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雨夜迷踪
几名官兵连声大喊,捂着脸退了回来。
胡二正惊异间,又一块石头飞来,正打中他的鼻梁。胡二惨呼一声,扔了手中的鞭子,捂着鼻子大叫起来。
“不好,有刺客!”
“快,保护大人!”
官兵们顿时像没头的苍蝇,乱作一团,喊叫不已。知府吓得躲到马匹身后,瑟缩着身子,向另一边的树丛惊惶看去。
慌乱之中,官兵们都找了大树后、石头边、桥墩下,各自躲藏。
“员外,快跑!”
田牛喊了一声,趁机转过身,朝着树丛那边就跑。梁员外不知所以,跟着跑出几步,便一下绊倒在地,半天也没爬起来。
桥的另一边,隔着一块长满杂草和低矮灌木的小草坡,有一片小树林绵延伸展。沉沉的树影,黑作一团,似乎藏了无数的人在里面。
“站住!”
“别让他跑了!”
眼看已踏上草地,小树林就在眼前了。田牛心头一喜,脚下发力,忽觉小腿一痛,膝盖一软,顿时仆倒在地。伸手一摸,一支弩箭正钉在了小腿肚子上。
“放箭,放箭!”
一阵弩箭蝗虫般飞过去,细枝、树叶纷纷落地。片刻之后,小树林里悄无声息,只有瑟瑟的风声卷过树梢。
“快点,过去看看!”知府命令道。
一个头领领着十几名官兵,弓着身子,拉满了弓,箭头冲着前方,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
早有官兵上去,把田牛拖了回来。胡二上前,一巴掌打在田牛脸上,骂道:“狗奴才,叫你跑!”
田牛脸上着痛,胳膊却被捆着,他张开嘴,朝着胡二狠狠啐了一口:“狗贼,你不得好死!”
胡二还要再打,却被知府一声厉喝:“混账东西,还不滚回来!”胡二吓得一哆嗦,摸着鼻子退了下去。
官兵已围住了小树林。
“什么人?”
“快点出来!”
“再不出来,放箭了!”
头领把头一扭,手臂一挥,做个手势。弓弦响处,弩箭齐飞,没头没脑地朝着林子里射去。
依旧没有声息。官兵们胆子大起来了,慢慢靠近了小树林。一名官兵抽出刀,冲着树枝一顿乱砍。
没有动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官兵们放了心,点起火把,拨弄开树枝,走了进去。
几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冠如伞,遮住了半边的天空。几丛低矮的小树,凌乱地长在周围。
林中一片空地,有一些人的脚印,看去像是踩过不久。一棵小树的树根下,胡乱摆放着七八粒石子,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官兵又在周围察看一番。只看到有一些凌乱的脚印,沿着树林边缘向前走去;越过一个小草坡,便消失了痕迹。
那头领松了一口气,举起火把,四处照了照。土坡起伏,高高低低的树木和荒草。再远处,便是山影模糊的轮廓。
官兵们回到桥边。
“大人,没找到贼人!”头领报告道。
“虚惊一场......”胡二摸着乌青高肿的鼻梁,谄笑道。
“没有人?”知府皱了皱眉头,心虚地朝着树林那边看了一眼。
“找过了,一个人也没有。”头领答道,“八成是几个小毛贼,看是官军,都吓跑了。”
知府点点头,半信半疑。他抬头望望天,说道:“既然无事,那就快些走吧!”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堆积起厚厚的乌云。夜,更黑了。
一条官道迤逦而去,直通向登州城。在模糊的夜色里,显出一些明显的轮廓。
早春已过,草木疯长。路两边,高高低低的树木,枝叶婆娑繁茂。灌木丛生,野草一直长到路面上。
几名官兵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田牛和梁员外两个人依旧缚了手臂,被一根绳子牵拉着,跟在后面。知府骑马走在中间,胡二于侧后紧随。再后面,便是五六名官兵殿后。
一行人在路上走着。脚步声和马蹄声在静夜里,传出很远。
夜很静。
路边的树丛里,近处的田野里,虫鸣声愈发显得宏大。
一道闪电忽然从树梢划过。接着,很远处,响起隐隐的雷声。抬头看看天空,黑云如墨。一道道亮光正似刀一样,狠命地劈开那层黑幕。
“轰隆隆!”
不远处,滚过一阵雷声,像是无数个火炮猛然炸响。
“咔嚓!”
又是一个大雷,在头顶轰然炸开。转瞬间,狂风四起,大颗大颗的雨滴炒豆般砸了下来。
官兵们都停了下来,纷纷向路边的树下躲藏。
“看好了,别让那两个人再跑了!”
胡二讨好似的下了马,和两名官兵一起,将牵着田牛和梁员外的绳头,拴在了路边的一棵树干上。
大雨如注,泼洒在路面上。闪电挟着狂风,似一条条银红色的蛇,在半空乱舞。腾腾的水花,从地上溅起一团水雾,在电光里弥漫着。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两边的树丛中忽然一阵晃动。紧接着,两只尖尖的牛角,从一片灌丛中伸了出来。
“哎呀,快看!”有个官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牛角。
“什么东西?”好几名官兵都看到了,不觉一起叫了起来。说话间,牛角摇晃,一个大大的牛头钻了出来。
轰隆一声,又是一个闷雷炸响。几道闪电,从树梢一直划到脚底。
那牛头慢慢的抬起,一个黑黑的身子也露了出来。奇怪的是,那牛却不是趴在地上,而是蜷缩着两条前腿,像人一样直立起来。
官兵们不错眼珠地盯着,心中又惊又怕。
一个霹雷,一道闪电,随着一阵急雨。
那牛头慢慢抬了起来。
闪电像鞭子一样,抽过树木和高草。官兵们一起看过去,吓得魂飞魄散。
那头牛,竟长着一张长长的脸!那张脸白得像一张纸,看不到眼睛,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一张马脸。
“牛头马面?!”有人忽的叫了一声。
“啊?......”
