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少年梦呓
天暗了。脚下有凉风,花在轻摆,树叶跟随歌唱。薄凉的眸在暖色灯光里愈发阴柔,像是被夜抹上浅浅的影;眼珠子每动一次,都闪着冰冷的光。他们终于来到已将第一层修建完毕的练功庭院。这里的石柱与地砖都还有一层未来得及彻底融化的蜜蜡,于是人踩着有些湿黏,配上空气中的细微芬芳,倒也是一种奇妙滋味。“简先生。”周边的人向步履沉稳的少年躬身打招呼,随着一声声热烈呼喊,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从灯火通明的圆顶屋子中走出来,贴在门边,向这道不断靠近自己的人露出兴奋喜悦的笑意。少年的爱与厌是永远藏不住的。“艾斯!”他越过练武所用的沙坪,跑出阵阵黄灰,冲刺来到小伙伴眼前,好生看着对方,语气依旧喜悦的出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等你几小时了。”“今天在城外有点事,刚好又碰见一些拥堵。”简艾斯伸手抓了下内史密斯的肩,闻着对方身上的香味,眸子一眯,其内光有些狭促的问道,“又去见那个乐师了?”“诶”内史密斯惊了,好好望着对方半响,终于一拳砸在其胸膛上,“你是地穴生物罢,鼻子这么灵,这,这都被你发现了。”“那你去找她干嘛呢?”简艾斯笑眯眯的追问,“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有些人好像对她的长相颇有微词呢。”“没,没呢。”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整理下表情,努力做出平常模样。“哦”简艾斯极有深意的附和出声,再刺拉拉的盯住对方的脸颊瞧,好似就要瞧出某种红润来。眼前人旋即递给他一拳,而后气急败坏的欺身追上,双方立刻就在这片沙坪里闹得不亦乐乎。“你是要好好打一架是吧!”屁股被印上几道黄色脚印,简艾斯侧头拍一拍,看着这红了脸的小处男,咬牙切齿的举起拳头就要给其脑袋开几个包!他们一时间打得黄沙飞溅,站在旁边看戏的管家巴里德吃上几嘴飞沙;一面呸呸地吐,一面出声劝阻道:“主人,你们该用晚餐了!等会查理大人还要找你们!”“好。”正把内史密斯压制在身下的少年侧头应了一声,跟着全神贯注的抓紧身下人的双手,调整重心,依靠身体重量往前一压,双腿打开卡住对方的腰将其摁入沙里;而后腰肢一扭,如泥鳅般侧身抱住对方的右手,最终握住其大拇指,双腿顺势缠住这只手臂夹紧;挺腰,内史密斯立刻用另一只手拍沙子。“服不服!”他瞧着小伙伴的红脸,脸上的玩笑意味浓郁。“服,服了啊,啊啊啊,卧槽,我的手。”“哼。”解除这十字固,简艾斯起身瞧着这还裹在沙里喘气的人儿,不由打趣道,“你的搏击水平太普通了,这样是进不了那个笼子的呐。”“废话!”坐起来揉胳膊的内史密斯没好气的瞪眼对方,“你以为个个都像你纯
肉体天赋这么出众啊,该死的我算是明白那些与你搏击的人的感受了。”“所以这份薪水对你来说还为时尚早,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修炼上吧。”简艾斯伸手将内史密斯拉起,拍拍对方衣服上的灰,跟着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罗肯考特呢,他没有来吗?”“啊?”内史密斯抬眸看他,沉默半响,慢慢摇起头来。流淌在空气中的欢快有了些收敛,简艾斯垂低着眸子,抿出淡淡的笑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内史密斯的语气有点急,“我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朋友间的正常聚会,而且那天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本来他已经答应,只是他那位舅舅并不愿放行。”“那就算了吧。”简艾斯吐掉嘴边的一粒沙,拍拍后者的背,率先往圆顶房屋走去。“艾斯。”身后的小伙伴喊住他,并间隔了一会儿,才问,“你在生他的气吗?”话落,一道风吹拂他的侧脸,将这双桃花眸打得更低。“我当然没有了。”他回头,是灿烂热烈的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该死的好朋友。”内史密斯猛地加速跳上他的背,直接勾住其脖子抱紧,语中坏笑藏都藏不住,“这可是我第一次来你的庄园,作为东道主,背着我这位尊贵的客人上餐桌应当是可以接受吧?”