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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麻袋的自尊

小说:猎玫作者:明蚊不吸暗血字数:2265字更新时间 : 2022-10-09 08:2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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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6月28日,缅甸,胡康河谷边缘某处丛林。

眼前的日军据点是否非得冒险拔除,丁三爷并非没有考虑。前方的山隘像是胡康河谷的大门,这帮日军缅奸则是不折不扣的看门狗。假如绕过不打,据点里的敌人就可能变成追在身后的尾巴。

战斗发起之前,麻袋在心中对自己喊了不下一千次“冷静”,可第一枪还是打歪了,大口径反坦克步枪弹头偏离目标五米多远,切西瓜似的将后方一名日军机械师拦腰断成两截,肚脐眼以下的部分还立在原地,上半身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炸成纷飞的肉块,只剩个完整的脑袋滚出十多米远。这枪声比普通步枪要大上好几倍,恐怖的后坐力震的他牙床骨发麻,扬起的枪托把鼻血也磕了出来,一脸的狼狈。

“敌袭!有敌袭!”鬼子兵和缅奸们滚的滚爬的爬,用各自最习惯的战术动作朝堑壕和掩体分散。

“麻袋你个蠢蛋!”歪博对老乡的临阵表现极度失望,他边骂边扣动扳机,尽管脖子歪,眼风可正的很,用宽厚的肩膀抵住枪托,头一发就正中日军九五式坦克的炮塔,正在徐徐调转的炮塔立即瘫痪了。歪博嘴里喷吐难以入耳的脏话,手指又连扣四下,坦克侧面装甲上敲章似的多出四个黑洞,其中一发钻进汽油燃机,鬼子坦克跟个火柴盒似的应声爆燃。

碉堡里的那台九二式重机枪暴怒发火,一排子弹落在麻袋跟前,死亡近在迟尺,压得他无法抬头。

“怂货蛋子,枪拿过来,给我!”歪博两眼喷火,恨不得一口吞了无能的战友。

圆筒型枪口对准了喷吐火舌的碉堡射口,随着震耳欲聋的四声枪响,碉堡水泥外壁崩塌,机枪也随之哑火。

“椒子,上!”

钻天椒得了三爷的令,山魈似的窜出掩体,刚摆出投弹姿势,正赶上那辆九五式坦克车体内炮弹殉爆,在中日两军之间形成一处大面积的炸点,恐怖的爆炸冲击力让双方暂停了射击,椒子更是被翻腾的气浪吹了回来。

雷公手中的M1919A4式重机枪哒哒打响了,狂风骤雨般倾泻出的7.62毫米M1式重尖弹压得日军不敢露头还击。

“都是带把的爷们儿,谁也别怂,冲上去宰了他丫的!”三爷抱着汤普森一跃而出,冲锋枪班组成员个个当先,守在外围阵地上的步兵多为缅奸,他们缺乏近战连射武器,三八大盖们没来得及拉开枪栓就被泼水般的子弹扫成了筛子。

米光打完了一整个弹匣也懒得重新装填,直接从背后拔出红穗龙纹刀,阵地上瞬时白光闪闪,断肢横飞。

“瞧瞧人家,丢不丢人?你个饭桶玩意儿脑子长屁股上的?咱524团没你这号怂蛋!”歪博一边数落,一边用巴掌狠狠拍打麻袋的脑袋。今天这场仗,他们反坦克班组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麻袋被骂得狗血淋头,眼中含着委屈的泪。东北军分家之后,他被编入88师524团,这个团正是当年谢晋元死守四行仓库的那支英雄团。麻袋虽然文盲一个,却和无数中华儿女一样崇拜英雄。淞沪会战那会儿,麻袋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娃,他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出生太晚没能赶上和英雄并肩作战,与天神一般的谢团附失之交臂。

虽然加入的是重建后的524团,可军旗上传承着荣耀。歪博随口开除了他的“团籍”,麻袋的压抑已久的自尊心终于爆发了。

“你凭啥这么说!老子不服!”麻袋一咬牙抓起冲锋枪,紧随三爷杀向哨所,他不顾弹雨飞蝗,几个箭步就把徐白和赵殊阳他们甩在身后。哨所外负隅顽抗的缅奸已被扫除干净,剩余的日军则全部退入一座混凝土工事。

