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油嘴滑舌
言风皱眉,他哪里敢去问大都督?
“十二,你真的不知道缘由?”
言风总觉得今日的尹十二说话不同平素,似乎有些闪躲之意。
尹十二心虚地看了言楚楚一眼,“总而言之,楚楚姑娘多保重,我话带到了,这便走。”
“喂!”
看着尹十二远去的背影,言风大喊一声。
对方头也不回,很快没了影儿。
陡然听到被无故延时加训,言楚楚心情也不大好,可她不敢去薄卿欢跟前问缘由。
“哥,算了,不就是一炷香么?我受着便是。”
“楚楚。”言风一脸无奈,“一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再加一炷香,会要了你小命的。”
言楚楚垂眸,“我若说不愿,大都督他就能收回成命吗?”
言风顿时一噎。
“好啦,哥哥别多想,我这就回去了。”
“楚楚,那你的信……”言风欲言又止。
“罢了。”言楚楚已经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摆手,“我连那信是谁写来的都不晓得,就算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又有何关系?”
*
翌日。
言楚楚来到寒池外,负责看守她受刑的就是昨日前来通知延时的独眼尹十二。
看了看他用黑布蒙住的那只眼睛,言楚楚转瞬移开目光,扯着嘴角,“十二大哥,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尹十二想到言楚楚是因为自己盗了她的信才被延时受训的,当下有些过意不去,勉强回以一笑,“楚楚姑娘,这么早就过来了?”
言楚楚点点头,“左右早晚都要过这一关,闲着没事,我就过来了。”
又问:“何时开始?”
尹十二答:“只要姑娘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开始。”
“那就现在罢。”言楚楚往前走了几步,正待踏入洞门。
“楚楚,等一下。”
后面传来言风的声音。
言楚楚转身,见到言风脚步匆匆而来,焦急地望着她,双眼充血,显然昨夜没睡好。
“哥哥。”言楚楚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十二,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楚楚说。”言风扫了一眼尹十二。
尹十二一脸无所谓,“去吧!”
言风拉过言楚楚,从袖袋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她,悄声道:“这是能御寒的药,你且服下,一会儿兴许会有帮助。”
言楚楚诧异地看着他,“哥哥……是想让我作弊?”
言风一时语塞,皱皱眉,“我也不想的,可寒池并非普通之地,你一个姑娘家在里头泡上一个多时辰,将来损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言楚楚明白这是兄长的一片好心,她伸出手来。
言风以为她是要接过药丸,心下一喜。
岂料言楚楚将他的手推拒回来,摇头道:“我不能这么做。”
言风愕然,“楚楚……?”
“哥哥,一旦让大都督现我作弊,他会直接杀了我的,况且我本就不是擅长撒谎之人,服用了这个东西,一会儿在寒池里有人看守着必定会觉得心慌,万一露出破绽来就完了,不服用这东西,凭我自己的能力进去的话,就算中途坚持不住,我也愿赌服输,甘愿受罚。”
言风何尝不知妹妹说得才是正理。
“唉……你这丫头。”
叹了一声,言风收回药丸。
“哥哥等我好消息。”言楚楚露出灿然的笑。
“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言风目送着她走进去。
刚入洞口,言楚楚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偏头看了一眼旁侧的尹十二,见他岿然不动,她略微讶异,“十二大哥不觉得这里头很冷吗?”
尹十二木讷道:“我们已经习惯了,不觉冷。”
拢了拢衣襟,言楚楚瞟了一眼寒池上方白茫茫的冰雾,吞了吞口水,又问:“你们从寒池里面出来,没有落下什么病根么?”
尹十二如实道:“这个得根据各人体质来,有的人天生强健,便是在寒池里走了一遭再出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有的人就不行,会被冻伤身子。”
言楚楚牙关哆嗦了一下,“那……冻坏了身子的人作何处理?”