“不是鬼吧?”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那头牛慢慢移动着,在时明时暗的雨雾中,像一个怪物。
“呱呱,咯咯!”
“哈哈哈!”
从树丛那边,传出非人似鬼的怪叫声。凄厉哀长,听得人毛骨悚然。
官兵们正在惊恐万分时,却见那马面牛头的怪物挺直了身子,仰头发出一声尖历的嚎叫,朝着官兵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一道闪电劈下来。那怪物的白脸上,忽然垂下一个红红的舌头,在风雨里飘晃着,更显得阴森可怕。
“我的娘啊,鬼啊!”
“阎王爷索命来了!”
“快跑啊!”
官兵们吓得七魂出窍,没命地朝四处乱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知府忙不迭地骑上马,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矮树丛。
一名官兵将头钻进路边的草堆里,半个身子却还露在外面,口中只是大叫:“阎王爷,饶命啊,我可没干亏心事!”
雷声轰隆,大雨哗哗。片刻间,路上的官兵逃得无影无踪。
胡二骑上马,正不知往何处跑才好。猛抬头,那怪物已到了身前。他惊叫一声,拨马向后就逃。却见那怪物手一扬,一把单刀飞了出去,正中胡二后心。
胡二惨叫一声,身子一个趔趄,从马上栽了下来。那怪物笑了一声,飞身向前,俯下身,从胡二背上拔出单刀,又狠狠捅了几下。
胡二在地上呻吟着,身子挣扎几下,侧过脸来,勉强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惊异,口中低低叫了一声:“原来是,是你......”
“正是爷爷!”那怪物口吐人语。随即双手一扯,将一张牛皮从身上撕了下来,随手丢在路边的泥水里。
一道闪电映出了那人的脸。大眼大牙,黝黑似铁,正是阮小七。
此时,树丛中也窜出两个人,很快到了大树下。田牛和梁员外目瞪口呆,惊疑地望着来人。
一人拔出短刀,先将梁员外的绳子割断,又把田牛的绑绳挑开。田牛又惊又喜,上前抱住了来人,叫了一声:“爷啊!”原来割断绳索之人,正是赵榛。
马扩已将官兵的几匹马牵了过来。梁员外半闭着双眼,身子不住哆嗦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快上马!”赵榛搀起梁员外,和田牛一起将他扶到马背上。梁员外身子瘫软,有气无力的模样。
马扩飞身上马,将梁员外揽抱在怀里。随即一抖马缰绳,马儿放开四蹄,得得向前奔去。其余几人也都上了马,在大雨之中随着马扩疾奔而去。
几声闷雷,像重重的铁球滚在铁皮的屋顶。雨势,却慢慢小了。
原来马扩三人躲在树丛中,知府等人的话,听得分明。见官兵要鞭打田牛,赵榛忍不住出手,用飞石击中了官兵和胡二。
三人不敢与官兵直接对抗,见官兵上来,只好远远地避开。官兵开始上路时,又偷偷地跟在后面。
三人一路跟随,想救田牛和梁员外,却找不到何时的机会动手。待得天降大雨,官兵停下,三人也躲在路边的树丛中。
说来也巧,不知是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竟将一张大牛皮挂在林中的树枝上。
不远处,就是农田和村庄。也许是耕田的农人,家中死了牛,不敢宰杀,将死牛埋在地里,却将一张牛皮偷偷挂在这里晾晒。三人不得而知。
阮小七见了牛皮,忽然玩心大起,想出了一个扮怪物吓唬官兵的主意。
马扩和赵榛虽觉有趣,却也心中暗笑,生怕弄巧成拙。只是看看阮小七兴致十足,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索性让他一试。
阮小七将牛皮裹在身上,拿了一块白布的面巾做脸面,一条小红绸子做舌头,扮成了牛头马面的怪物。
马扩和赵榛都很纳闷,不知阮小七从哪里找来的这些物事。两人猜想,八成是他从客栈里随手拿的。
阮小七从草丛中现身。官兵们在骤然之间,方寸大乱,想也不想,只顾奔逃。阮小七一计得逞,众人抢了马匹,夺路就跑。
“还是七爷脑子灵光!”等跑出一段路,马速慢了下来,马扩回头说道。
“嘿嘿,”阮小七笑了一声,感觉很是得意,“胡二那狗贼,还是死在我手了!”
“要说装神弄鬼,我们这些人,谁也比不上你七爷!”赵榛在一旁戏谑道。
阮小七先是一怔,忽又明白过来,大笑道:“你这是夸我啊,还是寒碜我?”
“怎么,这还听不出来?当然是夸你啊!”赵榛眨眨眼,冲阮小七撇了撇嘴。
“哈哈哈!”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一钩新月,印在黑沉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无数只闪亮的眼睛。微微的风,带着一股湿热之气。路边的河沟里,传来阵阵蛙鸣。
众人策马前行。前面,响起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星光之下,一座木桥隐然在目。骤雨之后的河水,水面猛涨,浑浊的暗流挟着枯枝和乱草奔流而下。
过了这条河,到了客栈,可以暂时喘一口气了。众人心中稍安。
淡淡的月色,朦朦胧胧。
众人正要上桥,忽听得后面远处响起马蹄声,还夹杂着乱糟糟的人声。
众人不觉勒住了马缰绳,一起回头望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亮起了火把。火光之中,人影散乱。
“是官军!”
几个人一起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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