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尊严
杨飞的声音颤抖不已。
“老跑总说自己怕死,因为家里面就只有他一根顶梁柱,大哥瘫了,大嫂跟男人跑了。”
“家里面还有三个孩子,唯一的老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他怕自己死了,一家子都活不下去。”
“可是,最怕死的老跑,一听见枪声就想逃跑的老跑。”
“他为了撕开敌人的包围圈,让战友们冲出重围,却第一个就光荣了。”
说到这里,杨飞再也忍不住了。
他放下林雪宜,几步窜上一个矮坡,哭也似的一声长嚎。
“老跑……”
杨飞的声音凄厉,好像孤狼长啸,滚滚而出。
这声音,在这个无尽的黑夜中,充满无尽的悲怆和痛苦。
杨飞慢慢地蹲下身,把自己的脸,埋在粗糙的黄土堆中。
他汹涌的泪水,打湿了干燥的黄土。
男儿流血不流泪。
然而,真正流泪的男人,却叫人心碎。
林雪宜慢慢地走了过去,从杨飞背后,抱住了他。
她能感受到杨飞心中潮水一般的悲痛。
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抱着这个受伤的男人。
紧紧的,用尽全力的,不顾一切的……
良久良久,杨飞才翻身坐起,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迷蒙中,杨飞呆呆地看着天上,闪耀的星辰。
“我组建的这一支特战部队,涉及到境外很多秘密任务。”
“因为保密和外交的原因,战士没有任何编制和身份,部队番号,也是SSS级别的机密。”
“其他战士牺牲,军属可以获得地方政付的照顾,获得荣誉。”
“然而我们的战士牺牲了,什么都没有,就连墓碑上的名字,都是假的。”
说到这里,杨飞叹了一口气,颓然地低下了头。
“我对不起老跑,他走了,但是一个烈士的名分,都没法给他。”
“他的家人,也始终挣扎在贫困之中。”
林雪宜的心,酸得厉害。
“所以,你才拼命地赚钱,,自己却小气得要命?”
在林雪宜的眼中,这家伙的小气,让人无法忍受。
这货抽烟,只抽五块钱的红河,他身上的衣服,换来换去,就这一身破军装。
甚至就连林雪宜给他买的衣服,他都琢磨着拿去退了换成钱。
杨飞沉默了。
半晌,他站了起来,指着远处,山野深处,隐约可见的灯光。
“看到没有,那就是黑牛凹,老跑的家,就在那里。”
“老跑一家人,全都指望他那点薪水活下去。”
“如今他牺牲了,老跑一家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而且,我认为,他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活得好,活得有尊严。”
林雪宜不再说话,她紧紧抱住了杨飞。
她只觉得这个家伙瘦得厉害,心中一阵疼痛。
此时此刻,林雪宜终于能够理解杨飞的小气了。
这家伙当酒店杂工的时候,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恨不能牙膏都蹭别人的用。
就算他后来了财,除了因为酒店业务的需要,咬牙买了一辆路虎之外。
这家伙舍不得抽一包好烟,买一件好衣服。
不光小气,在生活方面,这家伙天天都在占便宜捞油水。
这一点,让酒店的员工,都恨得牙痒痒。
原来,在他的内心中,藏着这样的高尚情怀。
林雪宜不得不佩服苏吟雪的眼光。
她曾经说过,杨飞是她见过的,心地最纯净的男人。
当时,就连林雪宜都觉得好笑。
这个整日价偷亏女人洗澡,说不上三句话,就能气得自己吐血的无耻家伙,心灵能干净吗?
然而此时此刻,林雪宜的心中,却又是骄傲又是甜蜜。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杨飞重新背着林雪宜,向黑牛凹走去。
夜色凄迷,居然还飘起了雨点。
冰冻的雨点,钻到人的领口中,冻得人颤。
面对着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
杨飞轻轻地说:“姐,老跑喜欢唱民歌。”
“在部队的时候,他老唱,我给你唱一段吧。”
林雪宜嗯了一声,微微抬起了头。
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呦,
西山上的那个明。
一马马的那个平川呀,
不见个人。
妹妹站在那个圪梁梁上,
哥哥他站在那个沟,
想起我的那个那个亲亲呀。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
泪满裳。
……
杨飞的声音,并不细腻悦耳,嗓音反而显得嘶哑沙哑。
奇怪的是,这样的嗓音,唱起这样的民歌。
却让林雪宜的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抖。
说不清是杨飞的民歌太好听,还是老跑的故事太过感人。
林雪宜在杨飞的背上,泪流满脸。
而且,隐隐约约的,林雪宜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据杨飞所说,老跑牺牲之后,他就到了燕南。
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准备,来看望老跑的家人。
这要算起来,杨飞到兰亭酒店打工落脚,差不多就是三个月。
而弟弟林子,也三个月没有和自己联系了。
好像自从杨飞出现之后,林子就没有再和自己联系过了。
虽然林子任务紧迫,然而他只要有一点空,都会给自己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然而一直到现在,已经足足三个月了。
林子都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
林雪宜的心,仿佛被一只猫爪子握住。
巨大的不祥感,让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然而,她又不得不想。
杨飞背着林雪宜,走了一个多小时,一直走到黑牛凹村口。
这是一个典型的小山村。
七八户人家,稀稀拉拉分布在一个小山坡上。
每一家的房子,都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土房。
小小的院落,一副简陋破败的样子。
此刻不过晚上十点钟左右。
然而村子之中,却已经黑漆漆的。
显然大部分村民,都睡觉了。
杨飞拉着林雪宜,进了村子。
村子里面的狗,全都狂吠了起来,远远近近,互相呼应。
林雪宜怕狗,紧紧攥着杨飞的衣角。
杨飞带着林雪宜到了村东头,一个小小的院落面前。
他轻轻地说:“老跑家就在这里,我以前来过一次。”
老跑家的小院子,和普通农村人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院子之中,却有一个沉重的石锁。
石锁旁边,还有一个木人桩。
这两样东西,让整个院子,多了一股武林风的气息。
杨飞看着林雪宜,又看了院子之中的石锁和木人桩一眼,笑了笑。
“老跑练的是家传的功夫,他的父亲,是个形意拳的高手。”
两人说着话,大门里面,传来一声断喝。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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