尹十二看出了她的担忧,难得笑笑,“楚楚姑娘请放心,你若能坚持到时限,出来后自有神医为你医治,绝不会落下病根。”
听到这一句,言楚楚顿时放了心,“还好。”
她常听家乡老人们说,姑娘的身子极为骄矜,尤其是小腹,若是极度受寒,将来难以生育。
她还未成婚,若是年纪轻轻就落下这种病根,将来必定不受婆家待见。
如今可好,既然尹十二说出去以后有神医医治,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尹十二虚虚觑她一眼,补充,“可若是你坚持不了,不仅没有人为你医治,一会儿出来后还得受刑。”
“我知道。”
言楚楚蜷了蜷手指,慢慢往寒池边走,双脚一步一步跨进去。
接触到冰水那一刻,犹如千万根冰针狠狠钉入骨髓,浑身一震过后紧接着就是刺骨的寒,让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站稳以后,冰水齐腰,言楚楚艰难出声,“十二大哥,可以了。”
尹十二闻言后走过去,顺手拆了她头上的所有饰物致使头披散下来,稍后轻轻放了一个鸡蛋在她头顶。
知道头顶上这个鸡蛋意味着什么,言楚楚连呼吸都不敢过快,几乎是一点一点从鼻腔里释放出来的,就怕一个不慎让鸡蛋落了下来。
尹十二看着她,解释道:“寒池之训,练的是定力和耐力,锦衣卫接的一般都是大案子,出行任务的时候,常需要蛰伏,因此,定力和耐力是非常重要的基本功,尤其是在暗中监视目标的时候,若是定力不行,容易暴露坏了大事。”
尹十二还说了很多,言楚楚一一记下了,但她不能言语,也不能点头,依旧保持着原有姿势,呼吸放得很轻。
寒池之水有多冷冽刺骨,五军都督府内的所有锦衣卫都尝试过。
因此,当下尹十二很讶异,言楚楚一个小姑娘,在进了这样一个堪比寒冰地狱的非人之地后,竟然没有哭闹,更没有因为寒冷而却步,头顶上的鸡蛋也极其稳定。
用赞许的目光看了言楚楚一眼,尹十二心中祈祷她能挺过去,否则自己就干了件缺德事儿了,毕竟若非他去盗信,言楚楚就不会被延时受训。
言楚楚的情况,随时都有人往薄卿欢处汇报。
一炷香的时辰后,尹十九站在薄卿欢的书房外,禀道:“大都督,楚楚姑娘还未出来。”
没出来的意思就是说还在坚持。
薄卿欢收了手中书本慢慢走出来,修长的手指逗弄着廊檐下笼子里的雀鸟,“不过是一炷香而已,若是连这点时间都坚持不下去,本座要她留在五军都督府何用?”
尹十九心道:楚楚姑娘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而已,能在寒池里坚持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些话,他绝不敢说出口,拱了拱手,“属下继续去监视了。”
*
言风在寒池外急得团团转,他身为言楚楚的哥哥,为了避嫌,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在外头干等。
一面担心言楚楚身体的同时又在庆幸。
妹妹竟能坚持到现在,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尹十九过来的时候,宽慰了言风几句就进了洞门。
言楚楚浑身被冻僵,嘴唇紫,眼睛一张一合,那样子,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去,孱弱的小身板看得人忍不住心疼。
尹十九与尹十二交换了一个眼神。
尹十二惊讶地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姑娘家也能有这般定力和耐力,诶,十九,你说她是不是作弊了?”
听到“作弊”二字,言楚楚眼皮一跳,这一分神,脑袋上的鸡蛋就“啪嗒”一声掉入了寒池。
言楚楚猛地惊醒过来,脸色大变,惊恐地望着尹十九和尹十二,声音细弱蚊蝇,“我……”
尹十九面上有些不忍,尹十二却直接道:“楚楚姑娘,你输了。”
言楚楚有些气愤,若非尹十二说她作弊,她能分神么?
见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尹十二摊手,“姑娘,我方才故意说你作弊,也在考验范围之内,你连这个都过不去,说明定力不到位,一会儿出去换身衣服以后,乖乖受罚罢。”
虽不甘心,可言楚楚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被尹十二随意一句话就影响了情绪,继而影响了定力。
她提着裙摆,艰难地从寒池里一步一步挪出来。
尹十九连忙上前搀扶着她。
“十九大哥,谢谢你。”言楚楚浑身僵硬,连笑一个都难,她只是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
“你哥哥在外面。”尹十九温声道:“一会儿先回去泡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至于如何受罚……十二会来通知你的。”
“好,我知道了。”
拖着沉重僵硬的身躯走出山洞,言楚楚远远就见言风等在外面,左右踌躇。
见到她出来,言风先是一喜,随后掐指一算时间,又觉不对,马上变了脸色,“楚楚,如今还未到时辰,你是不是……没坚持住?”