“去你的!”简艾斯侧头笑骂一声,却还是背着对方往灯光通明的前方走。该吃饭了。从仓库里搬来的方形木桌被擦拭的油亮,一盏波斯风格浓郁的白银烛台盛在正中间,各式各样的,五颜六色的菜肴于周边环着,散发出腾腾热气呀,直接勾动了这两个少年肚子里的馋虫。“怎么没酒啊。”内史密斯率先入座,凑近些闻了闻菜肴,接过仆人递来的毛巾,向对面的人儿问。“我们晚上还要很多事。”简艾斯仰头方便管家为自己擦拭脸颊,又将手掌放入铜盆里清洗,终而神清气爽的甩甩头,向对面人笑道,“我们团队的武道师查理希罗霍利奥今晚将会对我们进行系统性的测评,这关乎了我们今后的武道发展和风格,是值得认真对待的事。”内史密斯听得点头,端起面前的果汁,低头呷了一口。“基础测评你做了吗?”简艾斯用餐刀切开盘里的特级里脊;沾点深黑色的酱,放入嘴里嚼。“当然了。”内史密斯叉起一块脆炸虾块放入嘴里,咬得“咔嚓”作响,眼睛都美得眯起来,“唔艾斯,这虾的肉质也太细嫩太有弹性了吧,这是哪里产的?我一定要记住它的名字。”简艾斯听得翘起嘴角,目光明亮的看着对方,好似在赞扬他的好品味:“这是东大洋的茨藻海老,是生活在寒冷深海的大型虾类,因为它们的栖息深度在180米到300米之间,所以,这基本是武士才能捕捞到的珍品。”“这听起来就很贵。”内史密斯挑了下眉,舔掉嘴角残留的香气,看着盘
里剩余的,又跟着出声道,“这应当是你主人查理专门送来的吧?她对你可真好。”正在嚼牛肉的简艾斯略略顿住,抬眸看向对面人,笑着问:“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帝国只有遗忘岛群在东大洋附近,而那里快变成查理的地盘了。”内史密斯又叉起一块炸虾,这次选择了细嚼慢咽。“噢?”简艾斯确实有些疑惑。“你都不关注你自己主人的消息吗?”内史密斯侧头咬着虾尾,被烫的对其吹了吹,并转眸对准小伙伴详细道,“查理关于遗忘岛群的收购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主要是生活在当地的土著贵族十分抵触这场生意,以至于谈判进展缓慢,甚至催生了流血事件。”说完,内史密斯将剩余的虾块整个塞入,再用勺子弄了点盐粒放入嘴里调味;向对面人竖起大拇指。“土著贵族?”简艾斯皱眉露出疑惑脸,“贵族里还有这样不雅的称谓?”“哎就是那被分封到这片岛群的大公啊。反正他确实挺倒霉的,被扔在这样一个四面环海的地方,有时还会遇见几头路过的巨龙,也不知道是不是君王故意折磨他,虽然给予了足以令人眼红的自主封爵权,但这样荒芜的岛,鬼才想要类!于是一来二去,生活在海另一头的我们就都这样称呼那里咯。”“而且这些我们老师不是在课上讲过了吗?”内史密斯白眼一翻,更要进一步训斥,又忽而转了口,“啊啊,差点忘了,你当时都还没来到这座学院。”言毕,简艾斯听得深吸口气,叉起一块牛肉塞入嘴里,面色思索的嚼。“怎么了?”内史密斯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简艾斯摇摇头,将话题重新引回二人的武道:“你之前的测评持续了多久,查理希罗霍利奥有给你详细的建议吗?”“差不多半个小时吧。”内史密斯一面点头一面讲,刀叉在他的指间灵动旋转,“他们主要测试了我的内宗,并查明了我如今学习的武技法门,让我详细列了份清单,这不会有什么事吧?”“不可能。”简艾斯摇摇头,收起刀叉,往后靠点方便管家给自己换餐盘,“他们都是行业顶尖的武道师,我之前学习的某些武技,他们仅用经验就能推断出后续的步骤。”说到这,他又顺带的提了问题,“你掌握的武技有多少种了。”“总共学了有三四十种吧,不过都在第二三步左右,还没有一个算得上是绝活额。”内史密斯美滋滋的吃完所有的炸虾。“哦。”简艾斯愣愣点头,慢慢抿出下弯的嘴角。“诶。”内史密斯未有注意到小伙伴的心态,喝口果汁,忽而想起的某件事情,于是凑近点小声讲道,“艾斯,他们还仔细查看我那把扇子,你说我这个兵器到底是不是宝贝啊?”“嗯?”简艾斯抬眸接住这双希冀的眼,面色平静的用餐巾擦掉嘴边的油,跟着反问道,“他们没有告诉你