三爷抬脚踹开了工事的门,想不到一下飞出十多颗手榴弹,他本能的侧向翻滚,麻袋却不管四处打滚的手榴弹,仍是怒眼圆睁对着工事内的日军玩命开火。

三爷的童仁突然露出惊恐,麻袋身后的土坡被掀开了一小块,露出黝黑狰狞的射击孔。

“麻袋,卧倒!”话出口时已是迟了,小小的射击孔中喷出大朵的机枪口焰,至少有五发机枪弹从背后洞穿了他矮小粗壮的身躯。

“哼哼,果然是上当了”,白眼贼稳坐观察点发出冰冷的嘲笑,那名中国上尉此时处境险恶。日军暗堡正对着工事入口,隐藏的火力点和工事里的步兵互为依托,已经织成一张死亡火网,另外四个同他一起冲进这张网的军人,都将沦为落入蛛腹的飞蛾。这其中当然包括徐白中尉,这个中国人算是军械行家,语言障碍全靠他一路翻译,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

“旅行结束了,我的中国朋友们,就此别过吧,下次见面就在天堂了。”他庆幸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将望远镜塞进携行袋里打算单独行动,却不曾想到脖根背后顶上了一杆冰凉的金属硬物,那多半是一支步枪的枪口。他缓缓举起双手,祈祷对手千万别意外走火。

“别紧张,佣兵先生,此时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却毫无意义,森林中的每只野兔都有它的作用不是吗?或许,你可以为自己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这是白眼贼听过最礼貌的威胁用语了,此人的西班牙语不是很地道,生硬的像是在嚼蚕豆,但顺畅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那是当然,如果你是日本军人的话就请放下敌意,这原本就不是属于我的战争,只是恰好与他们同路结伴而已。”白眼贼发现自己腰间的手枪并没有被取走,这也许是对方刻意传达的善良。

那人从喉根部发出沙哑的笑声,他猜那一定是烟酒过度的症状。

“看来,我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合作开端了,佣兵先生。”

……

麻袋被暗堡火力射倒的一幕被歪博真真切切看在眼中,他整个人都傻了,大脑像是被高压电棒狠狠一抽击,全身热血直冲天灵盖。

“歪博,还愣着做啥子?快压住那个射击孔!雷公,叫你那个白眼狼来帮把手,杀光了小鬼子,老子到印度请他喝酒吃肉玩女人!”钻天椒想挣扎着爬起,却发现小腿已被炸得焦黑且动弹不得,全然不顾雷公是否听懂得他的湖南口音,四处呼唤还活着的战友。

雷公当然听不明白他在吼啥,却已经注意到了暗堡火力造成的伤亡,250发子弹打得一颗不剩,他不得不搁下发烫烧红的枪管继续装填。

“张知行!你他妈也是个军人!赶紧给老子拿着枪顶上去!”钻天椒试图把冲锋枪硬塞给医生,张知行正强行摁住他被炸烂了的小腿实施紧急止血。

“莫管老子,给我顶上,顶上!”椒子先是声嘶力竭的大喊,最后只好掐住张知行的胳膊边喊边哭。

工事里的日军投完一批手榴弹,呜哩哇啦大叫着试图冲出来,打头的家伙被侧卧在地的三爷一枪放倒,后队的日本兵又惊又怒,骂骂咧咧,只好继续扔出一串手榴弹。三爷身处射击死角,那处暗堡暂时威胁不到他,但和徐白、嵋猴子和赵殊阳的指挥联系也中断了。日军的手榴弹接二连三在麻袋尸体边炸响,将本就残破不全的躯体一遍遍重复摧残。

血肉横飞,硝烟滚滚,工事里又陆续冲出几个不怕死的日本兵,三爷的冲锋枪打完了子弹,两名敌兵挥舞着步枪饿虎扑食一般。三爷脸侧挨了一枪托,他忍住火辣辣的痛拔出刺刀捅穿了挡在正面的鬼子,后一名日军一个突刺将尖刀扎进他肩胛。鲜血从刺刀血槽中飙出,他出敌所料的一抬手,摁下了刺刀柄尾左侧的圆型按钮,卡笋向回收缩,刺刀从枪端卸了下来。三爷顺势用掌腕弹开步枪,跨前一步将刺刀扎进这名鬼子的咽喉。

弹药耗尽又受了白刃伤,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他拉过两具鬼子的尸体压盖在身上,眼下只有装死一条路了,为留青山在,这不丢人。

雷公的枪管像是刚出锻炉的钢,火红发烫。他情急之下只得解下裤带,朝炭火似的枪管子撒尿降温。暗堡里的鬼子很有经验,两挺九九式轻机枪轮流射击,一挺处在发射状态时,另一挺则在重新装填。三爷苦无对策,如果不掌握日军工事图纸,这种暗堡的出入口是很难被发现的。