言楚楚黯然垂下眼睫,无力点头,“哥哥,对不起。”
“快别说这些了。”言风直接将她抱起来就往她的房间而去,马上让仆人备了热水给她沐浴。
*
尹十九再一次去了薄卿欢书房,这一次神情有些凝重。
“大都督,楚楚姑娘她……失败了。”
薄卿欢站在廊下,表情毫不意外,嘴角挑起一抹嘲谑,“女流之辈,果然不中用!”
尹十九没敢说话,其实楚楚姑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让人震惊了。
*
言楚楚沐浴完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觉得周身暖和了些,她出来的时候,见到尹十二站在外头。
想起先前之事,言楚楚心头微恼,极不情愿地唤了他一声,“十二大哥,大都督准备怎么罚我?”
“鞭刑。”尹十二道:“大都督怜惜你初来乍到,吩咐了减轻刑罚,也没多少,就五十下。”
还未开始受刑,言楚楚就觉一阵肉疼,狠狠抽了抽嘴角。
鞭刑,五十下,这还是减轻过后的?
五十下打下来,她该皮开肉绽了罢?
“还望十二大哥代我谢过大都督的恩泽。”言楚楚口是心非地道。
“我会的。”尹十二投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自己都这般惨了,尹十二竟然还笑得出来?
言楚楚暗暗瞪他一眼,想着等哪日自己翻了身,定要好好整他一回。
受了鞭刑,言楚楚才知为何尹十二说这种刑罚是减轻过后的,因为实在是太轻了。
鞭子是特制的,用力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且不会留下鞭痕,五十下就跟挠痒痒似的,没多一会儿就过了。
言楚楚还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谁料到了晚上才现自己哪里是捡了个大便宜,分明是受了酷刑了。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火辣辣地疼痛,肌肤上全然看不出任何痕迹,可那种痛却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言风给她备的几种镇痛膏,她找来往身上涂抹,全无作用,只会火上浇油,越抹越疼。
夜已深,她对五军都督府又不甚熟悉,不敢乱跑出去,况且她深知即便是自己跑出去了,也没人敢随意出手救她。
额头上疼得直冒汗,言楚楚抱着双膝蜷缩在床角,她不知自己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那钻心的疼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她被鞭打过的肌肤。
真正的生不如死!
天才刚亮,言风就来敲门了。
“楚楚,你醒了没?”
言楚楚依旧蜷缩在床角,她一夜未眠,天亮时分才感觉疼痛减缓了些,困意来袭睡了过去。
被言风的敲门声惊醒,出于捕快的警觉,她马上从床上弹跳起来,听清楚是言风的声音后才暗暗松一口气。
穿上衣服下了床,言楚楚拖着疼痛的身躯去往外间推开门。
“哥哥,你这么早?”她尽量微笑,让言风看起来自己很好。
“楚楚,你昨夜没睡好吗?”瞧着她乌青的双眼,言风一阵心疼。
“大概是认床。”言楚楚扯谎,“我初来乍到,还没真正熟悉下来,等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在哥哥面前,你就莫扯谎了。”言风走进房门顺手拉着她坐下,“我知道你昨日受了鞭刑,昨夜想必没睡好罢?一会儿我会去大都督跟前求情让你先歇息一日。”
“不!”言楚楚突然拉住言风的衣袖,“哥哥,我今日还想去寒池。”
“什么!”言风简直不敢置信。
“我不信自己连这点耐力都没有。”言楚楚咬咬牙,“昨日是我一时大意分了神,我想再去练习一回。”
“不行!”言风说什么也不同意,“寒池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昨日才受了寒,今日怎可再去?”
“我已经决定了。”言楚楚目光坚定,“哥哥无需再劝。”
言风劝她不过,只能再一次陪着她去了寒池。
有了昨日的经验,言楚楚今日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她直接走下寒池,让言风帮忙放了一个鸡蛋顶在脑袋上。
言风没敢打扰她,就一直在旁边安静等候。
言楚楚这一次比昨日坚持的时间长些,但还是没能挺到一个时辰就因身子太冷哆嗦了一下致使鸡蛋掉下来,失败了。
尹十九得了消息,快速又去了薄卿欢处禀报。
“大都督,楚楚姑娘今日似乎比昨日进步了许多。”
“幼稚!”薄卿欢一句冷嗤,“她以为今日去了寒池自己练习,便能躲过接下来的训练?”
