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大道至真(24)
厉蕴丹很忙。每天十二个时辰能卷成二十个时辰,先吐纳再修炼,先心法再技法,“空闲”时间拿来修补日月刀宗的传承玉简,补完就学,学完就新作一个,卷了三年有余,玉简被修复得七七八八,她基本上也把日月刀宗的精华学全了。期间,大师父郁千诗有意带她去拜会“观星阁”老祖,她一听说那老祖能掐会算,当场便拒绝了。郁千诗:“观星阁虽身在大界中,却也隐于大界外。传承已有万年,非天地灭法不出,非大道断绝不算,平时不理俗事,千年只露一面,这次却差灵鹤送来玉简一枚,点明‘一阳生,道行其间’,不就是要见你么?”“你真不见?”厉蕴丹:“不见。”停顿片刻,她给出解释,“窥见天命者容易被天命蒙蔽,我不会见他。”见一个能掐会算的大能无异于自找麻烦,因为他象征权威,所以他说出口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值得人细细品味。她又是个容易思虑过度的人,听他说话不正等于给自己下心理暗示么?而在一个心魔横行的试炼场,稍稍与“心理暗示”沾边的东西都会成长为心魔,她去就是自讨苦吃。郁千诗:“那便罢了。”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又过不久,二师父荀静婉想带她去见见“长灵宫”的老祖,据说那是一位活了万把岁的地仙,所通的术法没有十万也有一万,堪称术法界的集大成者。她早年与他交好,现今已有深厚的友情,若是提出让厉蕴丹在他座下学术法,他不会不同意。荀静婉:“你这资质出类拔萃,不多学点东西就可惜了。要是对术法感兴趣就来找我,我带你去见‘青檀老祖’。”厉蕴丹:“……多谢师父,只是弟子尚有‘学业’未完,可否等上几年?”荀静婉自然同意,对大乘修士而言,“几年”就像几天似的,很快就过去了。她心满意足地离开,厉蕴丹才算松了口气。再回首,一垒垒玉简已经塞满了她的洞府,两位师父近乎把数千年的“阅历”给她搬齐了,要学的东西是一堆又一堆。调息片刻,厉蕴丹盘膝坐在蒲团上,又抓起了一枚玉简。玄悟通明自行运转,剑法演化在脑海中生成,三遍过后,厉蕴丹彻底通了这门剑法,当下便把玉简扔进一只乾坤袋里,以示“朕已阅”。年复一年,桓知上山寻她被抱剑童子劝退,岳千秋升为元婴、举办大典她亦未至,就连谢此恒邀她去雪峰论道,竟也被她拒绝。应栖雍:“大佬,我最近会去无心大界,可以去盛天剑宗找你一聚吗?”厉蕴丹:“我很忙,正巧谢此恒很空,你可以去见他。”应栖雍:……他不远万里而来,不是为了见一个男人的!再说,他跟谢此恒的关系相当一般,谁有空会去见他啊?应栖雍轻叹一声,将由心大界“灾后重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综上总结,他着重
告诉她:“在修真界,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它的历史太悠久,类似心魔下界的大灾也不是没发生过,可现在呢?修士终是该飞升的飞升,该修炼的修炼。”“我不知道他们会用多久忘记这次的灾难,但我觉得不出五百年,一定会有大乘修士再次尝试飞升,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厉蕴丹回道:“你有心了。”到此,她自律地结束聊天,再度投入了无限的内卷。卷完以后有所悟,她便告知两位师父,说是打算闭关冲击“渡劫”。闻言,两位老祖第一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不知在想什么。荀静婉:“说起来,我峰弟子总是称道生为‘牲口’,我起初不信,还惩戒了他们,如今想来是我错了。”郁千诗:“想来除了我们,不会有人记得她的道号是‘道生’。”大概只记得一个“牲口”了。不过,厉蕴丹要是这次出关成为渡劫修士,那百年内飞升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即使修真界从来不缺天才,但百年飞升的天才……确实没在历史上出现过。届时,她的一身血肉或会被有心人盯上,甚至会引来想要夺舍她的大乘修士。只是剑修向来能越阶杀敌,故而郁千诗也不怎么担心。她道:“我们做师父的做好分内之事就行,至于弟子如何,都是她的造化。”荀静婉:“所言极是。”待厉蕴丹闭关,全宗上下都觉得她下一次出关便是渡劫。可谁也没想到,十年之后的厉蕴丹会强行压制境界出关,她先是飞往天罗峰同师父道别,后御剑划破长空,直冲遥远的方向。