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不想后悔
星空闪亮亮的晃人眼,月影虚幻在街道巷口,风从那里来,很遥远。空气里的烟味还是很燥,昨天残余的冷,到今夜更浓。跑。跌跌撞撞的跑。西蒙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听不见任何声音;仅有潮汐般的心跳伴随耳鸣不断往上涌,整个肺都生疼,大脑,也好似要爆开。继续跑。地上一道凹坑让他倏地往前扭倒;翻滚几下,大片大片的血从湿到暗沉的衣裤渗出,甚至能看到指尖被生生擦去一块,痛得钻心,促使整个身体发颤。啊......不知名酸意在内心深处绽放,喉咙挤压一声痛苦无比的低吼,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失去色彩,绝望溢满、恐惧徘徊。他甚至都想直接死在这个夜,心脏悸缩,未压住的血就这般吐了出来,打湿地面,在月光中猩红。“西蒙尼!西蒙尼!”甘米尔-卡洛福奔跑的追到他身后,带着裹挟了风的浓郁烟味,弯腰伸手抓住了这个人儿,“你又在想什么西蒙尼?现在去能够改变什么吗?现在的你,能给她带来什么改变吗?”声落,跪倒在地面的青年向上抬起头,满脸狼狈,血与泪混合交织。“啊……”西蒙尼又发出无比痛苦的嘶嚎,双手合在心口,像是有什么挚爱之物从心里流逝,要变为浓郁的血滴出来。只需稍稍设想一下。设想他今后的世界里再没有了她,设想分别, 西蒙尼就已全然不敢闭眼,生怕这样的场景出现。继续跑。他膝盖前倾。甘米尔-卡洛福却倏地摁紧这个发疯的人,强迫对方将目光转过来看着自己。“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甘米尔-卡洛福声音有些大,“你就想要让她在这个订婚夜看到这样狼狈的你?看看你的样子!清醒点,清醒点准备好再去见她。”“我怎么清醒啊!”西蒙尼在地上咆哮,看着压住自己人,眼眶近乎能滴出血,“我到底要怎么清醒啊!”“我……”他很快又哭了,咧开嘴又咬紧牙,哭得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我究竟要怎么样啊?!我究竟要怎么样……”豆大的泪滑落。甘米尔-卡洛福伸手环抱住这个人,低头贴紧他,发出刻意平稳的声音:“先将自己好好清洗一下西蒙尼,公共浴室就在隔壁街五百米处,足够你穿上得体的衣裳,擦拭好伤,将发型打理好,让脸上充满精神,让人看起来坚强。”“你听到了吗?”甘米尔-卡洛福松开面前人,恰好背后一阵脚步,一听,是小胡子的嗓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胡子摊开双手,慢慢停住,弯腰,一面仍由脸上汗滴落,一面看向哭成泪人的西蒙尼,问,“你弟弟与布鲁斯南的未婚妻有关系吗?噢我的意思是,为,为什么他这么伤心呢?”小胡子笑出拘束。甘米尔-卡洛福收回目光,提着西蒙尼的衣领将这个人儿拉起来;弯腰拍
拍对方膝盖上的灰,跟着挺胸,双手抚一圈腰部,终而保持这幅随性的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点点小胡子,眼里有光。“噢……”小胡子投降般的举起双手,下意识后退下,再笑笑,酒意随风飘向远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最好,就算你弟弟真与那个女人发生过什么,我发誓我会保密,我发誓。而且这并不算什么不是吗?”“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甘米尔-卡洛福回头看眼在原地慢慢停住眼泪的西蒙尼,伸手入内兜,取出钱袋打开,将几枚紫晶递到小胡子同事前面,“你与他的体型相似,拿出你上次向我炫耀过的那套服装,然后送到大浴场,我与他会在这里等你。”小胡子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扼在喉咙中,面色变为红白,略显无奈的点点这家伙,头也不回的离去了。仅有月光的街十分静谧。甘米尔-卡洛福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走到马道对面,插着兜低着头,在看西蒙尼残余的血。“你还好吗?”他平静问。