尹十九垂下脑袋。
“那么喜欢寒池,加倍延时好了。”薄卿欢眼尾挑出一抹邪佞,眼神冷入心骨。
尹十九抿了抿唇,低声道:“大都督,一个时辰已是极限,若再加倍,会出人命的。”
薄卿欢不悦的眼风带着冷绝杀意梭然剜过来。
尹十九后背汗毛直立。
“你想为她求情?”
“属下不敢。”
“自去领罚,本座便当做没听到你的求情。”薄卿欢修长的手指抚了抚案几上的古琴,突然重重一拨,名贵琴弦骤然断裂,出刺耳的声音。
“诺。”
在尹十九转身准备去往寒池之际,薄卿欢幽幽吐口,“本座早说过,五军都督府不收留女人,你去转告她,受得住便受着,受不住就滚蛋!”
尹十九将原话转告给言楚楚的时候,言楚楚愤恨地咬了咬牙,心中暗骂这个嗜血狂魔果然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面上却挤出微笑,“劳烦十九大哥帮我转告,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寒池之训而已,楚楚还没放在眼里。”
尹十九把言楚楚的话一字不漏又传达给了薄卿欢。
“呵!”薄卿欢眸光更冷,“狂妄自大,不自量力!”
第二日,言楚楚继续受寒池之训。
有过两次经验,这一回,她心态极其平稳,无论尹十二他们在旁边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一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到了。
尹十二紧张地看着寒池里那抹被冻僵的娇小身影。
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一抹绯红身影。
尹十二以及其他几个锦衣卫面色一惊,赶紧行礼,“大都督。”
言楚楚是背对着薄卿欢方向的,看不到他,但听到尹十二他们的请安声,她还是忍不住小小惊讶了一下。
大都督竟然亲自过来了?
转瞬敛去心绪,言楚楚死死咬着牙,呼吸依旧不敢加重,她一直在算着时辰,只要再挺一刻钟,一个时辰就到了,寒池之训她便能过关。
尹十二显然比言楚楚本人还要激动,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沙漏。
最后一点沙即将流尽,一个时辰马上就到。
薄卿欢不急不缓地从托盘内拿过一个鸡蛋,朝着言楚楚细小的腰身砸去。
静谧的寒池内只听得“啪”一声鸡蛋碎裂声响,紧跟着蛋黄蛋清污了言楚楚的衣裙,一股鸡蛋腥味顷刻消散开来,而言楚楚头上的鸡蛋也毫不意外地落入了寒池里。
她愤恨咬牙,怒而转身,对上的却是薄卿欢那一张修罗般的鬼魅面容。
“你输了。”薄卿欢看着她,语气极冷。
言楚楚忍无可忍,神情微怒,“分明是大都督出手,鸡蛋才会掉下去的,为何算我输?”
“输了还有那么多借口,该罚!”薄卿欢又扔了一个过来,刚好打中她正在育中的胸口。
“你!”
言楚楚胸口疼痛难忍,咬牙捏拳,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显现在小脸上,看得尹十二几人面色大变。
这位楚楚姑娘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竟敢对大都督顶嘴?
艰难挪出寒池来,言楚楚双腿麻木,走不了路,她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去按摩小腿。
尹十二狗腿地问:“大都督,接下来是否要对楚楚姑娘用刑?”
言楚楚想到那日的鞭刑,后背似乎又开始疼了起来,她死死咬着牙关,坚决不让薄卿欢看到自己的狼狈。
薄卿欢居高临下,懒懒瞥了言楚楚一眼,“下午梅花桩,若是能过,今日之罚便可免除,若不能过,两项一同罚。”
说完,血色宽袖一拂,转身出了寒池。
尹十二脸部肌肉抽了抽,看向言楚楚的眼神满是同情,他小跑过来拉她,“楚楚姑娘,辛苦你了。”
言楚楚瞪他一眼,心道:那一日若非你说我作弊,我就没可能输,更没可能受今日之苦!
被言楚楚这么一瞪,尹十二顿时心虚,他赔上笑脸,“梅花桩虽说规矩也严苛,但至少没有寒池这么冷。”
言楚楚心中冷哼。
梅花桩当然没有寒池这样冷,可那种训练却是用命在赌,一旦耳力不好错让不开四周射来的羽箭,最终便只能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
扶着言楚楚回了房间,尹十二一溜烟就跑了。
言楚楚今日被冻得狠了,没法去饭堂,午饭是言风送过来的。
劝慰的话还没说,言楚楚就当先开口堵住他,“哥哥,你别再啰嗦了,那些话,我听了不下百遍,你再如何说,我到最后还不得一样要去训练么?”
