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没有姓氏
**内讧,几欲刀兵相向,寨子另一头的于帅则茫然不知,还沉陷在温柔乡中难以自拔。入寨之后,他和他的宝贝电台被安置在竹楼山寨的最东头,这里地势相对高些,距离国境也更近。百姓和部队安顿定当之后,沐雨昕同他就走得无比接近,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在假戏真做。这妮子天真烂漫又热情似火,撒起娇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李虎巍原本对假洋鬼子的感情生活毫无兴趣,但林玄悄悄命令他暗中盯住沐氏父女。一个衰老头儿,一个傻妮子,有啥好在意的。可牢骚归牢骚,长官的命令依旧得执行。
人总有偷窥欲,李虎巍上了道之后才发现自己也不能免俗。看着小妮子整天于哥哥长于哥哥短,花蝴蝶似的绕在他身边拍打翅膀,自己心里也不免痒痒。
春心萌动的沐雨昕像是闻到鱼腥的小猫儿,钻着空子也要进于帅的房间,却每次都被拦在屋外。一开始,女孩撒娇卖萌也不管用,可软磨硬泡了三天,于哥哥的防线渐渐把持不住了。
就在李虎巍眼皮底下,那扇竹门对沐雨昕放了行,于帅红着脸将她放进屋内,做贼似的立即将门掩上。屋内外隔着竹窗,李虎巍视线不清,便掏出九七式狙击步枪瞄准镜偷窥别人的感情戏。
竹窗背后,沐雨昕已和于帅****似的搂在一起,樱桃粉唇吻向那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假洋鬼子泡妞技术真有一套,对此,李虎巍心里酸酸的,有一瞬间,他想到了小怡,又想到了林玄。
“老牛吃嫩草!”他狐狸吃不着葡萄,吐着酸水骂了一声。相隔不到半个小时,沐雨昕出现在窗口,她衣衫没乱,面色镇定,不慌不忙放下竹帘。这可不像初恋少女的作派,脸上连一朵红云都没映上。李虎巍立即警惕起来,又盯着小竹屋足有一个小时,却不见两人完事开门。
假洋鬼子受了伤还这么彪……他认为事情必有蹊跷,尤其是屋中还备有电台,他记得在新兵营长官教育过:“哪里是军中紧要之处?粮仓、弹药库和电台!”
沐雨昕这丫头虽然看似人畜无害,可毕竟相识只有三天,父女俩的身份全凭自述,来路其实不明。李虎巍陷入尴尬,他想踹门冲进屋去一探究竟,却又怕万一搅扰了假洋鬼子的好事,今后兄弟也做不成了。无奈之下,他在心中把于帅十八祖宗问候了个遍,可那扇竹门仍是纹丝不动。就在此时,有人却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不知从何处蹿出一条疾行如风的身影匆匆奔向竹屋,看身手便知是高手,那人一头花白发,掌中还提着拐杖,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还老迈不堪的沐承杰。沐老头敲了两下竹门,门依呀开了,沐雨昕仍是衣衫整齐的模样,而于帅则直挺挺横在床上!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父女俩表面看,一个老迈迟钝,一个天真无邪,背地里身手矫健心态沉稳,分明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他们精通汉语和缅语,极有可能是充当日军走狗的缅甸独立义勇军成员。此时开枪的话,他没有把握同时击毙两人。于帅还在他们控制之下,实在不好轻举妄动。正在李虎巍思忖之际,“父女”俩走出屋外,似乎在争论什么,沐承杰明显有些恼怒,转身拂袖离去。沐雨昕回身将竹门重新掩上,尾随着沐承杰跑向寨子外围。
