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汉家点兵
“……赶紧领着各自部族的勇士们趁早返回越嶲吧……”
言罢,卫弘也席地而坐,学着越嶲夷王高定的模样,闭着眼睛,不再多言。
见到卫弘这副模样的李求承,心中窜起一股无名之火,怒不可遏地盯着这位闭眼假寐的汉家将军,却一句指责非难的话都说不出口。
汉家已经答应和越嶲诸部签赔偿战死勇士的抚恤,并且同意他们不继续参与这场汉家朝廷的平叛战争。
哪还有什么能够指责的呢?
卫弘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在谷昌城北损兵折将的越嶲诸部,已经失去了与汉军并肩作战的资格。
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抛开其中的个人情绪不论,单纯地从战争胜负来看。
汉军以三千士卒突袭进军数百里,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更是在最后与雍氏部曲的阵战之中,以一敌十,最终斩首三千,生俘六千余人,夺得雍军营寨一座。
反观越嶲诸部,以诸部联合的三万勇士,进攻一座小小的谷昌城,竟折损全军的十之七八,更是将无数的军备战马送给了雍军。
两相对比,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李求承他们何来的底气,与卫弘叫板呢?
坐在鹿皮主位上的高定,终于盯着卫弘开口说话了,他举起了手中的酒爵道:“既然卫将军说了,恭敬不如从命,那本王明日就率领诸部兵马返回越嶲了,在此预祝汉家雄师能凯旋而归……”
卫弘哪里能听不出来高定言语之中的试探之意,却根本不上当,睁开眼皮后对高定以水代酒道:“好,本将军已令帐下司马张毣殿后,夷王与诸部头领返回越嶲的路途中,只要不刻意耽搁,必然不会遭受雍闿叛军的追击……”
卫弘此言滴水不漏,丝毫没有见挽留越嶲诸部的意思,甚至话语中催促离开的语气,倒是像把越嶲诸部当作送走了瘟神一般。
高定见卫弘遣送越嶲诸部心意已决,丝毫没有先予后取的意思,手中的酒爵举在半空中,迟迟未喝下,而是偏过头扫了另一边的李求承、魏狼等人一眼,看看他们的反应。
但李求承和魏狼等越嶲诸部的头领,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他们原先想着的就是再也不蹚汉家军队与雍氏部曲的浑水了,只想尽可能地从汉军这边要些好处回来,然后赶紧跑回越嶲老巢休养生息。
怎料汉家的这位宁远将军做事太康慨了,答应了他们诸多好处不说,甚至还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
虽然言语之中多有看不起越嶲诸部的意思,但谷昌一战败了就是败了,即便越嶲诸部嘴再强硬,那倒地不起、被生俘的诸部勇士都是不争的事实!
高定见他们心虚的模样,心中一阵恼怒,暗骂他们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旋即高定将手中的酒爵放到了桉几上,故作关切地对卫弘问道:“雍闿虽说在滇池城外折损了万余部曲,但听闻汉军仁厚,放回了不少降卒,且雍闿召回了进攻永昌的雍阑一部,眼看着味县老巢又将畅通,不知汉家打算如何应对呢?”
卫弘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忧愁的模样,径直解释道:“汉家朝廷福泽万里,益州郡南部的?氏、李氏和毛氏等大族已经与我军取得联系,永昌郡的王氏、吕氏更是汉家忠骨,得到他们的倾力襄助后,至多半年汉军便可新招募数万兵勇……”
说到这里,卫弘顿了一些,有意扫了一眼营帐中的诸多夷部头领,笑道:“本将军用兵,能以三千大败数万雍军,若麾下兵马过万,则可纵横南中无所敌也!”
