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出衙
不愧是能将一镇总兵能随手拿捏的人物,当下定决心时,这位兵宪大人,做事情丝毫不拖泥带水,当下解下腰牌,递给了孙典史,诚恳道:“孙典史,事急矣,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耽搁不得,这是本官的牙牌,你且收好,如今县衙这数百精兵,便交由你指挥。”
一番行云流水的收买人心的操作,看的管知县目瞪口呆。
当下管县令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却是没找到牙牌,最终一咬牙将黄铜印玺解了下来,一并交给孙典史道:“孙典史,莫要怕本官去而不归,丢失印玺乃是重罪,我也交予你,赞由你保管,安塞的安危,就要看你了。”
老典史的眼泪瞬间打湿了眼眶,朝着二人躬身一拜,慨然道:“既得二位上官这般信任,老朽即便是战死于此,也无怨无悔了。”
管知县心中却忍不住冷笑,“要的就是你战死于此,不然谁来背锅?给你铜印,就是为了告你,盗窃金印、牙牌,勾结乱兵,意图起事,而本县临危不惧,请调援兵,到时候灭掉尔等,吾又是大功一件。”
兵宪看着这管知县眼神飘忽,隐隐约约觉得诧异,知道这管知县定然是存了其他心思,却不会道破。眼下他倒是别无他念,只想着活命。
二人要去调兵,孙典史连忙喊道:“且慢,且慢,二位大人,这个时候调城头的精兵,岂不是告诉他们二位已经走了,届时众人该如何想?军心动荡之下,你们怎么走,下官又怎么守?”
“这……”刚刚迈出两步的邢兵宪顿时气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时,管知县灵机一动道:“兵宪大人莫急,属下有一支精兵,虽仅有三十余人,但亦是忠于朝廷之辈,现在亦在县衙内御敌,可做援手。”
那邢兵宪连忙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动身!”
却说楚行做完这一切,又重新返回到队伍之中,与一干弟兄,与其他刀盾手一样,防守在暗处,打退了不少试图攀爬上县衙的乱兵,博得了一众人的信任,却忽然见夏弘祖赶了过来。
楚行连忙从墙头跳下来,上前行礼,喊道:“兄长。”
夏弘祖看着眼前这少年,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弟兄,赶忙上前搀扶起楚行,轻声道:“今日你唤我一声兄长,我便助你一助,他日你飞黄腾达,切莫忘了我。”
“兄长,您这是何意?”楚行诧异道。
夏弘祖轻声道:“管知县鱼肉乡里,我早就看不惯他,今日他自寻死路,我自然拍手称快,他的家人,由我替你料理,你安心做事便好。”
说着,夏弘祖怕楚行不信,一晃手挽了个刀花,楚行看的清楚,竟是师爷惯用的手法。
只听夏弘祖略带羞赧道:“恩师说我小心思太多,难成大器,不愿将我列入门墙,但我自认为,也算是你们这一脉。”
楚行当下明白,师爷已经将事情大体与这捕头说了,联想这县衙四爷手头的铁杆,就是这一众衙役,怎么会拿不下这捕头,当下连忙躬身道:“原来是小师叔,是师侄无礼!”
夏弘祖道:“不必,不必,速去做事,那狗官等着你带他去送死呢!”
楚行这才领着众兄弟去见管知县和邢兵宪会和,邢兵宪和管知县,又是连连画饼,并当即写下一封请命书,交给楚行,说道:“一个小小的小旗有何用处,这是本兵宪的请命书,此战过后,你便是安塞的巡检了。”
楚行当下连连表示忠心,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要带着知县大人和兵宪大人杀出重围。
此时,县衙内大火愈发严重,映得天空发红,外面的贼兵见状,可谓是军心大动,攻势越发的凶猛。
县令和兵宪见了越发的惶恐。
不消片刻,夏弘祖去而又返,见到二位又说道:“二位老爷,大事不好,府库已经被攻破,有个叫高迎祥的贼子,臂力不俗,箭法超绝,防守府库的兵卒不是对手,已经退走,府库失守,这些乱兵分发武器与平民,如今城内反贼,以过两万之数。”
高迎祥?
楚行不由的一惊,又出现了一个他认识的人物。原来这安塞之乱,他也有参与。
不由的楚行多想了一番,忽然觉得这攻打县衙,或许就是人家的计谋罢了。要知道,兵丁串联,意图谋反这件事情,根本做的不隐秘,朝廷定然有所防范,那么如何试探出朝廷兵马的隐藏所在,就很重要了。
这般四散出击,定然是存了扰乱朝廷布置,让朝廷不敢轻易分兵的心思,顺带着也能摸清楚朝廷的兵马配置,同时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做事。
只是让楚行震撼的是,仓促之间起事,这位高迎祥如何来的那么大的人脉和能力去组织此事。
因为现在整个安塞全都乱了,根本不像是一伙松散的乱兵起事,起码有十来个团队在各自为战,真的让人心惊胆战。
而且真的是死战不退,遇到阻挠,也不肯退缩。
也难怪后世崇祯抓到高迎祥,激动的不行,实在是此人的组织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将来等他势力发展起来,还不真的把这天下祸害的天翻地覆?