李虎巍决定先确认于帅的安危,便一熘猫腰小跑着进了竹屋。电台丝丝冒着青烟,红灯交替着一闪一灭,显然是被蓄意破坏了。于帅四仰八叉躺着,没有任何知觉。李虎巍一摸他脉搏仍在跳动,只是跳动频率变得极慢。女缅奸迷晕于帅破坏电台,但又留其一条性命不杀,他们的真正意图何在,刚才又在争论些什么?他无瑕多虑,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解决两名间谍,便抱着枪顺着沐雨昕的脚步紧追而去。
沐承杰早已不见了踪影,沐雨昕走的稍慢,后背已暴露在李虎巍的步枪射程里。她快步向走寨子中唯一一口水井,并从衣襟中摸出一枚装有半透明状白色粉末的玻璃瓶。
李虎巍使劲拉了一记枪栓,故意让她听到声响。沐雨昕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回头来毫无畏惧,仇恨的目光死死盯住李虎巍的枪口,先前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哪里还有半分。
“沐雨昕!瓶里装的是什么?”他将准星移向她的手指间,预感告诉他,瓶子是优先级更高的射击目标。
面对质问,她居然在枪口之下痴痴笑了,恢复了几分刚见面时的俏皮:“这是氰化钾,不过你这个山里娃想必也不会懂,只消一点就能毒死一片人。对了,我也不叫沐雨昕。”
“报上你的真姓名!”他心弦绷紧,准星一刻不敢离开那只玻璃瓶。
“我们缅甸人只有名,没有姓氏,可伟大的事业赐给了我姓氏!不妨告诉你,我叫素丽,德钦素丽!”这是一种自诩正义又大义凛然的骄傲神姿。
这段话是用缅语讲的,但她知道李虎巍能听懂。从相识到现在不到一周,林玄队伍里每名成员的出身经历和专长特点她都摸透了。李虎巍很快放弃了谈判的打算,缅甸人把日军看成了把他们从英国殖民下解放出来的恩人,铁了心的充当走狗,现在同他们讲道理是枉费口舌。
“你把于帅怎么了?”若不是假洋鬼子此时还活着,他也许会打破自己不杀女人的戒律。
“那个花花公子么?他看来是要睡上很久了,一天,一周,也许一整年……”
德钦素丽话没讲完,李虎巍眼前泛过一阵瞄准镜闪光,那光源发自远处一座竹楼屋顶。沐承杰正手端拐杖向他瞄准,说是拐杖,却是一柄经过伪装改造的短管狙击步枪。几乎同时,德钦素丽指间一弹,毒药瓶飞向井口。
从瞥见光源开始,李虎巍立即想好了脱身之策,他将身子一侧的同时扣响了扳机,枪口火光闪耀,药瓶在距离井口两尺左右被击的粉碎。但沐承杰的枪法也不赖,他只觉得肩头一热,意识到自己是挨了那间谍的子弹。双方几乎同时开枪,枪声交汇在一起划过茅邦上空,像一记警哨,将正在内讧的两拔**惊醒了。
李虎巍疼痛中连滚带爬移向最近的障碍物,在确定进入对手射击死角后才敢低头检查伤口,幸好只是擦伤,子弹划破了他的肩衬和表面皮肤,仍然针扎般疼的厉害。
枪响后过了许久,两名间谍都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伸出半边脸,除了一地的琉璃碎屑别无它物,“父女”俩早跑得没影了。
枪声吸引来了200师的弟兄,带队的是高吉人,林玄也紧随在他身侧。
“何故鸣枪?”高吉人正困扰于处理哗变军人,希望刚才的枪响只是擦枪走火。
“咱们碰上缅奸了。”李虎巍立即将间谍破坏电台并往井里投毒的事简要报汇。
“林少校,瞧瞧你们做的好事!居然把缅奸一路引到我的眼皮底下!”高吉人的声音有些悲愤,他安排两名士兵看护好昏迷中的于帅,接着从腰间掏出手枪对一众部下命令道,“全体准备战斗!还有,告诉那帮没出息的玩意儿,赶紧把军医给我放了,全师枪口对外!”
彷佛是为了验证他的判断,山寨外接二连三响起了枪声,很像是缅甸独立义勇军游击队发动的扰袭。一度失控的哗变却因为共同敌人的出现戛然而止,伴随凄厉的军哨,整支200师残部如工蚁筑穴般忙碌起来,高吉人带着特务营朝着枪声最密集的方向迎头赶去。
“丁上尉,药品的事先放一边吧,料理了这帮缅奸我们再行议论,”郑庭笈朝着自己的卫队命令道,“弟兄们,让他们见识什么叫大**威!”