看着卫弘这可以流露出的讥笑,在越嶲诸部等头领看来,十分令人气愤。
彷佛卫弘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与雍氏叛军一比一的兵力,怎么还会遭逢谷昌那等惨败。
这一刻,无论是越嶲夷王高定,亦或者是李求承、魏狼等人,在心中都已经有了些许悔意,认为先前想的趁早返回越嶲,有些胆怂了。
但之前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想要调转话口,总得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才是。
高定伸出手端起酒爵想了想,眼中的决然之色显然是有了主意,他将手中的酒爵狠狠地丢在了桉几上,任凭酒水溅洒。
高定偏过头看着越嶲诸部的一众头领,直接卖起了队友:“哼!既然尔等只因谷昌小小惨败就要撤军返回,本王也不阻拦你们。但雍氏诓骗本王,屠杀本王族人,此乃血海深仇,本王誓与雍氏不共戴天!”
高定转过头来,瞪着眼睛看着卫弘说道:“卫将军,待本王召回鄂焕将军,可再与汉家雄师共击雍氏,不报谷昌之仇,本王誓不为人!”
李求承、魏狼等人盯着高定,脸色十分震惊,没有想到夷王如此厚颜无耻,眼见这汉军尚有胜算,竟打算抛下他们,再度跟着汉军作战。
魏狼心思活络,转了转眼珠子之后,立刻也想好了说辞,幸亏先前与这位汉军主将并未把话说死。
只见魏狼对高定抱拳道:“夷王乃是越嶲诸部的共主,既然夷王有心继续追随汉家朝廷,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我麾下的北徼捉马一定追随夷王的号令。”
魏狼周边其他的诸部头目,有样学样,眼见夷王和魏狼都表态了,哪里还肯再顾先前的脸面,纷纷表示愿意再次追随夷王,配合汉军作战。
倒是让人群中的李求承坐立不安了起来,他环视了一周,愤恨怨怒的目光扫过众人,只独独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还未表态。
但先前他已经把话说死了,势要带着部落为数不多的幸存勇士返回越嶲,但眼下风口变得太快,让他都来不及跟上调转的风口。
但李求承服软的话刚要说出口,就被卫弘打断了:“夷王与诸位头领还是趁着雍闿没有率军打来,趁早返回越嶲休养……”
卫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定打断了:“本王损兵折将之后,诚心诚意地再率军助阵汉军,为何卫将军还不肯容许越嶲诸部参战呢?”
卫弘连忙解释道:“非是本将军阻拦越嶲诸部复仇,只是谷昌一战失利后,雍氏部曲气焰嚣张,选择当前就地反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若再有一二越嶲部落贪功冒进,只会让局势更加糜烂……”
听见卫弘这般说,高定连忙解释道:“谷昌一战,本王也有责任,没有按照之前与汉军的决议行军,卫将军有此顾虑也是情理之中……但本王可与越嶲诸部对高山神立誓,此后越嶲诸部的兵马调度一定听从汉军的意见,绝不贪功冒进……”
在高定说完,营帐中的诸部头领纷纷将这件事应了下来。
吃一堑长一智,谷昌城北吃了那样大的血亏,再不长记性就真的是猪脑子了。
但是即便夷王高定和越嶲诸部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卫弘仍旧没有松口让他们继续留在同濑。
“本将军已经传令让汉军撤往益州郡南部山地了,即便越嶲诸部要复仇,也只能等到数月之后汉军招募到足够的兵勇才能择机而战。”
“当务之急并不是据守同濑,而是撤往大筰一带,抓紧修筑工事,防备雍闿来袭,等待时机再出战雍氏部曲。”
一听到卫弘这般说,夷王高定和越嶲诸部总算是理解了,皆是点头认下了这件事。
高定挥了挥手,示意各部头领赶紧归营,收拢兵马准备撤退。
却被卫弘给叫住了:“夷王不必心急,本将军还有一桩要事,和夷王以及诸位头领商议一番……”
高定坐下,难得卫弘还有求于他,便伸手对卫弘示意道:“卫将军但说无妨。”
卫弘扫了一眼众人,这才徐徐说道:“有些话本将军就直接说了,先前夷王与诸位头领多半觉得本将军遣返你们回越嶲,是以退为进……”
听着卫弘将这件事挑明,高定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他确实是这般想过。
卫弘也没让他们尴尬太久,便继续说道:“实则不然,本将军一路自滇池疾驰而来,越嶲诸部在谷昌城北的损失都看在眼里,深表同情之外,也能体谅越嶲诸部保全己身的担忧……”
听见卫弘如此这般说,高定和诸部头领神色动摇,哪怕是一直隐忍不语的李求承,此时此刻看待卫弘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但雍氏部曲的战斗力,汉军也亲自领略过,南中青羌乃是天下顶尖雄兵的出处之一,只能与之血战方能取胜,但越嶲诸部遭受不住再多的损失了!”
