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故人归 第四十一回 好多蛇
直到今日,直到姚杳看到那枚佩囊,又看到李玉山左脚上的火烧痕迹。
那佩囊上绣了一朵梅花,缺了一个花瓣,只有四个。
她脚踝上的刺青,是同样的一朵梅花,同样缺了一个花瓣,只有四个。
那佩囊上的四瓣梅花,花蕊处结了一枚雪花,同样少了一个瓣,只有五个瓣。
她脚踝上的四瓣梅花,花蕊处同样结了一枚五瓣雪花。
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她不相信这些是巧合,在看到李玉山的脚同样位置上的烧伤,她更确认了之前查出的一些事情。
这副身躯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副身躯又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呢。
姚杳穿好足衣,整理好中裤裙摆,蓦然一笑。
莫非这原主其实是个前朝公主,流落民间了?
或者是大帮派的帮主之女,也是不错的。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要真是如此,那就是一朝翻身,少奋斗二十年啊。
姚杳仰面躺下,沉浸在白日梦里难以自拔。
李玉山房间正中,放了个黄杨木浴桶,热气氤氲了半间屋子。
李玉山趴在胡床上,半裸上身,梅花针刺在他的脊背上,泛着冷光。
若是姚杳在,看到这副情景,一定会大吃一惊。
那些梅花针皆刺在李玉山的几处祛毒的大穴上,下针十分准。
李玉山是习武之人,对穴位也是知之甚详的,韩长暮这一落针,他就知道,此人没有骗他,他没有找错人。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洒落在房间里。
韩长暮在阳光里静静坐着,周身晒得暖洋洋的,他像是在闭目养神,心里却疑窦丛生。
方才姚杳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心神不宁。
她看到什么了,又隐瞒了什么。
韩长暮突然睁开眼,望了望李玉山,又望了望食案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东西。
有匕首佩囊,有扳指散碎银两,都是寻常物件儿。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有些没有头绪。
更漏声声,他抬眼一看,到了该拔针的时辰了。
他一边拔针,一边道:“李镖头,以后每日这个时辰,我都过来行针,半个月后,就可以改为三日行一次针了。”
李玉山像是睡着了,突然被韩长暮这话给吓醒了,愣了一下,才道:“在船上时,都还好说,可是下了船就要分道扬镳,不知韩公子要如何给我行针。”
韩长暮愣了半晌,才斟酌一语:“李镖头可以从镖队里挑一个略通医术的,我将这穴位和行针的手法交给他,后面就有他来给镖头行针,可好。”
李玉山转过头,直直望着韩长暮,坚决的摇了摇头:“莫说我镖队里没有略通医术的,就算是有,我现在也信不过他们了,韩公子,如今,我也只信得过你。”
韩长暮的目光坦坦荡荡,直直相望,心里却是一叹。
亏心啊,真是亏心,分明他才是最不值得信任的那个人啊。
见韩长暮神情艰难,抿唇不语,李玉山继续道:“韩公子想来不知道吧,西域诸国有不少本朝罕见的药材,珍宝,韩公子若是愿意随我走这一遭,韩公子想要什么,我会尽力为韩公子找来。”
韩长暮似乎是动了心,眸光闪了闪,露出踟蹰的神情,半晌不语。
脊背上的银针都已经拔干净了,李玉山趴着缓了口气,翻了个身儿继续道:“韩公子不妨仔细考虑考虑,你与我并没有利益冲突,我没必要害你,你也没必要害我,故而,你我彼此是值得信任的。”
韩长暮咽了口唾沫,这个动作在李玉山看来,像是他拒绝不了珍贵药材的诱惑,他张了张嘴:“李镖头,事情重大,还是容我再好好想想吧。”
李玉山点头,没有再说话。
“啊,啊,有蛇,有蛇,救命啊,有蛇。”
一声扯破喉咙的惨叫惊天动地响起,随后便是咚咚咚的脚步,仓皇凌乱的奔过走廊。
韩长暮急忙拉开门,只见船客们都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奔向同一个房间门口。
但奇怪的是,这些船客们都只在门口站着,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反倒冲着门里指指点点,低声私语。
韩长暮大跨步的走过去,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他停了下来。
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很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站在船客后面,视线也没有被遮挡住。