剑气激荡,灵力四散,郁千诗目送徒弟远去,复又垂首看向新一批抱剑童子,道:“去给掌门带个话,道生在凡间的父母已在弥留之际,她要回去一趟。”童子垂首:“是。”郁千诗看着童子骑着金雕下山的背影,一时颇有感慨。凡人短寿,峰上的童子也是十年一换。她平日里并不注意,如今细看,才发现又是新人。许是厉蕴丹执着要回去的情绪感染了她,郁千诗不禁问道:“上一批童子去了哪里?”八岁小孩儿仰头,老成道:“禀老祖,我们长到十七八岁,就是剑宗的外门弟子。若能得峰主青眼,便会成为内门弟子。”他们都是长在修真界的孩子,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修士。能被选中送来老祖峰上是莫大的荣幸,能呆十年锤炼身体,实是不可多得的机缘。他们省的。郁千诗:“你们不想家吗?”童子沉默片刻,道:“大道无情,入道之后宗门便是家。”郁千诗一叹:“没有小家,何来大家?”难怪每个宗门都会准时去凡间找孩子,修真界的小孩起点是高,但不及凡间孩子有人情味。而修道一事,不是要让修士修得只认天地,而是要得真道。返璞归真,大小相通,仙凡等同,“家”也是自然道法的一种,并非是需要舍弃之物。她也好,他
们也罢,都远不及她啊。眼见抱剑童子急出冷汗,以为自己说错话得罪了老祖,郁千诗柔声道:“不必紧张,我只是……与你们论道而已。”童子松了口气,郁千诗复归主殿,至此天罗峰沉寂,只剩下鸟鸣。另一端,厉蕴丹的飞剑踏过万水千山,破开层层烟云,终是循着灵魂深处的悸动来到了一处山庄中。她自云端往下,发现山庄名为“念丹”,它坐落在一座峰上,门中有习武的弟子数百,仆从几十。主屋之中,有袅袅药香传出,有呜呜哭声蔓延。她心头一紧,踩着飞剑加速进入山庄,听着习武弟子一声声暴喝“是谁”——她踩着飞剑浮空在上,威压稍稍弥漫,顿时压制得他们不敢动弹。仆人瞪大了眼,弟子苍白了脸,厉蕴丹自飞剑上走下,匆匆与一众定格的弟子擦肩而过,推开房门进入主屋,又迎来了两声怒喝“是谁”。厉蕴丹:“是我。”几十年已过,她面貌依旧。而距离她十步外的两个妹妹已经长大,初见她是先是疑惑,再是震惊,最后涌出了眼泪。“姐姐!”“阿姐!”儿时的记忆翻涌而出,她们想起凌空飞行的快活,想起阿姐温暖的怀抱,以及给予她们的庇护,不禁泪如雨下,却还矜持地站在原地,不敢与她相拥。“小丹……”阿曼的声音。“小丹回来了?”厉正阳回光返照。厉蕴丹抬眼,就见两个妹妹膝下已有幼儿……不,应该说房中的人半点不少。依她观察,两个中年男子应是“妹夫”,身边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应是她的外甥和外甥女。也对,她离开至今已几十年,对凡人来说是大半生。两个妹妹早已成家,有了各自的幸福,而她的父母也享受到了子孙绕膝的晚年生活,可谓是再无遗憾了。若是真有遗憾,那也是——厉蕴丹撩起珠帘和细纱,坐在二人床边。几十年已过,阿曼夫妇虽无病痛,但寿命已走到了尽头,他们不愿服用延寿丹,便只能在生命耗尽时死去。如今,他们已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大抵是相爱一生感动了天地,哪怕是生命最末的阶段,他们也是一起走完最后的路程,面对死亡。从头到尾,他们只用了她给的回春丹;从始至终,他们都初心不变,说到做到,连到死都是给她上了一课,告诉她人性之美究竟能美好到什么地步?第一次,厉蕴丹觉得眼眶酸涩发胀:“阿爹、阿娘。”阿曼笑了,她抬手抚上她的脸:“我的小丹回家了!正阳,你快看啊,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不过,瘦咯!”厉正阳笑着牵住阿曼的手,看向厉蕴丹的眼神却在逐渐模糊:“小丹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你快坐下,阿爹给你做红烧肉吃。”“嗯……”厉蕴丹握住他们的手,抵住自己的额头,“我回来了。”“回来……就好,你的两个妹妹,成家了……”“
小丹,我们永远……”最后的话没有说完,可爱是一种能传递的情绪,她已经感受到了。伴着屋中人的哭声和呼唤,厉蕴丹看着笑着离开的父母,只觉得短暂即是永恒,他们在她心中永生。死亡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她想,她会与他们在每一个轮回再遇,只要她与日月同在。“来世再见,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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