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学字
神京城内。
纤云悠悠,飞星灿烂,月色朦胧。
柔柔的辉光下,李瑜打马缓缓地行着,一路上行人早无,各掩门户,里坊间寂静无声,只马蹄敲在青石板上,在街巷间留下一串“哒哒”声。
李瑜暗自回想着可卿说的话,金风寒凉,秋露湿重,少女的情怀吐露无疑。一路遐想,已经行至荣府西角门外了。
此时门外已无人守着,李瑜翻身下马,走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环。
有门房里的小子听见声音来开门,见是李瑜,问了句安,随后让过李瑜,牵马进来,又将门关上,要拉马去厩中系住。
李瑜叫住门子,伸手从腰间拿出几枚铜钱给他,道:“秋凉,拿去买点酒暖身子。”门子笑着谢过赏,径直拉着马走了。
西院离着角门不远,方走了一会,李瑜便到了自家院门口,范二正在那里四处张望。
见李瑜来了,迎上来接他进去,道:“爷,已把王太医送回太医院了。”
李瑜点点头,道:“前日命你买药材补回府上,可曾办妥?”
范二回道:“都办妥了,一切照大爷的吩咐,选的是最上等的药材。”
李瑜说道:“如此最好,今后也是如此,我们院里的用度一切从院里支出,偶尔先从府里借用的,要及时还回去。你先去烧些水,把各个屋里的热水补齐了,自去洗漱休息吧。”
范二听罢,道已一一记下,径直去烧水了。
李瑜推门走进屋里,怜月同晴雯正在桌边坐着说话,因见李瑜回来了,都高兴地来他身边招呼。
怜月将他的猩红披风取下,晴雯到案边倒水。李瑜走到书案前坐下歇脚,怜月来问他:“大晚上的,爷跑到哪里去了?”
李瑜道:“你先去备水,待会再说。”怜月转身去里屋准备衣物,又到浴室里兑水去了。
李瑜拿过桌前的一方砚来研墨,接着取了一张宣纸铺在桌上,拿虎头镇纸压住,执笔挥毫写了一阙秦少游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片刻书就,笔走龙蛇,刀凿斧斫,虽是婉约词,却铺面而来一股英雄风流的气韵。字虽是棱角分明,张扬铿锵,却又含几分儿女情长的深意。
恰晴雯端过水来放在桌边,见李瑜兀自品味那词中情趣,也凑过去看。只见写的那字龙飞凤舞的,颇觉得好看,却又认不得是什么意味。
于是她开口道:“大爷写得真好看,却不知道写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李瑜听她说了,心里沉思:“晴雯烈性,所谓‘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只是刚过易折,正可以练字来砥砺她的性子,使她烈而知礼,柔中带刚。”
心中如此想着,因而开口道:“晴雯,想学么?”
晴雯虽看不懂李瑜写的什么,却也津津有味地在那看,不时拿手也笔划几下。
忽听得李瑜的话,也愣了一下,道:“大爷说的学什么?”
李瑜回道:“学字。如何,想学么,我教你。”
晴雯听了,半喜半忧地道:“大爷不骗我么?平常人家里的姑娘也不会写字,只官宦贵胄之府,诗书继世之家的小姐才学这些,我这么个小丫鬟,也能学么?”
李瑜笑道:“听你说话倒是很有些官宦贵胄、诗书继世的意味。我看你倒比一些官宦书香家的小姐要聪颖。
”
晴雯听他夸自己,笑得更妩媚了些,道:“只要大爷愿意教我,我就跟着大爷学,也学一点子风雅。”
李瑜听了,正色道:“既要跟着我学,以后不可荒废,须得日日习写,寒暑不辍,你可能做到?”
那晴雯正喜自家公子看重她,哪里有不应的?只见她昂了昂头,道:“大爷休小觑了我,既然应了,自然听大爷的,每日都要练习,若有一日偷懒的,大爷只管拿戒尺打我。”
李瑜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张纸铺开,当中写了“晴雯”二字,问道:“你可知道这写的什么?”
晴雯瞪着眼睛瞧了又瞧,只觉得好看,并不认得,于是说:“我只觉得它好看,只它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
李瑜听了,笑道:“你却认得她,无人比你更认得她了。”
晴雯听了,气道:“嘿,它是什么,非得我认得它?”