街末尾的黑石酒馆依旧人来人往,几道身影从门布帘后出来,走着醉醺醺的步,大吼大喊,并时不时看向伫立在前方黑暗里的甘米尔-卡洛福和西蒙尼,指着这两人嘟嘟囔着听不清的话。西蒙尼站在原地发呆,像是哭够哭饱之后的情绪真空期,愣愣看着地面,于半响后张嘴点了点头。于是甘米尔-卡洛福带着他走进更无人的黑暗,来到24小时开放的公共浴室,缴纳完费用,在管理者的惊异目光里脱去多余衣物,将其放在了更衣室木凳上。“先生。”浴室管理者看看这两人身上的伤,慢慢皱起眉,“你们是刚参与斗殴完回来吗?如果是这样,这里,”“我们只是相互争吵了下,并没有触犯帝国法律。”甘米尔-卡洛福弯腰在木桶里洗了洗手,向一身血味的西蒙尼抬了下下巴,“他摔伤了,所以更需要清洗。”“噢……”管理者有些失声,刚抬手,被这位高瘦男人的黑晶币止住了嘴。“你会帮我们看好衣物的对吗?”甘米尔-卡洛福朝他笑笑,“我之前来过许多次,那个人好像是你同事,生着短卷发。”“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管理者点点头,收起黑晶币,并将这二人的衣服都装入篓子背起来,然后有些不放心的指了指明显不在状态的青年,“他身上的伤太多,你们最好在淋浴区把血这些都擦好,免得引起什么纠纷。”“我会记住你的嘱咐。”甘米尔-卡洛福点点头,拉着西蒙尼一同走进去了。一座城富不富先看澡堂。于加贝帝斯来说,足有四层的宏伟大浴场并没有折辱“武夫圣地”这个称谓。这样的大浴场(Persia-Bath)是波斯人最喜欢的地方,大体都由大理石砌成,用嵌石铺地;有壁画,有雕像,圆拱门也
尽显气势,有喷泉两座。整个大浴场近乎占地六英亩,洗浴分冷热水蒸气三种,各占一所屋子,在人流密集时可以容纳一千多人同时洗漱。当然,像这样的大浴场(Persia-Bath)已不单被作为洗澡用;人们的聊天和生意买卖也经常在这里,到处能看见酒瓶和果核,总之在下一次收拾前,多是这般凌乱。就开凿在瓷砖正中间的大澡池悠悠冒着热气。几根石柱撑起宽敞又灯火通明的大浴室前厅,此时泡澡洗漱的人还是有些多,能看见许多光着身子或仅挂一根布条的男人在热气里穿行,些许坐在瓷砖地面上用木勺舀热水淋浴,些许靠在圆柱边休息,有些个吃着水果喝着酒,更多则是闲聊,默不作声打量各自本钱。骨架高瘦的甘米尔-卡洛福在这样的场所里有些显眼。他一开始没认出赤身裸体的西蒙尼,跟着看看对方胸口的名字纹身,又看看其腹部的人像纹身,迈步向澡池走。先来到冷水浴池擦拭身上的伤口,血顺着水流从地砖渠道排向外,再用自带的毛巾将嵌在血肉里的碎石擦出来;多清洗几番,西蒙尼的模样总算没之前那般狼狈。“你的脸。”同样在旁边清洗的甘米尔-卡洛福开口提醒。目光木木的西蒙尼闻声偏头,伸手摸了摸颧骨处的剧痛;起身坐在冷水池边,望着水里的倒影,竟是一丝一毫的悲喜都没有了。他此刻就像是耗光了一切能量的机器,伸手舀水打在面上,将这一片伤口里的碎石子冲刷出来。血愈发的浓。甘米尔-卡洛福一言不发的坐在边上等,低头观察手腕上的擦伤,简单用指尖搓搓,便拿起大腿边的烟点上,安安安静静的吞云吐雾了。时间悠悠流淌。手中烟已过半,甘米尔-卡洛福伸手点点烟灰,最终发声:“本阿弗莱克的家在哪里。”正在撕死皮的西蒙尼停住动作,停了半响,然后继续整理手肘上的擦伤。“这不关本阿弗莱克的事。”他还在继续坚持。甘米尔-卡洛福点点头,鼻腔顺出烟雾,眼珠一转,看着这蠢如猪狗的人问:“那你要怎么带走科琳娜,就算这里面有隐情,有她迫以无奈的因素,那你应该怎么拯救她?靠你的嘴?还是靠我?”“我,”西蒙尼呼吸一滞,再紧握拳,“我不会靠你,也不会靠任何人。”“那钱呢?”甘米尔-卡洛福继续这个致命问题,“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男人,她父亲的欠款真的还了吗?你就真的可以照顾好她了吗?”“我希望你能表现得更像个男人。”指间的烟烫疼了手,甘米尔-卡洛福将其甩落在地上,然后扩散胸腔,声音依旧平淡,“敢杀人不敢向朋友争回自己的利益,你是欠他们什么吗?还是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你这样为他们着想。”“你,”“我只说一次。”甘米尔-卡洛
