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赚杀
饭也顾不上吃的董厥临走前想起一事,连忙停下脚步,让人赶紧取来防身内甲(小铠),又花了一点时间,让亲随帮忙把小铠贴身穿上。
趁人伤病在床夺人兵权终究是一件不厚道的事情,董厥又借着探病的名义去,总不能被带兵甲持兵冲进去,但又要防止万一有廖化的部下气不过突然发难,自己身上穿了小铠,总还有一战之力。
藏着心事的董厥就这样带了心腹幕僚和若干亲兵急匆匆的往廖化的营地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廖化军帐外,董厥耳中听到帐内隐隐有啜泣的低声传出,他眼睛一瞥,看到有一名亲兵端着食案,案上摆了一碗药汤要送进帐去,连忙截住了一把夺了过去,脸色瞬间挤出几分愁苦之色,哀嚎一声就大步冲进帐中。
“廖车骑!”入帐后的董厥见到廖化床榻前围了几个部下,连忙先唤了一声,快步上前把药汤放到床头上,顺势分开围着的廖化部下,就近坐到了廖化的榻前,满面焦急愁苦地看着躺在上面的老将廖化。
这廖化面如金纸、气息虚弱,看起来这次坠马的确是摔得不轻,董厥内心暗喜了一下,见到他眼光缓慢转动像是要瞥向自己,连忙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出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廖车骑,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廖化轻咳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早些时候入营时一时不慎,被那畜生害的摔了下来,伤到了身躯,需要静养些时日,董将军无须担忧。”
就是这样我才需要担忧。听到廖化自称无事,董厥立马内心嘀咕了一句。
他紧接着说道:“需要静养些时日?这可如何是好,早前派人去请廖车骑返回南郑,就是因为军中探知北方魏军又有动静,怕是要再一次入侵阴平等地,这阴平等地没了廖车骑主持,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么。。。”老将廖化一时间陷入到沉默之中,似乎在做什么思索衡量,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既有上次的经验教训在,那这一次自然得早做准备,不能再让那魏军得逞,还请董将军帮忙接手阴平等地的防务。”
“哎,国难当头,何分彼此,这是厥应该做的。”董厥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然后又试探着说道:“只是这阴平、武都等地的兵权?”
“兵权。。”老将廖化又沉默了一下,他受伤之后脑海里的思路好像变慢了不少,遇上这些重要事情似乎都要花时间在慢慢思索什么。
这个时候,帐中的部下有人已经站了起来,有些气愤地对董厥说道:“董将军,廖车骑坠马负伤需要静养,且不说敌情什么的我等还没听说过,这个时候说兵权这些,岂不是太过分了!”
“没错,董将军难道是见廖车骑病倒在床,就要趁机夺取兵权么!”
见有人挑头,其他人也旋即站了起来,大声嚷嚷道,一点也不客气。
在这个敏感时候讨论兵权归属,廖化部下也都是打老了仗的汉家将士了,众人自然不同意轻易就拱手把兵权交到董厥的手中。
“你们懂什么,又瞎叫嚷什么。”董厥顿时大怒,转过头看向帐中的廖化部下,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气恼地说道:
“军情如火,片刻不得耽搁。就是因为廖老将军深明大义,某才会不避嫌疑在这个时候谈兵权归属之事,否则如上次那般,等魏军的大部兵马都打进阴平境内了,才匆匆整军去救,如何又来得及,这种临急解围的事情可一可再二否?”
