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梁上君子屋外人
扬州城。
中午时分，林如海处理完差事，便下了衙，且叫了黛玉和贾环一起吃午饭。
席间，林如海看上去十分高兴，待吃完了饭，他便笑着让黛玉先回去，将贾环留了下来。
林如海书房。
二人一边品着茶，便见林如海脸上的笑容散去，十分严肃地说：“环哥儿可有话与老夫说？”
见他这般正经，贾环心里估计林如海应该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于是他沉吟片刻，这才对林如海行礼，说道：“想来姑父已经知道了侄儿下江南的目的，那侄儿也就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
林如海点点头，示意贾环继续说。
这时，贾环从怀里将贾母交给自己的婚书拿了出来，随后递到林如海面前的桌子上，微笑道：“姑父，这是林姐姐的婚书，是侄儿临行前，老祖宗亲手交给侄儿的。
不过，侄儿一直觉得，林姐姐的幸福很重要，要选谁做她的丈夫，伴她走过后半生，需要慎重，不应该就以婚书为准。
不仅如此，姑父作为林姐姐的父亲，也应该有权利选择谁做林姐姐的丈夫。”
说到此处，贾环看了看婚书男方姓名空白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姑父，侄儿斗胆，请姑父将侄儿的名字添在上面。”
说完，贾环朝着林如海恭敬地再次行礼。
主位上，林如海眉头紧皱，在贾环拿出婚书的瞬间，他心里是又惊又喜，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至于愤怒什么，他却有些说不清楚。
平心而论，眼前这个孩子，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为人处世方面，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好。
小小年纪，便在乡试之中高中举人，才华自不必说。
而且，从黛玉那里，林如海也知道贾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是精通。
在自己的认知当中，还没有哪个孩子像他这样优秀。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他从没想过贾母居然会将黛玉的婚书给贾环。
将黛玉的婚书拿在手里，林如海轻轻翻开，瞬间，他看向贾环的目光有些变了。
“你可知道，如果你自己将名字添上，老夫就算想反悔，碍于与贾家的情分，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老夫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也不准备得罪贾家。”林如海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环说道。
闻言，贾环微笑道：“侄儿自然知道，但是如果这样，那便是对姑父的不尊重。
侄儿对林姐姐十分倾心，愿意明媒正娶将林姐姐接入府中，但是却更加希望能够得到姑父的认可。
诚然，侄儿的确可以将自己的名字添上，任谁也说不出什么，可那样一来，姑父心里恐怕会更加放心不下林姐姐吧？”
听他这话，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心里已然产生了变化。
他说道：“环哥儿，你能够如此坦诚，老夫很是欣慰。
你这孩子天资聪慧，小小年纪，便已经科举扬名，不仅如此，对于商贾之道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一年给皇家内库一百万两银子的进项，当真是了得啊！”
这话一出，贾环心道：“果然如此，应该是太上皇派人将消息传了过来。”
这时，又见林如海继续道：“说实话，不管哪个方面，在老夫一生之中，都未曾见过你这样优秀的孩子。
不过，你如今与皇上一方势力搅和在一起，却是让老夫心里很是担忧啊。
自古以来，投身皇家内斗之中，要么大富大贵，荣耀一生。
要么粉身碎骨，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两种境遇，截然不同，你如何保证在老夫去世之后，皇上能够从与太上皇的争斗之中取胜？
老夫半生得意，深受太上皇大恩，故而不得不为太上皇效犬马之劳。
老夫本是一文人，却整天和税收金银之类的打交道，这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而你有着大好前途，只需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将来必然会成为国之重臣，入中枢为宰执政也好，镇守一方成为国之柱石也罢，无一不是荣耀加身。
为何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就卷入太上皇与皇上之间的夺权争斗之中呢？
你可知万一皇上失败了，你必然会被牵连，不仅是你，就是贾家也要万劫不复啊。”
说到最后，林如海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环哥儿，以你之智慧，怎会如此不智？”
林如海这般苦口婆心，贾环深受感动，这样的道理他怎会不知？
可从林如海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另一个意思了，至少林如海对他是满意的，如果没有卷入皇家内斗之中的话。
贾环再次对林如海恭敬行礼，随后慢慢起身，他看着林如海的眼睛，沉着冷静地回答道：“侄儿[ ]自然知道，外臣卷入皇家内斗之中，会有怎样的危险。
可是，姑父，人生在世，万事万物岂可尽如人意？侄儿认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皇上御极多年，整个天下人都知道，他才是正统。
不仅如此，当今皇上勤政爱民，一切以百姓利益出发，不管是赈灾救济，还是备受阻拦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等措施，都能够看出这是个好皇帝。
太上皇退位之时，没有选择手握雄兵的忠义亲王，也没有选择势力几乎遍布朝堂的废太子忠孝亲王，却选择了名声不显的皇上，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太上皇他老人家慧眼如炬，知道皇上必定会是个好皇上。
这么多年，皇上的政绩确实做的不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谁敢说一句不是？”
说到此处，贾环再次对着林如海行了一礼，随后再道：“侄儿斗胆，请姑父思索，太上皇在皇上登基时，为了朝局稳定，手握实权，这很好。
可如今忠孝亲王与忠义亲王皆不在了，然太上皇依旧手握重权，还合适吗？
古语有云，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啊，大楚当今之情况，太上皇若是为了大楚好，理该放权了！”
这话一出，林如海愣住了，这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以至于良久，林如海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也良久沉默。
“哎！”
林如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环哥儿，你可知今日这番话，如果传出去，会对你有多大的影响？”
闻言，贾环笑了，他指着窗外，笑道：“外面风雪交加，着实有些寒冷，屋内暖阁，阁下何不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还有梁上的那位，不如也下来坐坐，梁上虽好，但终究还要脚踏实地才是。”
话音落下，林如海惊讶不已，正要说话时，就见到房梁上跳下来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且门外同样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过林大人，见过贾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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