福打断这人的语,目光射向对方眼睛,一切坦然直白,“去向本阿弗莱克拿回属于你也属于你姐姐的晶币,就算利息不要,也要将钱拿回来。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如何处置也全凭你的喜好,如果你认为你与本阿弗莱克的友情要比与卡琳娜的爱情重要,你大可忘记我现在说的话。”“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是必要的付出。”言罢,甘米尔-卡洛福习惯性抬手挠头。西蒙尼也下意识的后仰脑袋一躲,跟着看眼这个男人,沉默下来,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甘米尔-卡洛福又等了一会,这才起身,带着这青年来到热水池,挑个无人的角落,伸脚迈入水里。热气缭绕,整个身体都在这抹滚烫中舒张,毛孔打开发出惬意声音,甘米尔-卡洛福往后仰头,闭目深出口气。一整天的疲惫都好像被这捧热水吞没了。周围人的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似乎是比较爱护卫生的贵族——仅有些许果皮在水面漂浮,周边热气的颜色也是纯白。“甘米尔。”之前的离去的小胡子终于找到这两人,等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已睡得打起了鼾。“甘米尔。”他蹲下来拍拍对方面容,望眼脸上交织着犹豫和挣扎的青年,忽的出声道,“你叫西蒙尼对么,西蒙尼。”西蒙尼转动眼珠。身旁的甘米尔-卡洛福却转醒,伸手捧起热水打上脸颊,呼几口浊气,向头顶的小胡子说道:“衣服拿来了?是我说的那一套吗?”“是的。”小胡子翻个白眼,起身,消了告诉西蒙尼那个消息的心思。修整好的二人从澡池内走出,来到更衣室,甘米尔-卡洛福特意叮嘱的衣物是一套羊绒面料的紫色服装——像是贵族打扮,又在袖口和衣领处留下小心机,并没有招惹到那部严苛的贵族法案。小胡子看着青年一件一件穿好自己最喜欢的衣裳,偏下头,剜一眼身旁人,再对西蒙尼道:“西蒙尼……你这么打扮真好看,不过你可以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吗?我有些话要与甘米尔说。”“嗯。”更衣室的布帘掀开,小胡子拉着甘米尔-卡洛福往没人的角落走;驻足左右观察,才向沉默跟来的人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是你弟弟对不对。”“嗯。”甘米尔-卡洛福双手插兜。小胡子见此跺了下脚,上前些,低声的道:“这个西蒙尼之前在铂金赌场是小偷,他还私自放高利,不要问我从哪里打听来的,我发誓我没有将你们的事情说出去。”“所以呢?”甘米尔-卡洛福平静回应这束目光,湿漉漉的卷发贴在额头上。“你没有听懂吗?”小胡子更加焦急了,“他并不值得你这样的帮助,布鲁斯南的性格和实力你也清楚,如果让他在今晚的宴席上胡闹,布鲁斯南会杀了他的!”“他不会。”“他会!”“他不会。”“他……好
吧好吧。”小胡子手掌下压,转而道,“就算你真的保下他又怎样呢?他那个未婚妻我回去问过一些朋友了。她应该很喜欢布鲁斯南,他们很相爱,连我们的主管查理-基洛夫都祝福这段婚姻,对了,他还是今晚誓言的见证人。”“基洛夫么?”甘米尔-卡洛福听得想抽烟,也确是点上了一支,开始吞云吐雾。角落里的气氛忽然沉寂下来。“你……”小胡子好生看着他,“还打算继续吗?”“啊。”甘米尔-卡洛福点点头,无声地笑了笑,说,“其实西蒙尼是我今后工作上的助理,我有很多事情必须要了解清楚,这与工作相关,也是对我现在的主人负责。”“助理?你高升了?!”小胡子蓦然一惊,并拉近了一步。“这说不清楚。”“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是在哪个城市分会工作啊?不会是秘药商会或者药材进口商会吧?那也有几个肥美的差事,不过要看具体运气。”“我在紫藤花。”甘米尔-卡洛福指到窗外星空,“七十七号庄园,为他工作,好像偏向贸易官,又有些区别。”“七十七号?”小胡子跟着去想;随即瞳孔扩张,十分惊愕的看着甘米尔-卡洛福的脸庞,声音开始发颤,“简,简……”“是的。”甘米尔-卡洛福帮他补完这个名,“简-艾斯,我现在的主人就是他。”“Oh,y!”小胡子直接吓出尖叫,再三确认这个人儿不是开玩笑后咽下口水,跟进略微苦涩的笑容,“真是难以置信啊甘米尔……难怪你不在意布鲁斯南的情绪,如果是我,恐怕等会给他几巴掌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当然,我只是做个比喻。”