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珪如璋
却说宝珠往荣国府送请帖,彼时李瑜正在太子宫中伴读,郝能收下请帖,在李瑜书案上妥善放好了。
大明宫,文华殿。
左春坊大学士授课完毕,太子并诸公侯子弟谢礼,大学士回礼,众人便出了讲经室。
三五王孙公子成群结伴,辞别太子后自出宫往青楼娼馆、酒楼饭庄吃喝高乐去了。
李瑜来到太子身边,作了一揖,道:“殿下,臣也告退了。”
太子扶住李瑜,笑道:“不忙,今日你却回不得了。”
李瑜听了,也不知其何意,反问道:“不知此言何意?请殿下解惑。”
太子道:“昨日里你技惊四座,已得父皇青眼,故而命我今日午间领你昭仁殿觐见。”
李瑜昨日奋武展威,比以往更要多使出二三分力来,正是要得咸临帝赏识,却不想仅仅过了一夜,便要召见于他。
于是喜上心头,又向太子施一礼道:“全赖太子提携,只是不知陛下相招所谓何事?还请太子提点一二。”
太子本也欲荐才于上,今日李瑜上蒙天恩,太子也心情大好。
一则他向来敬佩李瑜才能,同他交情不浅,引为知己,如今好友乘风云之便,正要抟风而起,扶摇直上,心中也替他高兴。
二则自己同皇家诸子年岁相仿,虽则如今已为太子,然天家之事,本就难料。况自家兄弟都非易与之辈,身后各有依凭。
如若以李瑜为心腹,早丰羽翼,在朝中有所助力,往后或是兄弟阋墙之祸,或是成年观政以谋功绩,也可早作打算。
听了李瑜问他,太子道:“我也不知,想来当是一桩富贵好事,你同我去了便知。你也勿忧,一切如常即可。”
李瑜点了点头,也放下心来。于是太子携李瑜返回殿中,命陈风传膳。太子居主位,李瑜在下首陪坐。
二人用过饭后,有小太监奉茶,两人在屋中又闲聊一会。待未初时分,太子料想咸临帝也已用过午膳,于是起身招呼李瑜同行。
陈风带着两个小太监在前领路,李瑜稍让过太子半步,跟在他身旁同他说话。
众人往北出文渊阁,又行百十步,西入左翼门,北过中左门,穿后左门。往西北行一会,来至内左门外停下。
宫门外侍立着一队锦衣卫,那领头的锦衣校尉见太子来了,上前行礼。又见有外臣入内,乃令人查验过,方才让开,请太子入内。
于是众人进入内廷,往北在甬道上直行,乃见西北方有一座大殿,正是内廷帝王宫殿,乾清宫。
乾清宫东侧不远有一座偏殿,乃前明宫中藏书之处,本朝以之为帝王读书之所,即昭仁殿。此殿单檐歇山顶,明黄琉璃瓦,朱门朝南,前有几级小阶。
众人来至昭仁殿外,陈风先上前给殿外的两个小太监说话,命他们入内通报,有一个进殿说了。
不一会,一个穿紫色飞鱼袍的出来,正是太监总管戴权。戴权先给太子见礼,道:“陛下命太子同一等子李瑜入殿觐见。”接着让过身子,请两人入内。
甫进入正殿,便见正中有一张金丝楠木大书案,雕龙画凤,云海翻腾。
案上龙砚一方,金筒一座,犀角笔挂一架。书卷奏章齐整地摆放在桌上,明灯一盏,用薄纱罩住。
殿两侧各摆十余橱落地大书架,文章书卷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各架上标了经史子集各部,橱架整洁,时时有人打扫。
殿内,
太子在前,李瑜在后,走至殿中,行礼跪拜,口呼万岁圣安。
咸临帝身着一套暗红色衮龙常服,端坐在案后,手捧一卷《贞观政要》正细细读着。因听见殿中参拜之声,乃将书放下,命其平身。
二人起身,李瑜低首在侧,太子当先说道:“父皇,儿臣已将李瑜带至。”
咸临帝冲太子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李瑜打量,见他头顶金冠,身罩麟袍,腰环锦带,英姿勃发,暗叹其风采非凡。
又命李瑜抬头看过,见其面虽稚嫩,目有神光,俊眉修眼,鬓容英朗,颇肖其父。心中又不免感慨。
李瑜本低头候着,忽听咸临帝命他抬首,于是将头昂起,也趁着空档打量了几眼。见其龙威燕颔,浩气凛然,脸上却忽喜忽悲,心中也是不解。
方听咸临帝叹息道:“汝父李謇公生时,北拒瓦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实乃国朝栋梁,军中柱石,见其风采,今日犹记。
不期一朝魂逝沙场,令人叹惋。今日见汝,倒像是又见汝父,只是天人永隔,世事无常,可惜!可叹!”
李瑜见其提起亡父,悲伤叹息,乃躬身道:“陛下勿悲,所谓‘将军难免阵前亡’,沙场较敌,生死难料,况先父生受上皇与陛下恩遇,想来既以身许国,何惜一死哉?”
咸临帝听其劝慰之语,待说到“以身许国,何惜一死”,不免心头震动,暗想其区区少年,竟比那些赳赳武夫、沙场宿将更是豪气冲天,忠肝义胆。
于是道:“卿与尔父,俱为忠良。如今国朝虽安,实有内忧,塞上虽平,却有外患,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卿武勇非凡,更胜乃父,可愿纵马边疆,为国建功?”