言风一噎,“下午的梅花桩,你可还坚持得住?”
“我尽量。”言楚楚用完了饭,往小榻上一躺,刚好碰到疼痛之处,她痛得龇牙咧嘴片刻,“哥哥,那个鞭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为何不见伤痕却那么痛?还有,为何你给我的所有镇痛膏抹上去都没用?”
言风道:“这是大都督吩咐人特制的,我们也不晓得为何会有这样的效果,楚楚,是不是很疼?”
“当然疼。”言楚楚幽怨道:“后背上的鞭伤还未好,这两日又接着泡了寒池,我这身体,早晚得垮,我觉得双腿都快麻木到不会走路了。”
想到今日自己原本能过寒池之训的,最后却被大都督从中作梗在最后关键时刻让她输了,言楚楚就咬牙切齿。
她从前只知道大都督残酷狠绝,今日才现他竟还是个无赖!
分明是他的错,却让她去受罚,简直没人性。
*
勉强睡了个午觉,言楚楚又拖着疲倦到倒地就能睡的身子来到梅花桩。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后,险些吐血。
这梅花桩与她见过的那种不同。
她从前习武时,父亲也会设梅花桩给她练习,但眼前这种明显更难,梅花桩上都裹了一层湿滑的冰,顶端还是圆的,这种梅花桩,就算没有冰层,一般人踩在上面也会直接掉下来,然而训练远不止如此,她必须得蒙上眼睛踩在覆有冰层的梅花桩上,这也便罢了,训练正式开始的时候,四周还会有羽箭不断射来,她的目的是躲开羽箭的攻击,还不能掉下梅花桩。
暗暗吞了吞口水,言楚楚看向言风,“哥哥,我若是躲不过,岂不是得被万箭穿心?”
言风凝肃道:“楚楚,这一项太过严苛,你还是别尝试了,我还是送你出府罢,要么回沧州府,要么去投奔远房亲戚,总之,别留在这里了。”
“可是……”言楚楚正待开口。
“本座的地盘,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后面传来一个低柔却绝对能让人心脏凝滞的声音。
言楚楚僵住,半晌才慢慢转头,拱手躬身,“大都督。”
薄卿欢坐在一顶华丽的肩舆内,森白手指挑开帘幕,用一种嘲谑的眼神看着她,“听闻你连一个时辰的寒池之训都没放在眼里,怎么,不过小小的数十根梅花桩而已,还未开始,就让你怕成这样?”
言楚楚暗暗捏拳,这厮绝对是激将法!
可这激将法成功刺激到了她,那种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念头野草一般疯狂滋生。
冷冷收回眼,薄卿欢示意尹十二,“去给她蒙住眼睛,今日的梅花桩训,本座要亲自监督。”
言楚楚嘴角肌肉跳了跳,她斟酌片刻,仰起头来,一双漂亮的杏眼内燃烧着不屈之火,“大都督这样,对我不公平,起码第一轮,大都督该把那些羽箭换成没有杀伤力的小木棍,让我先熟悉一下环境和避让之法。”
薄卿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座的话,就是你口中的‘公平’,当然,后面还有更公平的,你敢要么?”