郑庭笈提着毛瑟手枪冲在了队伍前列,这个战场上的拼命三郎绝非浪得虚名。丁三爷很喜欢这股遇敌亮剑的气势,朝手下弟兄扯嗓喊道:“论杀鬼子,咱们不能输给200师,何况只是小股缅奸。”
众人刚整理完武器打算加入200师的战斗行列,却见林玄带着李虎巍也返回到寨子中央。
“张知行呢?”尽管事态危急,但林玄仍将下落不明的杜长官视为首要目标,当务之急就是保住张知行的命。
“横在那里呢,不晓得犯了啥子病。”钻天椒汇报说。
哗变部队全都顶上了第一线,先前被扣押为人质的张知行直挺挺躺着,不知生死。谁也不清楚张医生是如何陷于昏迷的。左右为难之下,李虎巍决定说出实情,为了救回张知行的命,为之保密的承诺只好打破了。乡下穷小子们对“糖尿病”没有概念,毕竟那种富贵病一般来说找不到穷人身上,可三爷他们立即皱上了眉头,今后带个玻璃人怎么行军打仗?
“胰岛素……”林玄在军统受训多年,对人体生理十分熟悉,但那一堆药品上印的全是蝌蚪似的英文,而于帅偏偏又不在场。
徐白自告奋勇,他英文底子还行,在瓶瓶罐罐堆里翻找出一瓶注射剂:“多半是这个了。”
林玄熟练地操弄针管,将透明的液体注入血管,这东西见效极快,张知行不久就有了知觉。
“林……林长官……”,他目光迷离,气若游丝。
“张知行,你真是太胡来了,不知道是如何混过入伍体检的,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必须建议上峰终止你的军官身份!”她一脸愠怒,但在医生面前仍算克制。
张知行还在不停外往冒豆大的虚汗,他知道自己严重拖了大家的后腿,实在无颜向林玄再乞求什么。
“快,快去把于少尉背过来,张知行,你一定得救醒他!”得到林玄的命令,李虎巍二话没说拔腿跑向于帅的小竹屋。可偏偏在这时,寨子里接连落下成串的迫击炮弹。敌人的迫击炮不知是从哪个方位射来的,竹质的山寨哪里经得起炮火摧残,瞬时织起弹片和竹片构成的死亡弹幕网,没能及时进入掩体的士兵性命当即被死亡之网收走。李虎巍没跑出多远,一发炮弹将他身侧的竹楼崩碎,竹片几乎无死角地“火力”覆盖,如同暗器高手发出上千支透骨钉。他连人带枪被气浪卷出十多米远,背上插进三根小刀似的竹片。炮弹仍不停在周围炸响,听觉变得模湖,直到歪博将他一把拽起,狠狠扇了他一耳刮子,脸上火辣辣,背上同样火辣辣。
小样的清醒点了没?”歪博力气奇大,险些扇得他耳膜穿孔。
“东北老,你下手没轻没重啊!”因为听觉受损,周边的一边声音都细如蚊鸣,李虎巍以为对方听不清,拼命扯嗓子像在骂人。
歪博火气也上来了:“老子好心救你,被当驴肝肺呀!”
李虎巍没心思同他拌嘴,在心中评估了敌人的炮击规模。这样密集的落弹,凭缅甸人那点家底是做不到的。他想到那部被破坏的电台,一定是那对间谍在动手毁坏之前向周边日军发送了方位。
“想啥玩意儿呢?被炸傻了?”歪博以为他神志不清,狠命摇晃他肩膀,弄得李虎巍险些脖颈断裂。
敌方炮兵没给两人太多的交流时间,才喘息不多久,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这次的目标却指向了药品存放点。丁三爷叫了声不好,赶紧招呼众人隐蔽。炮弹长了眼睛似的直奔药箱而去。那十多箱药品花费重金耗费性命一路护送,又引发**内讧,最终倾刻间化为乌有。刚刚缓过气来的张知行发疯一般冲向炸碎的药箱壳子,却被丁三爷抓小鸡似地强摁在地上。
所有人肚子里都在犯滴咕,早晓得药品会被敌人糟蹋,还不如当初就干干脆脆拿出来救人,真要那样,田营长也不至于率部哗变。这下可倒好,药被炸得渣也不剩,伤兵收容所里那些染上热带病的士兵真被宣判死刑了。
敌方炮兵对射击坐标的把握可谓精准,第四轮炮袭又将郑庭笈的临时指挥所淹没于火海,好在郑庭笈和他的卫队早不在了。
“混蛋!小鬼子这是有内应呀,一炮一个准,都不带校准的,谁给的射击诸元?”徐白被炮火压在地上没法抬头。
