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该出现在这里
寒栩看了看江缨年那条胳膊,拿他没辙,只好由得他去。
关吉羽心中自知理亏,又不想他咋咋呼呼闹到大公子江清那里,只好忍气吞声连着好多天听他差遣,不忙的时候就替他做点端茶送水的活儿。
“本就是自家人,你看你格局小了吧?不要总是在大哥那里赚表现,以后有空了,也要多来三公子这里。”江缨年好不惬意半倚在榻上,嘴里吃着葡萄,一边吐着葡萄皮,一边“好心”教诲。
关吉羽懒得看他,直奔主题道:“已经大半个月了,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就不过来了。”
江缨年一听这话,连忙坐起身,说:“那怎么行呢?你该不会就想这样扔下我不管吧?”
关吉羽撇了撇嘴,本不屑于理他,但又不得不抬眼,盯着他无奈道:“你不要忘了我还有比赛,明日是最后一天的准备时间。”
她说得郑重其事,一副摆明了只是在通知他的样子。
整个青字营,乃至整个江府,谁不知道她把比武看得比命还重要?在关吉羽的意识里,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和参加各大阵营比武相提并论。
谁都不能影响她比赛。
更何况江清不久前才在青字营里告知大家,朝廷这两年会更加看重南北和京城里的各大阵营比武,会大力推崇这种记功类型的比赛,人人有使命去驰援北衷边境,人人也当以成为项大将军麾下一员为国尽忠而感到光荣。
关吉羽眼下才十五岁,未及北部军营选拔的年龄,况且此前并无女子入营的先例。
可她想去,她将想法告诉了江清,江清思忖了良久,只道让她更加勤奋刻苦,如若能在每一次比武中名列前茅,届时他也有底气向北部递交的名单中写上她的名字。
“啧啧啧,大可不必吧!”江缨年剑眉一挑,揶揄道:“谁不知道你关某人次次比武里都出尽了风头?也给别人一点机会吧。”
关吉羽不语,唇角尽显不屑。
江缨年突然幽幽叹一口气,冷不丁说:“明日是中元节啊。”
“所以?”她反问。
“我的生辰啊,我的生辰就是中元节这天,我让寒栩在醉轻楼订了一桌,没别人,都是与我交好那几个,你可得过来啊。”江缨年脸上没了戏谑之意,说起他的生辰,竟颇有些落寞之意。
与他交好那几个……不就是南沁有名的纨绔子弟赵家程家那几位。关吉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让她与他们坐一桌吃饭,怎么想都怎么别扭。
关吉羽干脆拒绝,“你也说了,你叫了与你交好的几位,可我并不与你交好呀?”
“你就来吧,人多了热闹,我一年就这一次生辰。”他眨眨眼睛,还在坚持。
说得好像谁一年有几次生辰一样,关吉羽摇了摇头,她头脑中时刻谨记“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句话,因为不小心弄伤江缨年胳膊,已经耽误她太多时间了,听闻此次比武,京城的兰泽营多了个厉害角色,剩下这最后一天时间,无论如何她都要在校场上再练习练习,以稳妥应对新的对手。
关吉羽还是坚定道:“我不想去。”
却听他轻声道:“小时候每年到我生辰这天,我娘总会一大早给我做我最爱吃的八宝甜饭,到了天黑我们还会一起去放河灯。”
收起笑脸的江缨年让她很不习惯,他不经意提起这些事,声音里的失落却又好像放不下很多牵挂。
他脸上的落寞之意愈发而深。
“我娘不在了,再也没有人陪我一起吃八宝甜饭了,兄长们不喜甜食,他们也都很忙,我就再也不吃八宝甜饭了,就连其它的甜食,我都几乎不吃了。”
“你走吧,关吉羽,我不喜欢勉强,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来,那就算了罢。”
他阖上眼,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关吉羽看着他的后背,若有所思,默默退下。
终是难眠,夜还深,关吉羽便起身到了校场。
空旷的校场唯独她手中紧握红缨长枪,挥刺有度,一招一式尽在掌握,翻身落足,孤影踏月。
纤足落地惹轻尘,风动扫夜月。
红缨飘,墨发也飘。
一夜刻苦,赶在日出之时,关吉羽也练得将将符合心中的那杆标尺。
阳光照在她清瘦的脸庞上,她抿嘴看了看东方的光亮,收起红缨枪。
又看了看后厨方向,炊烟已经升起。
一切都刚好。
江缨年房间门大开着,屋内空无一人,关吉羽看了看怀中的食盒,刚准备放在桌子上,却听到脚步声。
寒栩从门口路过,也看到了她,疑惑道:“你在这干什么?公子他们已经去醉轻楼了,让我回来把他珍藏的酒拿过去。”
关吉羽点点头,将手中食盒递给寒栩,说:“那正好,你过去将这个东西带给江缨年,就说……就说祝他新岁安康。”
说到祝他新岁安康,关吉羽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好似艰难地说了一句难以启齿的话。
寒栩面露难色,看了看怀中的两坛酒,说:“不如你跟我一起送过去,你看我这已经拿不下了。今日不同于平时,你的一番心意,我总不能再叫旁人代送吧?”