吗?”“他们没有讲。”内史密斯摇摇头,擎着水杯,一双眼睛轻轻的眨呀眨。“那应该就是了。”简艾斯放下餐巾,侧头不再看这目光,“查理希罗霍利奥他们只会对钻石以上的宝器进行点评,可能你这把扇子刚好是在钻石这个水平线,所以”他耸耸肩,“我对此很遗憾。”话完,对面人的哀叹声将烛台上的火苗吹得东摇西晃,仿佛被抽空了灵魂,软软贴在桌边,有气无力的讲:“那我该怎么办啊,用着把烂扇子,偏偏势也要是这幅模样,哎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外婆了。”“可能她真的给你留了把更好的呢?”简艾斯笑着看他,抬手叩叩桌,举起了杯子。“啊可那要等好久了啊。”内史密斯举杯与他相碰,表情闷闷的,半响憋不出别的话来。桌上的食物忽然没有这么色泽鲜艳了,连带散出来的那些香味,都再也提不起这个倒霉蛋的性子。“怎么了。”简艾斯舔掉唇上的果粒。“没什么。”内史密斯叉起一块牛排干涩的嚼,又把旁边的土豆泥倒上点辣酱,就着吃了起来。餐桌上的氛围有了点沉默,简艾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放下刀叉,语调有些柔的出声说:“内史密斯,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是完全可以相互信任的伙伴,我希望你能与我分享你的感觉,我可以保证我是个合格的倾诉者。”“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艾斯。”内史密斯吃得鼓起腮帮,呜呜囔囔的回,“我只是感慨我的武道之路,你知道的,在那场四国比拼开始之前,我们还要与其他武院和帝国强者的门徒进行较量,他们当中肯定有很多很多的高手,像我这样的啊会不会拖累你了。”他说得呛了起来,身旁仆人上前轻拍他的背。“你怎么会这样想。”简艾斯蹙起眉,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曲起,“武道并不是由一件宝器或者一本经书就能决定的,最重要是坚持,是时刻保持清醒,就好比奥斯曼帝国的沃尔特司各特,他起初也是这样的平平无奇,如今不也是名震四国的强者吗?”“唔!”内史密斯忍不住拍桌,节奏极快的反驳道,“那他也是因为那本经书啊,没有那本传奇法门的帮助,他怎么可能登上这样的成就。”“他学习这本经书的时候是多少岁呢。”简艾斯也不急,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讲。“三十多岁。”“三十多岁对于武士是个什么年纪。”“是”陡然间卡壳了,从喉咙底出来的声音也仿佛没了气力,“是开始下滑的时候,如果没有达到炼武者的话。”“那还不对吗?”简艾斯微笑的往后靠住椅子,取出一支雪茄,将其交给管家点燃。“内史密斯。”他盯住自己的伙伴,烛苗在漆黑的瞳里飘摇,“与我们相比,沃尔特司各特在这个年纪能有如此优越的条件吗?人们只看到他得到那本传说经书时的幸运,却
并不知晓他熬到这一天所要经受的挫折与屈辱。”“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有时看得太远,甚至都会走错了脚下的路。”“何必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麻烦呢。”简艾斯接过管家呈上的雪茄,捏着吸两口,呼出蓝色的雾来。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愣愣看着他,于这般寂静中看了许久,最终将刀叉上的牛肉放入了嘴里,机械地咀嚼起来:“艾斯,我有一件事情始终觉着十分的奇怪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年纪,为什么听你说话总让我感觉像是在与我爸爸妈妈交谈那般,你真的是十九岁吗?这些道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他说得疑惑,在对面听的人笑得温和。“只是一些人事而已。”红亮的烟头再次烫出光;雾起,在鼻与口间久久徘徊。“能具体与我说说吗?”内史密斯一下子来了兴趣。“这有什么好听的。”简艾斯低头看向衬衫,拍掉那丁点灰。“你就说咯。”内史密斯眉头紧皱的催促,再表示急促的叩叩桌,“你之前还说伙伴就是要相互坦诚,我从来不在乎你的出身,现在我在询问你,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了呢。”“好。”简艾斯听笑了,抬头看向对方,夹着烟摊手询问,“你想要听什么。”“嗯”内史密斯好生思索了会,“就说说你这天赋究竟是怎么来的吧,是不是真要经受住人类完全忍受不了的痛苦,以及那些惨无人道的锻体方式,才能锻出这样的神体啊。”他问,窗外的一缕风吹动桌上的烛,将双方投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摇晃变形。