李瑜见她急了,道:“她便是你,你便是她。”
晴雯听了,恍然道:“呀,它便是我的名字么?”接着喜笑颜开,又盯着那两个字看,只觉得又好看了几分。
李瑜说:“正是你的名字,今日晚了,只教你写‘晴雯’二字,你先看我怎么写。”
说罢,一笔一划地将两字工整地写了一道。
晴雯看了,不知如何捉笔,就拿手握住笔杆也在纸上涂画,歪歪扭扭地画出两个字来。
虽则如此,晴雯却“嘻”地一下笑出来,口中直念道“晴雯,晴雯。”
李瑜见她开心,又道:“明日再教你如何捉笔,如何写笔画,你在这里拿纸先写一页。”说完起身,往里间洗漱去了。
走进浴室,怜月只穿了件小衣在那试水温,见李瑜进来了,红着脸道:“爷,正正好的温热。”于是又给他搓背按肩。
一边洗着,一边问道:“爷还没说今晚哪里去了。”
李瑜靠在桶内,任由怜月给他按肩,道:“下午时候在城外冲撞了一位小姐,因她父亲病重,所以派了人来求我助她,我便往她家府上走了一遭。”
怜月听了,娇声地问道:“那家小姐好看么?”
李瑜道:“美是美矣…”
怜月又问:“大爷要把她娶进来作奶奶么?”
李瑜笑道:“我还年少,就算要娶亲,也要过三五年再说。”
怜月听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因着若是李瑜晚些娶亲,院里没有奶奶压着,她便是最受倚重的人。
她格外享受着李瑜亲近她的那种感觉,若是早早娶了亲,她自是也为李瑜高兴,只心里便会有些难过。
虽有异样的心思,却道:“公子也将要十二岁,过两年也该到娶亲的时候了。我听府里的婆子们说,一些爷们十二三便先纳了姨娘呢。
只是娶妻不比纳妾,定要找一位贤惠大方的女子才好。长相上也要同公子般配……”
这样主仆二人说着话,不一会洗漱出来了。李瑜看书案边上晴雯仍在那里拿笔画着,走上前看,满桌案上都铺满了,书案旁的地上也铺了几张大纸,每页上都写了十来个“晴雯”。
又定睛看她正写的字,前几张写过的纸上倒是歪歪扭扭,如今却已经写得有些规整了。
此时怜月也走了过来,看了一桌一地的纸,又看到案边埋头写字的晴雯,惊道:“诶呀,这是怎么回事?”
李瑜笑了笑说:“我说了教晴雯认字写字,这会正在写她的名字呢。”
怜月听了,看晴雯那认真的劲头,心中也颇为羡慕,于是问道:“爷,我能跟着晴雯姐姐一块学么?”
李瑜见她有心要学,说道:“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既然愿意学,我自然也愿意教你。”
此时恰好范二敲门说刚烧好了一桶热水,正要来补。于是李瑜将他叫进来,道:“明日你在屋里桌边置三个小案几,晚饭过后来跟我学字,每日半个时辰,往后我若是出任为官,你也好同我做事。”
范二听了,心知这是自家公子要提点他,往后引为心腹,于是脸上灿烂地笑着,连连点头应了。又将一桶热水提到里间浴室,欢喜着退出屋了。
李瑜转头见晴雯仍在写,怜月也兴致勃勃地在那里看,于是叫住晴雯道:“先别写了,否则待你握笔惯了,再换姿势又要费些功夫,刚打来的热水,你也去泡一泡罢。”
晴雯听了,不舍地将笔放下,又把写了一桌的纸拣到一起堆好,往里屋去了。
李瑜坐在,招呼怜月过来一旁坐下,道:“我也把你的名字写给你看,你也摹一摹。”
说着取纸写了“憐月”二字,又把笔塞到怜月手中,将捉笔的手势给她摆好,让她记下。接着又握住她的手,也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了一遍。
怜月手被李瑜握着,心中羞怯,却格外欣喜,心思全放在身边公子的身上,也不管手中笔、纸上字是如何如何了。
李瑜见她分神,道:“别走神了,仔细记下,否则便不教你学了。”
怜月听了,哪里肯让他不教,于是老老实实地记下如何握笔,又认真记住如何笔画。待学会后,李瑜令她自己捉笔写一页。
只见怜月困难地握着笔,指尖死死用力,整个右手都在抖着,横七歪八写了一遍。
李瑜在一旁指导,令她手指放松,将头摆正,身子坐直不要前倾。
如此一讲一练,写了一张纸,倒有了几分效果。李瑜见她一脑袋汗,让她也去里间洗漱,自己转回榻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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