“抓到那个沐啥杰的,老子非活剐他不可!”鬼老拄着拐狼狈爬出弹坑,一脸土灰更像条恶鬼了。
“哼,我看你是白骂了,他未必就叫这个名字,更不可能是什么华侨。”石砀扣紧了头顶的德式钢盔,“再说了,真的抓到他们,也轮不到你动手,先管好你那条瘸腿吧。”
众人趴在地上边骂边等候下一轮炮击,但炮声没再响起。待爆炸声一停,200师防线之外响起了一片万岁冲锋声,无数日军士兵正不顾阻击疯狂扑向山寨。看来,缅甸独立义勇军只是打头阵,摸清**火力配置之后,日军迫不及待出手了。李虎巍抬起瞄准镜观察,黄军装的鬼子个个表情狰狞,组成一排黄色的人浪席卷而来,200师官兵的第一道防线没能抵挡多久就被轻松突破。插在背上的三根竹钉被张知行取了下来,又草草撒了些止血粉,他忍住疼边观察边骂:“他奶奶的,这群哗变的杂碎,内讧内行,外战外行,被鬼子突进来了。”
“林长官,这里交给我吧,你们先把于少尉抢回来,咱们的人可一个不能少。”丁三爷肩扛一挺苏制捷格加廖夫机枪,圆盘形弹匣中填满了47颗7.62毫米1908式轻机枪弹,做好了鬼子拼命的打算。
“丁上尉,不要恋战,我们还有重要任务呢。”林玄的言下之意,是让丁三爷别一时意气用事,为行将覆灭的200师作陪葬。这番话让丁三爷很不是滋味,战场上抛弃同袍,军统特务可以这么做,堂堂正规**是干不来这种下三烂的。林玄匆匆交待完毕,便和李虎巍一道穿过几排正在燃烧的竹楼去接应于帅。
“200师的弟兄们不撤,我们就不能撤!”丁三爷待林玄走远,命令米光把车载机枪平放在先前哗变者留下的工事沙袋上,长长的弹链一直拖到脚跟,一踩到就哗哗地响。
“徐中尉,那门缴获的小鬼子迫击炮呢?是不是和药品一块儿毁了?”三爷又想起己方还留着一件杀器。
徐白拍了拍土爬起身说道:“放心,我给另外藏好了,离这不远,可惜就两发炮弹。”
“能使上吗?”
“能,这几天花心思修了修,正常击发没问题,就是准头差些。”
三爷一听就笑了,指着密集压上的日军:“只要大致命中就行,炸到哪里都有战果。”
徐白亲自操炮,他伸出右臂,用左眼与大拇指对焦,再用右眼测距,最后调整炮身上的角度盘。这种“跳眼法”测距尽管原始,却出奇的实用。
迫击炮弹的出膛声在密集如雨的震耳枪声中并不起眼,就像是巨人轻轻咳嗽。炮弹高昂着头跃上蓝天,而后从高角度近乎垂直落进日军密集队列绽开出一个炸点,至少十多个鬼子连人带枪被撕碎掀起。炮弹破片四下飞溅,留下一地翻滚哀嚎的伤员。
待日军再度集结密集,徐白将最后一发炮弹打出膛去。这一次的弹着点经过校准更加精确,正好落在冲在最前方的那队敌人中央。本来,200师的前沿阵地已是风雨飘摇,这一炮杀伤了鬼子的人员和士气,也为守军重新构筑防御赢得了时间。徐白的炮击一结束,三爷队伍里的长短火力也一齐发威,射击之前他做了简要分工,基本是一人打一边,一弹杀一敌。退守第二道防线的200师官兵们也重整士气,伤兵和后勤人员也加入战斗,居然把这一拨冲锋的鬼子杀退了。未待众人欢呼,茅邦山寨东侧却突兀的升起一面膏药军旗,山呼海啸般响起“板载”冲锋。
原来,他们打退的只是日军的羊攻。谁也不清楚日军的主攻方向和兵力部署,仓促间在多个方向接敌,让200师有限的兵力难以支撑。战斗不到一个小时茅邦就宣告失守,失去指挥的200师残兵在遍布弹坑的寨子里跑成了一盘散沙。三爷拉住一名面色腊黄的传令兵:“你们高副师座呢?”
传令兵浑身挂彩,耳孔被炮击震伤,正在汩汩淌血。他好不容易才听清三爷在问些什么,报告说日军采用了中心突破战法,其余各处都是羊攻。眼下茅邦山寨已被一切为二,形势正在急转直下。高副师座亲自带人上阵拼命,可还是没能把中心线夺回来,他本人也负了伤,已被担架兵抬下来急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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