“董将军,,,”听到帐中争吵,榻上的廖化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之色,他缓了缓气,才对榻前发怒的董厥说话。
“老将军。”发了火的董厥一听到廖化的声音,连忙又转回目光,看着廖化,等待他的下文。
“你的意思老朽是听明白了,军情紧急,老朽也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这兵权,,可以给你,不过,,,还要请董将军心口如一,当真要以国家大事为第一要务才是。”
“这是自然,自然的。”董厥听到廖化说可以把手中兵权交到自己的手上,内心一阵狂喜。
没想到今日事情竟然这么顺利,不用使上其他威逼利诱的手段,眼看着就要把廖化手中的兵权搞到手了。
只是他深知就算老将廖化坠马受伤之后老眼昏花,可帐中还有其他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万万不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候表露出一丝喜色来。
所以他脸上皱得更加厉害了,各处皱纹都被他用力过猛挤了出来,以至于脸庞看起来严重变形,只是哭又哭不出来,笑也不能笑,干巴巴皱着个苦瓜脸,实在是有几分尴尬。
为了消减这几分尴尬,也是为了让老将廖化及其部下彻底放下戒备之心,董厥更是认真说道:
“某一心为公,绝无私心杂念,若这样还不够取信于人,某可以在老将军面前立誓——”
说着话,董厥已经作势要举起手掌,但却被老将廖化开口给阻止了,“董将军不必立誓了,,军情紧要,老朽的兵权这就交给你临时掌管。。。”
“将军,,还请三思啊——”帐中的廖化部下又有人开口阻止,董厥眉头一挑,忍不住就要开骂,但没想到这一次却是榻上的老将廖化先开了口。
“你们不要多说了,都先退下吧。。咳咳。。老朽再跟董将军说几句话。。”
廖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嘴角竟有血沫出现,看样子确实是伤得不轻了。
部下被自家将主斥退,面面相觑,有些悻悻地看着不速之客的董厥等人,犹豫着迈动了脚步。
董厥也连忙朝自己带来的心腹幕僚和几名亲卫使眼色,让他们也跟着退下去,不要留在帐中,只需要在帐门口盯住廖化这几个碍手碍脚的部下就够了,留下的其他事情自己一个人足够应付了。
于是,诸人先后都鱼贯出了军帐,就停留在帐门外等候各自将主的消息。
“嘿嘿,老将军,那其他人都走出帐去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还有那兵符——”
董厥见其他人一离开,立马就又回过头盯着老将廖化,口中虽然还带着几分客气,但为了兵符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再也按捺不住了。
“兵符,,呵,,在老朽身上呢,,,某这就来拿,还想着跟董将军多说几句呢。。。”
老将廖化被董厥这么一说,似乎才想起这关系到兵权的最重要东西——兵符,缓缓伸手在被子下摸索着,口中还气喘吁吁地说着话。
“你说,你说,某在听着呢。”董厥见兵符即将到手,嘴角已不由得微微扬起,口中应付着,身躯已经又忍不住靠近了一些。
“老朽想说,,,这北境的兵权,至关重要,关系到,,汉中的得失存亡,,,,无汉中,,则无蜀,,不可疏忽。。。”
廖化说话又说得气喘吁吁,半天没恢复过气息来,还都是些董厥不关心的废话,双手在被子下也摸索好久没摸索出他的兵符出来。
“老将军,某来帮你拿吧。”董厥心中急切,已再等不得慢慢听这老将廖化啰嗦讲话和摸索兵符,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无礼,但还是急迫的伸手去掀开廖化盖在身上的被子。
哪想到被子一掀开,一抹黑影径直飞出砸向自己的鼻梁,来不及躲避的董厥挨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血流满面,他心知不妙,踉踉跄跄的往后倒退,眼睛看不太清面前事物,只能够胡乱伸手格挡,口中已惨叫着嚷了起来。
那老将廖化此时双眸已经迸射出凌厉的锋芒,手中明晃晃拿着的,是一直藏在被子下、蓄势待发的铁椎。
他刚刚已经试探出了董厥的狼子野心,这时候袭击得手,却是不打算再放过他了,整个人翻身而起,继续挥动手中铁椎,狠狠地朝着踉跄后退、胡乱格挡的董厥头上砸去。