李瑜正为此来,哪有不应的,乃朗声答道:“文人用命,武人效死,俱为国家安定,盛世延绵。下臣深受皇恩,乃有今日,既有微薄之力可堪一用,愿为陛下驱驰!”
咸临帝不由欣喜,正因三五年后同北虏必有一场大战,其意效仿先祖,御驾亲征。
如今朝内军队,除却边军之外,已有十余年不曾与敌接锋,在武勋之手已现式微之象,整军经武一事他心中已有计较。
然国朝之中,老将渐逝,新力不增,朝野上下,并无先锋破敌之将。若要克敌制胜,勒功而还,非无勇力过人之将不可。
自从昨日箭亭得见李瑜,虽其尚未长成,然神射神力,却已远超常人。又因其乃忠烈之裔,若得雕琢,三五年后,必能大用。
因此命太子将其带来,正要一观其心性如何,今日见了,正是天与大汉一将!
于是咸临帝道:“卿尚年少,正有三五年成长之时。太傅苏介乃兵法大家,去岁以兵部尚书致仕,现在扬州荣养,朕欲令你南下拜师求学于苏公,卿意下如何?”
那苏介乃朝堂金梁,曾为凉州节度使,驱瓦剌于祁连山北,御敌于长城外,复肃、凉二州。乃以功拜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从此北虏莫不敢犯。
咸临帝即位,乃加苏介为太傅,以彰其功绩。因其年岁日高,不复以往,乃于去岁致仕,回扬州老家疗养,安度晚年。
李瑜听罢,更是欣喜,因想正愁无有名师教导,不料竟有这等机遇。
李瑜自知,其虽有勇力,熟读兵书,然临阵对敌,如何遣兵用将,随机应变,正需名将雕琢,传授经验。
因此听说要指派他求学于苏介,喜不自禁。忙答道:“苏老太傅乃世之名将,若能拜入门下,聆听教诲,是臣之幸!”
咸临帝见他同意,道:“既如此,先不委汝官职,待今年年过,朕书信一封,着你南下替朕慰问苏公,请他为你讲学,只是能否有师徒缘分,便看你自己了,莫要令朕失望。待你学成,自有你建功立业之机!”
李瑜于是躬身拜谢。却听咸临帝问道:“卿可有字?”
李瑜道:“李瑜父母早逝,又无师长,况未长成,自然无字。”
咸临帝道:“卿身负朕之厚望,既如此,朕便为你取字。”
说罢,略微思索道:“瑜者,美玉也。璋者,国之器也。《诗》云:‘如珪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便叫伯璋如何?望卿来日为国之重器,名传四方!”
李瑜听罢,心生感动,乃朗声拜道:“多谢陛下赐字,臣定不负陛下期冀,为国羽翼,拓土开疆!”
咸临帝笑道:“伯璋志向,朕心中自知,你且去吧,待今岁年过,即南下求学。”
又冲戴权说道:“戴权,你送伯璋出去。”戴权施礼应下了。
李瑜当先拜过,随戴权出殿去了。
太子今日见咸临帝对李瑜尤为赏识,又是为其寻名师,又是为其赐字,心下虽然也为李瑜高兴,但也有几分不解,于是问道:
“父皇今日似是对李瑜赏赐太厚了,许官、寻师、赐字,以往不曾见过如此受宠的臣子。”
咸临帝道:“李瑜乃是李謇遗孤,乃忠烈之后,虽也承了爵位,但不同四王八公那样的武勋之家,关系紧密,交往复杂。
那勋贵一脉,至此少有贤臣能将,不过碌碌无为之辈,蒙祖宗余荫罢了。若是其安心度日,戒骄戒躁,自可施以恩宠,以彰朝廷对功勋子弟之恩德,若是心有鬼祟,乖张横行,自有取死之道。
虽则李瑜养于贾府,不过却只受荣府老封君恩泽,实非勋贵一脉,乃是一孤臣。如今即将长成,有朝一日离开贾府,贾母不在,往日恩情渐渐消逝,又有谁与他亲善相熟呢?
况李瑜非纨绔子弟,心有大志,身有大才,这样的人正该为国所用。如今他蒙国恩,自然倾力效命,既可一展所长,留名青史,又能保家族兴盛,恢复李氏荣光。
况且他年纪尚轻,又与你交好,往后也可为你臂膀。”
太子恍然道:“是了,李瑜不经科举,自不归属于文臣,虽有勋贵之名,孑然一身,而无勋贵之实,也不见容于武勋一脉。唯有依托父皇,方能一展所长。”
咸临帝笑道:“李瑜年纪虽轻,心性已定,待几年过后,他异军突起,便是于军中破局之人。”
父子又聊了一会,咸临帝回乾清宫午休,太子亦回宫去了。
戴权将李瑜送出内左门,道:“李郎君,咱家还得回宫侍候陛下,就将你送到这里了。”
那戴权今日见咸临帝对李瑜荣宠之至,也不拿大,说话举止倒也客气。
李瑜也知戴权乃帝王心腹,也不敢骄狂,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内相相送,下官告辞了。”
说罢,顺着来路返回,仍从东华门出去,返回贾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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