早逝了,他每览这段史实,都有些狐疑,贾谊真是抑郁而亡吗?
难道和《治安策》全无干系?
而杨集是坚定的改革派、是他最有力的臂膀,同时也是他最认同的兄弟,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杨集有所闪失;虽说杨集现在有了很多亲卫,然而,他已经遇刺很多次了。
有些事不得不防。
思忖至此,杨广说道:“好吧!我承认以前有点过分,改天我弥补。”
“算了,往事休要再提!”杨集笑着说道:“你给我的‘美婢’虽然与众不同,不过我也习惯了。”
杨广笑了笑,不复多言。
改天找些厉害的侍卫送过去即可。
还有杨纶,那家伙比杨集更愣,而且还是即将在复杂的冀州任职,也得安排一些精通江湖技术的好手。
杨静在青州按步就班的做事,暂时无虞。
至于年长的杨智积,反而令杨广大失所望,也不知他他到底怕什么,当了这么久的扬州大总管,却始终不敢勤于政务,整天饮酒作乐,把政务都交给了长史和司马。
这样的人,让他如何敢以大事相托?
沉吟片刻,杨广朝着杨集问道:“金刚奴,你这《三国演义》一共多少回止?还有刘备,他何时才有一番基业?”
哪怕对历史知之甚说,但是杨广还是忍不住问起了杨集。
萧皇后、杨昭也看向了杨集。
杨集心头暗道,果然还是带入刘备的角色,当然了,《三国演义》本身就是尊刘贬曹的作品。
“《三国演义》有多少回目,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还完没完,至于刘备……”
“行啦!”杨广打断了杨集,笑着说道:“你要是提前说出来,那就没有意思了。”
萧皇后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向杨集说道:“虽然你这么写,很让人焦躁,可仔细想想,也是有着期待,其实也蛮好。”
“……”杨集无语,你们问我,又怕我透剧,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向萧皇后问道:“嫂嫂也喜欢看逸书?”
“闲来无事,看看打发时间。”萧皇后看着杨集,温婉一笑:“你写的《三国演义》,虽然采用了大量的夸张的笔法,可是可读性远比《三国志》有意思。”
“阿耶、阿娘所言极是!”杨昭补充道:“《三国演义》虽未完结,可是前面内容除却夸张内容,里头蕴含了很多谋略、治国方略,许多史实经过王叔以故事的呈现,很容易让人知道某起事件的起因,再结合史实深入思考,便会发现汉末之乱实非一朝之事。回过头来看我大隋,着实感触良多、收获良多。”
杨集尴尬一笑:“其实呢,我是在侃三国的时候,说起了这些故事,谁想到阿颖、淑英竟然觉得有意思,便在故事梗概之上,加以润色。我看了看,又以读者的眼光加以挑剔,之后,她们又改了。你们看到的内容,实则是她们整编的,本以为她们聊以自娱,没想到阿颖竟然寄给了嫂嫂。”
“反正你们是一家人;这些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故事,出于于你。”杨广说道:“就目前而言,你认为乱天下者,乃是袁氏世家,我深以然之!但汉末有世家之乱,而后,世家渐渐退居幕后,此为何故?”
杨广是皇帝,读史、看史的方法,或许没有杨集这么系统,但所处的高度,对汉末之兴衰,有着同样认识。
因为三国归晋,而晋朝的司马氏,可不就是世家吗?故而,在萧皇后兴致勃勃读故事的时候,杨广却已经把大隋套了其中。
杨集硬着头皮说道:“世家门阀发展于汉,因九品中正而壮大,而后,在南北对峙过程中,借战争进一步壮大。到了我朝,大伯因为北有突厥、南有南陈,不得不向世家门阀妥协,从而使世家门阀势大滔天。”
“确是如此。”杨广点了点头,不在细问世家门阀之事,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那我大隋之弊呢?”
杨集说道:“历史有律可循,我族经过春秋战国乱世,最终统一于大秦。秦始皇雄才大略、一统天下,始皇在世之日,六国余孽虽有异动,却不敢大动干戈,到了始皇殡天,各种问题便暴露出来了,加上秦二世治国无道,这便给了六国余孽崛起的机会。经过秦末乱世,六国余孽以及一些新生势力在战乱之中被极致削弱,从而为大汉盛世奠定了稳定的基础。”
“我大隋结束了数百年的分裂,处境与大秦十分相似,虽无六国余孽,可是执掌军队关陇贵族各个门阀,已经强大到恐怖的地步,比之生活在暗中的六国余孽,尤为可怖。与此同时,还有不甘沉沦的山东士族、南方士族;他们虽然失去了主宰中枢的权力,可是在地方上的影响,仍旧根深蒂固。”
“此外,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垄断了军政职位,导致寒门子弟上进无路、升迁无望,一旦寒门怨恨积累到一定时候,必然暴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若是再有贪官污吏败坏朝廷名声,百姓也将离心离德。”
说到这里,杨集注视着杨广,苦笑道:“我不知阿兄是怎么想的,但我认为大隋现在的处境,比大秦还要凶险。弄不好,秦末乱世又会重演。”
杨广身为当事人,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老实说,他现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着实没有什么破局良方,过了半晌,问道:“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杨集说道:“第一、加大反腐力度,使民心始终在朝廷这边;第二、借军改之契机,组建一支忠诚于阿兄、忠诚于朝廷的强军,以备不时之须。”
杨广默然片刻,长叹道:“谈何容易。”
“有了强军、民心,至少于立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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