言楚楚咬着下唇,她想不通,当初楼姐姐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邪魔,可笑曾经的自己还对他生过绮念,可现在,那仅有的一丝绮念全都化作烟云散了。
这个人,哦不,或者说这个冷血无情的邪魔,在他的世界里,就从未把除了他以外的人当人看过。
尹十二已经走了过来,手中覆眼白绫往言楚楚头上一扣。
言楚楚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送她上去!”薄卿欢冷冷吐口。
言风马上上前,将言楚楚抱起来轻功一跃跳上梅花桩,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言风悄声道:“楚楚,寒池无法运用内功,梅花桩却是可以的,今日之训,是练听力和反应能力,你一定要仔细听,哥哥相信你能成功避开所有的羽箭。”
言楚楚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一定要赢,一定不能在那尊邪魔跟前认输,否则,只会让他更看不起自己。
虽然她如今对他已经没有那方面的念想,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本事。
言风很快就飞了回来。
训练开始。
四周马上就有羽箭飞过来,言楚楚凝神静听,之前还未被覆上眼睛之前,她已经悄悄记下了所有梅花桩的位置,因而当羽箭飞过来的时候,她极其轻松就避让开了。
当然,这是羽箭少的情况下。
薄卿欢见她躲避地轻松,立即摆手吩咐人加量,十几支羽箭不过片刻就变成密密麻麻如飞蝗的箭雨往她身上落。
言楚楚听出来了,那尊邪魔哪里是训练人,分明是变着法子地折磨人,这一回约莫是觉得乏味了,所以想直接把羽箭数量加到最大杀了她。
情急之下,言楚楚快速将自己的裙衫撕扯下一大块来,在羽箭即将射中自己的时候横臂一扫,后仰、劈叉、空翻,她攥紧手中宽大的布条,每个动作都徘徊在生死边缘,一点点将近身的羽箭挡回去,所有动作连起来,竟像是在梅花桩上翩然起舞,姿态说不出的优美。
尹十二、尹十九、言风以及其他在场的锦衣卫纷纷惊得张大了嘴巴。
就算是他们当初在苍岩山,初次训练时羽箭的数量没有这么多也有不少人从梅花桩上落了下来,可楚楚姑娘不仅没落下来,还成功避过了那么多的羽箭,关键是这姑娘极为聪明,没有以身体去挡,而是情急之下把自己的衣服撕扯下来作为盾牌去抵挡。
不过一个小小女捕快而已,能有这般反应能力,简直让人惊掉下巴。
肩舆内,薄卿欢透过锦帘缝隙,看见梅花桩上那抹犹如翩然起舞的身影,眸光在她身上凝了凝,脑海里快速划过阿黎的身影。
修眸梭然一眯,薄卿欢暗恼,让人拿来连环弩,悄然对准言楚楚,三支精良短箭齐。
言楚楚正在应付四面八方飞来的箭雨,耳边突然传来一抹凌厉的呼啸声。
从声音,她能判断出这是比普通羽箭更为短小却也更为精锐的武器。
三支!
心下一沉,言楚楚双脚定在梅花桩上,一个漂亮的后仰,躲过第一支短箭,手臂不停地挥动宽大布条阻挡周围羽箭的靠近,正是因为这个动作,她没能躲过薄卿欢的第二支短箭。
刚好从胳膊上擦着过去,刺穿了衣袂,但幸好只是擦伤了点皮出了点血,并未伤及筋骨。
胳膊一痛,言楚楚脚下没站稳,直直从梅花桩上栽了下来。
眼看着密密麻麻的箭雨就要将言楚楚射成筛子,言风眼疾手快,马上飞身去接住她安然抱了回来。
按照规矩,言楚楚落下梅花桩,算输。
被揭开眼睛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言楚楚不甘的眼神往前头那顶华丽的肩舆上定了定。
不敢多做停留,片刻后就收回视线。
方才多出来的三支短箭,她不用想也知定是大都督亲自射出来的。
欺人太甚!
言楚楚暗暗咬牙,照这么训练,她永远都不可能赢。
听闻接下来的一项是负重走薄冰,那冰块下还有东西,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很可能会被活活咬死吞入肚腹。
言楚楚相信,只要自己在训练之前抓紧时间去熟悉环境,应该能过最后一关,可她更明白,就算她能背着百斤重的包袱走到对岸,大都督也一定会在最后关头使诈让她掉下去。
“连输两场,尹十二,今日该如何罚?”薄卿欢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尹十二抖了抖嘴角,木着脸道:“依照锦衣卫铁律,训练时连输两场……罚与雄狮同笼一夜,生死全凭个人本事。”
“大都督……”言风一听,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他双膝一曲,打算跪地求情。
却被言楚楚横臂一拦,“哥哥!”别跪!
“楚楚。”言风偏头看她,那眸中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不能亲眼看着她去送死。
言楚楚也不想去,可事情展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选择了,就算是她现在后悔来五军都督府,薄卿欢也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言风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言楚楚。
罚言楚楚与雄狮同笼一夜的事板上钉钉。
回到房间,言楚楚已经累到极致,勉强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她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倒在床上沉睡过去。
刑罚的确是残酷了些,但好在薄卿欢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人性,没让她今晚就去与雄狮同笼。
毕竟早上才在寒池里泡了一个时辰,下午又在梅花桩上耗尽体力,若是晚上再去对付雄狮,她必死无疑!