只见一个男子蜷缩在胡床里头,身体无法控制的不停抖动,口中喃喃道:“蛇,蛇,快,快弄走。”
胡床上,地上,窗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条条拇指粗,三尺来长的黄黑色小蛇,来回纠缠蠕动,看着的确狰狞了些,也难怪那男子怕成这样。
有个少女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伸手抓了一条蛇,冲着男子扬了扬,奚落笑道:“诶,百两金,你怎么不横了,你刚不还抓着我,要买我做丫鬟吗,横啊你。”
围观的船客们听到这话,纷纷哄笑了起来。
“这些都是没有毒的水蛇,有什么可怕的。”
“嘁,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不怕,你去抓抓看啊。”
“诶,诶,你别推我,我怕,我怕还不行啊。”
“你看,人家小姑娘就不害怕。”
那蛇在少女手上扭曲,蛇口大张,想要咬她一口,看少女死死捏着它的七寸,它扭曲了半晌,也没咬到少女。
原来那吓得在胡床上畏缩不止的男子,真是号称自己穿了百两金的衣裳,刻意刁难哑女的书生。
只不过上次水贼登船,可怜他被水贼搜刮了个精光,连那百两金的衣裳,都被扒了下来。
书生吓得都快哭了,手摆的就像被滚水烫过,带着哭腔道:“拿走,拿走,快拿走。”
少女嘿嘿一笑,把手上的蛇扔到胡床上,又抓了一条蛇,唰的一下扔到书生怀里,俏生生的笑道:“你说,你还仗势欺人吗,你还要买我当丫鬟吗。”
蛇在书生的衣裳上扭动,他吓得惨叫一声,几乎扯破了喉咙,他白眼儿翻了几番,还是没能晕过去,只好把头摇得飞快,眼泪跟着飞出老远。
别逗了,这么彪悍的丫头,打死他,他都不要。
少女哼了一声,抓起一条蛇,大力从窗户扔了出去。
“扑通”一声,那蛇落入水中,溅起水花。
也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混账,几条蛇就吓成这样了。
韩长暮看着这一切,挑唇微笑。
这样胆大心细的姑娘,的确有从容不迫的底气。
他拨开围观的船客走进去,没有在意脚下蠕动的水蛇,有些被他踩到,有些被他踢远,他都没有在意,只是径直走过去,走到胡床边儿,弯下腰,直直望着书生,冷笑:“听说,你要买我的丫鬟。”
围观船客一愣。
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哦,对,那丫头是有主的,这人是那丫头的主子,连着几天没下楼用饭,都快忘了。
不过,这么多蛇是从哪来的,这丫头是不怕蛇,可也没本事招来这么多蛇吧。
书生显然也想起来了,他其实不是莽撞的人,用完午食,他正好撞上那少女,也不知怎么了就鬼迷了心窍,非缠着那少女问她姓甚名谁,要买回去做丫头。
看到正主,又看到正主一路踩蛇而过,他吓的更狠了,这才是活阎王带着小鬼儿,哪个都惹不起啊。
少女诧异抬头,正是姚杳,她抓了两手蛇,没想到韩长暮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愣住了。
书生哆哆嗦嗦的摇头,磕巴道:“不,不,不敢,不敢。”
韩长暮挑了挑唇,一把扯下书生,把他拖到蛇窝里。
围观的船客发生一声诧异惊呼,皆瞪大了眼睛看热闹。
只见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水蛇扭动着,前仆后继的往书生身上爬过去。
书生吓得脸白如纸,没有半点人色,白眼儿翻了又翻,可始终都晕不过去。
韩长暮弯腰抓了几条水蛇,从书生的头上扔下去,冷笑一声:“你打算出多少钱买我的丫鬟,说说看。”
书生浑身抖得厉害,嘴唇发白,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了:“没,没,误,误,会。”
一条水蛇顺着他的衣襟爬上来,爬到他的脸庞。
他再忍不住了,觉得喉头涌动,直反酸水,他揪着衣襟吐个没完,一直把朝食午食都吐了个干净。
这房间里顿时充斥着又酸又臭,令人欲呕的味道。
而那些水蛇闻到这味道,竟然冲着书生蜂拥而去。
书生嗷的一声,翻了个白眼儿,晕倒在地上,身下砸晕了好几条躲避不及的水蛇。
围观的船客也看不下去了,太恶心了,太难闻了,还是,跑吧。
船客们乌泱泱的做鸟兽散状,顷刻间跑了个干净。
姚杳弯着身子,一条条抓着到处乱爬的水蛇,扔出窗外。
“扑通扑通”的水声不断响起。
有些水蛇爬的极远,爬到胡床上,钻到小几里。
姚杳便趁着抓蛇的功夫,不动声色的在胡床上翻找起来。
书生的包袱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不过是些银子银票,换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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