关吉羽犹豫了下,只好答应。
醉轻楼不愧是南沁第一大酒楼,一大清早里面就已是人声鼎沸。关吉羽跟在寒栩身后,三绕两绕上了楼,才走到江缨年他们所在的雅间。
雅间里除了几个一向都爱与江缨年厮混在一起的公子哥儿,还多了两三个尽是风尘气息的女子。
见关吉羽进来,其中一面容姣好的女子朝身边的江缨年靠了靠,娇滴滴嗔道:“江公子,怎么除了我们还叫了别的女人啊?”
江缨年抬头看到她出现在这里,难掩诧异之色。
身旁的赵家公子赵舟折扇一摇,笑道:“原来是大哥门下的妹妹啊,妹妹手里拿的什么?快放下这边来坐。”
另一边的程家公子程勋也跟着起哄道:“贵客啊贵客,缨年盼着你来呢,你可算是来了。”
而江缨年脸上只是一瞬讶异,便恢复了平常,他轻抿一口杯中的茶,不再看她,对着身旁女子无所谓道:“她哪里算得上女人,那是我大哥青字营里的门生。”
赵舟身旁的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关吉羽,她身上还穿着青字营的练武服,一身白色束袖布衫,墨发只用青色发带束了一半在头顶,另一半随意散着。
她面上未施粉黛,满脸青涩拘谨,那女子看罢调笑道:“公子们倒是挺顾着这妹妹,可今日这桌坐的都是为江公子庆贺生辰的,唱曲作舞的事,妹妹怕是做不来啊。”
关吉羽胸口闷得慌,没好气道:“我自是做不来。”
她也没打算在这里久待。
关吉羽将怀中的食盒放在桌边,冷声道:“哪里算得上妹妹,只不过是大公子手下一介练武粗人,本不该登此大雅之堂,各位继续,我先告辞了。”
“哎!”程勋拉住关吉羽,“妹妹莫走啊。”
江缨年盯着那只拉着关吉羽的手,忍不住开口:“程勋,你别动她。”
程勋挑眉,一脸玩味,江缨年平日有事没事就提起这个丫头,他们说他惦记这丫头,他又不肯承认。
如今见他这真真切切的反应,心中便了然。既然江家三公子嘴这么硬,那就有的玩了。
“好,好。”程勋放开手,“妹妹果真是有过人之处,不愧是大哥手底下的人。”
程勋打开寒栩带来的酒,给碗里倒上。
“妹妹要走便走,可酒总要喝吧?这碗酒,敬的是辛苦培育你的江大哥,你总该喝了吧?”
关吉羽眉头微蹙,他说的是大公子,于情于理,大公子的恩情是她永远不懵以任何借口搪塞得了的……
这碗酒,该喝!
关吉羽端起碗,三五口下肚直到仰头喝完。
喉头瞬间一阵火辣,呛得她眼泪直要冒出来。
程勋继续满上,又给自己倒上一碗,说:“这第二碗酒,敬青字营的兄弟们,大家都知道你们代表的是整个南沁的脸面,这碗酒哥哥与你一同喝,祝你们明日比赛旗开得胜。”
关吉羽被辣得直烧心口,还未反应过来程勋已经喝完了,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喝下。
这一碗下肚,关吉羽感觉自己脸颊已经泛起热意,她练了一夜的功夫,到现在一粒米未进,这酒又喝得太猛,不多时她便感到脚下发软。
“至于最后一杯嘛——”
程勋倒了一碗酒塞到江缨年手中。
“不能忘了我们今天最重要的三公子,今日自然是他最大。妹妹,你是该要和他喝一杯啊。”
寒栩见她满脸通红,不禁觉得这场面不太好看了,连忙小声提醒江缨年:“公子?”
关吉羽没有动,她视线已经微微模糊,定了定神再看向江缨年,他单手端着酒碗,依然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见她未动,江缨年轻笑了下,说:“是我该喝,我喝便是。”
他仰头一口饮尽,桌上一众人连连叫好。
“青字营里既忙,便回去吧,明日大事更要紧,莫要耽误了。”江缨年放下酒碗,唇角勾起一起笑,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若有若无,要笑不笑的表情,让她感到陌生。
明明昨日他还……
关吉羽早就知道自己和这一桌人都格格不入,她两大碗酒下肚,脑子里有些发懵,看了看桌边她带来的还未打动的食盒。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食盒一样,里面粗劣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放满金樽玉食的桌上。而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三公子说笑了,我们青字营再忙,也不敢忽视三公子的生辰。”
她颇具恨恨之态,这句话硬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江缨年不禁抬眼,重新仔细再端详起眼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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