一觉沉睡至天明,言楚楚醒来时,全身的酸痛并未减轻多少,她勉强撑着坐起来看了看天色,洗漱过后出了门去饭堂填饱肚子回来就坐在自己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晒着太阳,脑子里却在想对策。
徒手搏狮这种事她没干过,但从前在沧州府办案的时候,遇到过不少难对付的嫌犯,犹记得有一回,她奉命去缉捕一个胆敢偷盗知府大印的嫌犯,不料那人竟养了一头狼,知道躲不过,他就吹口哨将那头狼引出来。
言楚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命躲的了,她只知道最后那头狼惨死在她手上。
但那个时候,她手里有武器。
然而今夜去对付雄狮,不能带任何武器。
没有武器,她要如何才能取胜?
没多久,言风就过来了,给言楚楚带了东西,是两个指环。
这种指环与她平素所见不同,上面有尖锐的三角铁钉,绝对是近身攻击的利器。
言楚楚蹙眉,“哥哥给我这个去对付雄狮?”
这两个指环倒是合她心意,奈何雄狮皮糙肉厚,指环上的三角钉仅有半寸,对于雄狮来说,无异于挠痒痒。
言风道:“我筛选了一遍,其他的武器都不适合你,很容易被现,唯有这个,简单,携带方便,雄狮皮脂极厚,凭你的功夫,想要徒手对付它的肉身,几乎无取胜的可能,所以,你要先观察它的弱点,雄狮最柔弱的地方自然是双眼,想办法先废了它双眼,再攻击柔软的肚腹。”
说到这里,言风红着脸轻咳两声,“当然,肚腹上有个地方是它最致命的弱点,你要趁其不备。”
言楚楚一听就明白了,俏脸也红了红,“哥哥再给我备些银针,我知道怎么对付雄狮了。”
这一夜,依旧是尹十二负责看守言楚楚,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动作的,只听到半夜时分,场地宽阔的笼子里出一声震天雄狮怒吼之后就再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以为言楚楚已经被雄狮撕成了碎片,谁料第二日她活着出来了。
身上武士服破破烂烂,血迹斑斑,那血,有她自己的,也有狮子的,一张娇俏的小脸满是血迹与狼狈,头蓬松。
尹十二带她去了薄卿欢的院里跪着。
薄卿欢负手缓步走出来,他已经去检查过了雄狮的尸体,如今手里用锦帕拈着一根带血银针,寡淡的目光瞥了瞥言楚楚,冷嗤,“投机取巧,胆大妄为!”
言楚楚不服,她狼狈的小脸上溢出一抹倔强,“在我进笼子之前,大都督并未规定不让我带银针。”
“本座规定不让带武器,银针也属武器。”
“谁说银针是武器?”言楚楚反驳,“银针本是救人性命的利器,杀了雄狮,救了我,它就不是武器,就算要归类,那也只能是暗器。”
薄卿欢眉目一凛,冷色更甚,“油嘴滑舌!”
经过数日的训练,言楚楚已经没有了当初见到薄卿欢就抖的那种恐惧感,如今在她看来,他也是人,不过手段残酷些罢了,她分明是有理没错的,为何反驳不得?
“尹十二,带她下去领罚。”薄卿欢转身,准备进屋。
又罚?
言楚楚磨牙,“且不知大都督这一次给我定了什么罪?”
薄卿欢驻足,却未转身,冷冷一笑,“多嘴之罪。”
言楚楚:“……五军都督府都不让人说话的么?”
之前她来的那一次,还以为大都督纵然表面冷些,骨子里会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之人,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他能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是因为楼姐姐也在府上罢了。
如今那个人已经去了九泉之下,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生出柔情来?
薄卿欢转过身,微笑,“五军都督府言论自由。”
话锋一转,“不过争取言论自由的那几位,大概已经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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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而来的武安候庶子纳兰清就是一个纨绔,当一个纨绔被男扮女装的国师大人看上时……
她逃,他前路等。
她再逃,他依旧前面等。
纳兰清逃无可逃情况下最终决定成亲断念,前方等她的‘新娘’依旧还是他:“你大爷的,怎么哪里都有你?”
妖孽男人伸手搂着一袭新郎装扮的她,目光魅色幽沉:“娘子,为夫是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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