帐中的变故声响自然引起了帐外诸人的反应,那廖化部下的将士一听到帐中动响,立马就反应过来,有人招呼帐外甲士围攻董厥带来的幕僚和亲卫,有人则手持刀兵匆匆冲入帐中。
反而是董厥一方的人慢些反应过来,等察觉到局面不妙、落入圈套时,己方已遭受到数倍廖化部下将士的围攻,他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暗暗叫苦,自己根本也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没一会儿,强烈抵挡的人就被当场格杀,董厥的心腹幕僚和剩下的亲卫见状心惊胆破,面对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廖化兵马,只能够忙不迭的放下自己手中兵器,向他们宣布弃械投降了。
而此时的帐中,也早没了刚刚的声响和惨叫。
等到左车骑将军张翼听到消息,匆匆带着兵马赶到廖化营中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掀开帷幕,只见到了那辅国大将军董厥头部已经被砸开了,血液脑浆流了一地,肉眼可见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而老将廖化则坐在一旁的榻上喘着喘气,那枚被鲜血染红了的铁椎随意地丢在地上,默默揭示着刚刚这帐中发生了多么骇人听闻的一幕幕。
“廖元俭,你疯了么?为何要杀董龚袭,他就算是有千般不是,也不是我等可以在军中随意处置的,该是禀明朝廷,由天子下诏依律处置。。”
老将廖化闻言苦笑一声,他从装病到发难这过程已经耗费了身上几乎全部的精力,此时竟是全身发软动弹不得,只能够吃力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密诏,伸手抛给了又惊又气的张翼。
“这是宫中发出的密诏,让某辨明奸邪,相机行事的。这董厥狼子野心,竟然想要拥兵自重、对抗朝廷,他先派人在关城道堵了朝廷派来的姜绍等人,又想要趁着某坠马负伤的机会夺了兵权。”
“然后再假借魏国发兵大举入侵之名,召集全部兵马,扣押了你和军中将校,就尽数控制了北境兵马,那时候就南下进逼成都。他甚至还存了一旦事败,就要率部大开关隘,投降魏国,引魏国大军南下,好献了汉中的歹念。”
“这些事情都是这董厥已经私下谋划好的,某也是拷问他的心腹幕僚才得知这么多,你若是不信,大可出帐找到那个幕僚自己问去。”
廖化言之凿凿,加上自己手中接过的这份密诏的确是宫中发出的制式诏书无疑,张翼内心不由的已经信了八九分。
他看着冒险袭击董厥、差点也要把自己搭进去的老将廖化,一时间五味杂陈、口中苦涩,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息无奈的说道:
“纵然是有了密诏,又获知董厥有作乱之心,可你也该提前与某商议才是,这样突然动手袭杀,这,这,这实在是骇人听闻,你可曾想过这其中的恶果。。。”
廖化默默点头,才了片刻才看着张翼说道:
“某想过了,若非不得已也不会不与你商议,采取此等非常手段。只是若走漏消息或者是拖延了时机,让这董厥贼子抢先一步起兵攻杀或者降敌献地,汉中等地必然生灵涂炭,到时候两军攻杀两败俱伤,重蹈魏军入侵汉中的覆辙,悔之何及!”
“某冒险做下此事,背负恶名、遭人唾骂那就该由某一肩担了,与其他人无涉,反正某马齿空长、年老体衰,亦无子嗣,也无法再帮国家做什么事情了,这等恶人恶事,就该由某做来,也算是当此国家危难之际,某唯一能做的了。”
“倒是伯恭你,还有精力为国效力,家中子弟也是蜀中才俊,自当保留有用之身。日后还请君家父子全力辅佐朝中天子,让这汉家社稷危而复安啊!”
“元俭你——”张翼被廖化这一番话说的又是感动,又是赧然,不由得低下了头,他自然知道廖化话中的深意,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幽幽开口。
“元俭此请,某自当全力为之。只是天命幽远难测,人力不可为,至于成败利钝,实非你我所能逆睹也。”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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