邢兵宪闻言也连连叫苦,道:“这王国兴真的是不要命了,这种亡命徒也敢拿来充数,这可如何是好……”
管知县道:“眼下,咱们还是逃命要紧。”
“安塞便不管了么?”邢兵宪问道,“即便是我等杀出去,寻来援兵,怕是也难解时局之困了。”
管知县咬着牙道:“此时此刻,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等不死,凭借官字两张口,事态自然由我们编造。若是我们死了,这才是真的身败名裂。”
那兵宪略显犹豫,拉着知县到了一边儿道:“刚才虽然本官安抚了一番这帮兵丁,可是你看看,这里面半数都是孩子,指着他们能打仗么?要不我们还是调动本官的精兵吧。”
管知县拍着大腿道:“我们只是逃命,要些人护身罢了,管他们能不能打仗作甚?兵宪大人,这个时候,可不能犹豫了。”
邢兵宪一咬牙道:“依你便是。”
一行人由楚行带队,搬出梯子,从县衙无人进攻处,攀爬而出,领着知县从西城逃走。
如今出了县衙才知道,眼下整个安塞县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尤其是富人聚集的东城,早就成了乱兵的海洋,到处都是烧杀抢劫声,骇的两个平素作威作福的狗官浑身颤栗,生怕下一个挨了刀兵的便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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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回来?”在西城的脚夫堂口附近,正在歇息的牛二丫表情依然严峻。
“我杀了钱府一家老小!”随着这句话说出,秦英穿着染红鲜血的袍子,看起来浑身很是疲惫,端起一碗茶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其实,我们不必着急出城,因为事情有了新的变故。”秦英继续道。
二丫却没想变故的事情,反而问道:“你怎么能乱杀无辜?大哥的命令里,可没有将那些妇人全都杀了的话。”
“说这个作甚?”秦英找了块布,擦拭身上的血渍,表情很是淡漠,“事后大哥问起,自然由我担着,我就是杀心重。”
秦英根本懒得解释。
二丫却道:“真的全都杀了?”
“全都杀了!看他们着实不顺眼!”秦英懒洋洋道:“不用多问了,这种丧良心的事,交给我做就好。放心,小弟做事很稳妥,即便是一条狗,我都不能让它活着喘气。”
“哎,我知道你是对的,只是我终究不忍心。”牛二丫也略显疲惫的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这世道艰辛,我等都活不下去,我们也不会这么干的,不说这些了,我们速速收拾收拾东西,赶紧把财物运出城去,这些是我们的安身之本。”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安塞城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即便是有金银财宝,眼下去哪里花?”秦英问道。
“眼下不能花,早晚有花的着的时候。”牛二丫无语至极道:“你别打你的小算盘了,我们要按照大哥的计划行事。你瞅瞅这刀兵一起,整个安塞生灵涂炭,我们这点人进去,连个花都飘不起来的。”
“二丫姐,你就甘心看着大哥一直做个小头目吗?我们都是有本事的。”秦英又劝道。
“闭嘴吧。”二丫听秦英这么一说,心里其实也颇为无奈,因为眼下确实是个很好的时机,要知道安塞遭难的富户虽多,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再去洗一遍的。
正所谓,二进宫才是硬道理。
这些为非作歹的富户,在经过贼兵的劫掠之后,但凡活下来的,肯定是要拿着金银跑路的,这个时候再去抢一遍,才能抢到真的值钱货。
论做贼,这帮贼兵比起他们可差太多了。
“二丫姐,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着急将财物运出去。”秦英坚持道:“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对。”
“怎么不对了?”见秦英又提了此事,二丫皱着眉头道:“你别打你的小心思,眼下我们顺利拿到了财物,臧山行兄弟频频送出情报,大哥也混入官府,随时可以要了狗官的性命,咱们的计划圆满完成了,眼下正是退出安塞的大好时机,你莫要生事。”
“眼下看似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有一点,你可能没注意,那就是臧山行送出的情报,跟贼兵的行动计划不符,大哥很有可能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你说什么?”二丫惊得猛然站了起来,“你是说,我们的计划出了问题!大哥怎么会出错,我不信!”
“起初我也不信!”秦英道:“但是贼兵确实狡猾,他们的行军路线跟孔明灯指示的内容完全不符,证明这帮乱兵完全没有计划性,完全是想到哪儿打到哪儿,所以我们必须留在城里,帮助大哥解决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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