小胡子迎着这束目光搓搓手,眼珠咕噜一转,不开口。“有这么不可置信吗?”甘米尔-卡洛福舔了下唇,溢出几缕雾丝,“我认为这一切都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噢……”小胡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摇摇头,再看眼这好运的人,终而好奇的问,“你是真的不知道简-艾斯在城市的能量吗?你是真的不清楚吗?甘米尔。”“唔。”甘米尔-卡洛福摇摇头,擎住手里的烟。小胡子这下彻底无语,伸手在空中摇晃两下,撇嘴答:“你现在应该多了解了解外面发生的事而不是宅在你的房间里,你这样很危险甘米尔,这是一份多少人想要的工作。‘神体’艾斯,听听‘神体’这个单词,能够与简-艾斯接触的人最少都是伯爵起步,伯爵在我们圈子里已经是顶天人物了,想想查理-基洛夫,他在简-艾斯面前也只有提鞋的份。”小胡子逐渐说出了傲气:“接近简-艾斯就等于接近了顶尖权势的圈子,你没有听查理-基洛夫说过吗?如果你想要认识侯爵以及侯爵以上的人物,也许找城主普拉塔尼最快,如果想要最稳,那只有简-艾斯能办到。”“你啊,”小
胡子眼神熠熠,没来由伸手点点这人,半打趣地道,“都碰上登天的梯子了,自己还这么不上进呢。”甘米尔-卡洛福于是沉默了,且沉默半响,才转动烟嘴答:“爬梯子要手,而且过程太累了,我还是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找个老婆,啊,找了老婆,有余钱养孩子,有自己的家就行了。”声落,小胡子像是被冻在原地无法动弹,始终张着嘴,最后笑得摇摇脑袋:“我是真的搞不懂你。”“嗯。”甘米尔-卡洛福回望他一眼,发现端倪,于是闭口不再往下聊。气氛忽然有些诡异。小胡子估摸了下时间,露出笑脸道:“看来布鲁斯南那里的事情不用我多提醒了,不过站在我们友谊的角度,我还是想提醒你你目前的所作所为。”甘米尔-卡洛福点点烟灰。小胡子仰头看月,慢慢道:“你才刚刚在简-艾斯手底下工作,如果太着急使用特权或是动用简-艾斯的能量,这恐怕会对你工作的起步不太顺利。”“难道西蒙尼真的是你弟弟啊?”小胡子突然追问一声。“不是。”甘米尔-卡洛福笑了笑,感知到了某人的轻微脚步声,依旧语气如常,“他是我们庄园一个员工的弟弟;不算聪明,人虚荣又对金钱没有概念,又很害怕改变,心软,很容易被人拿捏,甚至被别人卖了还要给别人数钱。”“嗯哼。”小胡子安静等下文。甘米尔-卡洛福转头往窗边走,摁灭烟,背靠在夜风内:“但是有些姐姐确实比母亲还要伟大的,我想她可能为自己都没有这样争取过。”“看来原因已经很清楚了。”阴影里有一滴血顺着紧握的拳滴落,前边,小胡子浑然不知地看着甘米尔-卡洛福笑,“可是这小子终究是偷过钱和动过歪心思的,你可要小心点。”甘米尔-卡洛福“嗯”一声,穿着皮靴的脚叠起,向转身走向出口的人出声:“你要去哪里?”小胡子顺势回望,尴尬在脸上转瞬即逝。独自往前的青年很快就消失在出入口。小胡子的目光投射在脸上,甘米尔-卡洛福毫无反应的离开窗边,再拿出怀表看眼;已经快晚上10点半了。于是沉溺在眼眸深处的光更暗,长腿迈开往前走,也要前往门外。“他好像走了啊。”小胡子不合时宜的补充一声。甘米尔-卡洛福在这一刹那蹙起眉头,平静地点了点头,声调平静的答道:“如果他没有在门外等我,那他今后都不必等了。”小胡子忍住上扬的心情,下意识侧身,竟用面对查理-基洛夫的动作面对这位曾经的同事。“那个……”小胡子还想要补充,却显然没组织好语言,“那个……”甘米尔-卡洛福已擦过他的胸膛走向出入口。脑子一瞬间灵光,小胡子用力拍了拍脑门,大声说:“那个我想起来了,我了解你甘米尔,你肯定不只是因为那位姐姐的请求就帮助这
个西蒙尼,原因到底是什么?也许我也可以帮上点忙。”他的语像是铁链拴住要前行的人。甘米尔-卡洛福垂低眼眸,片刻后想起那张纯白的病床,以及床边的黄色小花。“只是不想让以后后悔吧。”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留下这一句,消失在了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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