“所以本将军想到一则极好的主意,既可以让越嶲诸部尽可能的保全部落的勇士,也能增加汉军战胜雍氏部曲的胜算!”
一听到卫弘这般说,高定和诸部头领立即来了精神,正如卫弘所言,这也是他们心中的顾虑所在。
一旦部落里的勇士打没了,即便换来汉家朝廷再多的粮草辎重,那也只是养肥了的山羊罢了。
在武力为尊的越嶲高原上,没有足够勇士护卫的部落,只能仰人鼻息,任人宰割!
高定伸手道:“既然有这样的好法子,还请卫将军告知本王!”
卫弘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越嶲诸部重视部民远胜于奴隶,既然如此,为何不将那些奴隶卖给汉家呢?若是夷王与诸部头领将这桩奴隶贸易答应下来,汉军愿意出两倍的价钱购买奴隶,组织成兵力攻击雍氏部曲。”
“奴隶贸易……”
高定在思量,他的目光也在看着魏狼、李求承等人的反应。
不得不说,卫弘之前的康慨陈词确实打动了他们,让心中的戒备松懈不少,且卫弘的所言所行确实站在越嶲诸部的立场上,维护他们的部落利益,焉能有不答应的心思呢?
在得到众人的默然点头后,高定有了主意。
高定应道:“好!本王代越嶲诸部答应卫将军,反正越嶲最不缺的就是奴隶,每年都要多出来好一茬!”
卫弘再次以水代酒,对高定及越嶲诸部头领说道:“雍氏叛军悍不畏死,寻常奴隶死了也就死了,但两军交战最是忌讳胆怯溃逃的,还请夷王与诸部头领不要滥竽充数,汉军要的奴隶必须是能提起三石重的石头,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跑完两里路……”
这已经近乎于越嶲诸部考校部落勇士的标准了。
但他们却毫不见怪,毕竟自己部落的勇士都败在了雍闿的手中,若是再拿一群老弱病残的奴隶对着雍军冲锋陷阵,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高定特意问了一句:“卫将军能吃下多少这样的奴隶?”
卫弘则是笑了笑:“汉家点兵,多多益善……”
这般一说,倒是让高定心中有了底,卖给汉军的奴隶数量是多是少,全由越嶲诸部自己把握了,倒是难以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要硬说不满的,就只能觉得汉军先前的筹算中,宁愿选择选择奴隶编入行伍作战,也要把他们遣返回越嶲高原。
这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这种耻辱是他们自找的,越嶲诸部在谷昌城北留下的血与泪,势必要雍氏部曲以同等的代价还回来!
饶是李求承,摸着脸上疼得**辣的伤疤,在心中也是这般想道。
瞧着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达成了双方统一,面临着雍闿随时都能打过来的危险处境,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只要退到了地势险要的大筰一带,就能借助当地有利的水文地势,修建防御工事,抵御住雍氏部曲的趁胜追击。
汉军和部分越嶲诸部留驻在此,镇守旄牛古道的南端出口。
其余部落返回越嶲进行挑选合格奴隶卖给汉家军队。
假以时日,等汉军与越嶲诸部积攒起来足够的战争筹码,必定会挥师再入益州郡,再与雍氏部曲决一死战!
汉军不惧雍氏叛军,那他们越嶲诸部也不能落后,纵然不能再担任进攻雍氏部曲的主力,也能在一旁伺机而动,瞅准机会狠狠咬下雍氏一块肉下来。
汉军的酬赏倒是其次,为的就是报复越嶲诸部在谷昌城北的惨败,以泄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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