“差不多吧。”简艾斯把手撑住桌上,夹着烟吸了口,下巴弧度极其流畅,“我当时就已经在我主人查理米尔顿门下担任一名马夫,那是一个寒冷的阴天,我累得睡着了,然后在下午那场练兵上迟了到,并且越错越多,服下了有增幅功能的秘药。”“所以你的主人就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你?”“不。”简艾斯面色淡然的点点烟灰,仿佛在述说另一个的人故事,“她要处死我,我说让我跑完这一场比赛,于是她赐予我一瓶龙涎,看着我服下之后,让他们把我绑在了马上,继续参与了接下来的赛马。”烛火摇,气氛忽而沉默了,内史密斯已然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心绪慢慢下沉,嗓音也带了点重量:“那肯定很难受罢。”“还好。”简艾斯深吸口气的摇头,向小伙伴一笑,继续平静的叙述着,“当时可能是神灵在眷顾我,竟然让我训练的这匹白驹跑赢了。”“你根本想不到这在当时惊讶了多少人的眼球。”这位贫民窟来的少年笑着出声,一双眼弯弯的,确是让内史密斯感到了鼻酸的味,“以至于我现在每每想起来都觉着是快意的。之后我便被送到了主人城堡侧院的公共浴池,再之后呢,那个,”话语到此停住,风儿把烛火吹得“噼啪”一下,像是一道鞭,抽疼
了某人的灵魂。烟灰被抖落,这只端着烟的手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内史密斯忍不住凑近些,双眼紧紧看住对方的面容,看着这双刻满了斑驳的眼瞳,语气很柔的宽慰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吧,艾斯,这一切不都过去了不是吗,你的主人她至少现在是对你很好的。”“我们往前看。”内史密斯找到小伙伴手掌的方位,刚要往前,对方却是反射性的把手收起。“我没事的内史密斯,我没事。”简艾斯摇头用夹烟的手擦拭眼眶,再对其笑笑,把眼前剩余的食物全部塞入嘴里;仰头干脆地咽了下去。“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晚上还要练习内宗,而且查理希罗霍利奥也在等我们,好像还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喜讯。”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被这股利落搅得一干二净,内史密斯还未切换过来,只能看着对面人起身穿好外套,并在对方已走到门边时才回神;胡乱抓了点食物吃下,唔唔叫着跟了上去。屋外的气温有些低,二人刚出来的热气在灯光中肆意飘散舞蹈。各自紧了紧各自的外套,筑造在沙坪侧院的那栋图书馆确实显得有些迷你,由深黄色颜料粉饰的墙面也使这块练武庭院多了不一样的鲜活。当然,要是能再把其周围这些禁忌也一并消去那就更好了。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静悄悄的想,时不时小心踮脚越过路面上的阴影,生怕了其内就藏着某种可怕的诅咒,误伤他这善良又英俊的人儿。简艾斯未有听见伙伴的心声,一路与周边人笑着点头打招呼,最后看眼还有两步就到了的木门,逐渐闻到了里面的肃杀气息,于是向小伙伴提点了句:“我们好像迟到了,等会进去少说话,一切事情也按照他们说的来做。”“嗯!”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认真点头,拍拍胸捋顺了气,硬着头皮往前顶。推开这扇画满脏兮兮图案的门;迎面一股冷空气袭来,将这二人包裹着,像是圣克鲁斯城外的大雪寒冬;一束又一束冰冷的目光宛如冰碴打在他们脸上。他们早就都坐在了这里查理、热迈厄斯沙松 、路阿卜杜尔、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克里斯蒂安伍达德二世,好似今天是个十足的热闹日子。只是本该接受这份热闹的人,姗姗来迟。真正考验勇气的时候到了,于这些行业顶尖武道师的目光中,胆子稍微偏小的内史密斯牙床打颤地侧头,眼巴巴望着身边人。至于被望着的这位刚有些艰难的,咽下了口唾液,今晚,好似注定了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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