“赵殊阳,你他妈的想想办法,炸了这只缩头王八。”徐白脸颊胸口紧贴着地面,不时有子弹擦着头皮啾啾飞过。与他并排卧倒的赵殊阳也是一筹莫展,如果需要炸毁这种暗堡,最好的工具当然是爆破筒,但他们眼下恰恰缺少这种破堡利器。

暗堡中的日军轻机枪手纵然能够压制突入的中**人,其实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急得哇哇大叫。这座机枪堡挖得极深,大部分容身之所全在地平线下,只在地面露出狭小的射击孔,顶部敷有钢筋混凝土,足以抵御105毫米榴弹炮的贯顶杀伤。

嵋猴子骂了句“龟儿子滴”,泥鳅一般翻滚到工事附近,只看见一堆横七竖八的鬼子兵尸体,压根没瞅见三爷的人影,死去多时的麻袋连完整的尸块也找不见了。

工事内部的日军并不清楚外部的形势,又丢出了几颗铁蛋,但它们并未爆炸,而是滋滋冒出可疑的白烟。嵋猴子一见脸色都变了,这是催泪瓦斯,弹中装有极易挥发的液臭,在镁、铝等物质燃烧下钻入他的鼻眼粘膜,大股的泪水从眼底突如泉涌。这时,烟雾中传出三爷剧烈的咳嗽声,是从两名鬼子兵的尸体下传出来的。嵋猴子跨前一步拉他出来,却感觉咽喉中提不起气,强烈的窒息感瞬间压制了他的大脑意识,身体在四溢的瓦斯气体中晃了晃,终于一头栽下。

暗堡中的机枪手见状大笑起来,没人能经受住那种比死还难受的煎熬,剩下那个中国上尉只要一出现就用单发点射击倒他。

“还没露头吗?这个中国人真能忍受啊,换作我早就撑不住了……”其中一名机枪兵等得有些无聊,开始絮絮叨叨。可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身后的二号射手突然被溅了一脸鲜血和脑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子弹奇迹般的从射击孔硬生生钻了进来,刚刚还在说话的一号射手闷头栽倒。日本兵的战斗意志很可怕,丝毫不受同伴阵亡的影响,快速抹干了血浆接替了阵亡同伴的机枪位,没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前额被又一颗6.5毫米三八式步枪弹洞穿,暗堡中瞬间安静下来。

“机枪哑了!机枪哑了!”钻天椒不顾仍在渗血的伤口,对着战友们大喊大叫,张知行也被这股情绪感染,不管不顾跟着大喊。

雷公虽然听不太懂,却也理解了大致意思,兴冲冲扛着装填完毕的重机枪来支援三爷的位置。工事里的日军正打算往外集群冲锋,不凑巧正撞见这个巨灵神一般壮实的怪物,需要两人操作的连级支援火力如玩具一般耍在掌中,五朵花瓣的口焰尽情绽放,每分钟400发的高射速让挤在工事通道里的日军在弹雨中疯狂抽搐,不一会儿,溢血的通道里只剩下一堆稀烂的碎肉。

战斗大概是结束了,可没人有心情去庆祝胜利,幸存的人们甚至不能确认彼此的死活。

“我的上帝,是谁拥有这么神乎其神的枪法,子弹像邮差投递一样送进这么小的射击孔。”雷公难以置信,凑近暗堡观察,堡中早已不存生机,两名日军机枪手的死状一致,均是被正面穿颅致死。

一道闪光划过雷公的眼睛,他本能的调转枪口对准光源,却见一个平民打扮的小个子男人端着一支短得不成话的特制步枪,小小的瞄准镜被当作单筒望远镜捏在手里。男人身后跟着的女人极富姿色。不可思议,嗜血的战场上怎会出现这两个当地平民呢?

“嘿,你们两个,都给我停下!”他用旁人听不明白的语言大声呼喝,还冒着青烟的枪口指着善恶不明的目标。

李虎巍初见到这山一般的大个子时也是一愣,以为是野人山里真的跑出野人来了。

“李虎巍……林长官……居然是你们!嘿,维克托先生,快放下枪,那是自己人!”徐白一见到他俩,幸福得几乎要哭出来,孩子似的又蹦又跳跑近前去。

雷公立即明白过来,这一路上他不知听了多少遍“林玄”和“李虎巍”这两个名字,一个是美女长官,一个是天才射手,想不到在这里不期而遇。

“林长官,你们怎么……这副打扮?”才分别半个多月,徐白已感觉他们像是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物。

林玄看一眼战场的惨状,没有回答徐白的发问,而是关心的问三爷他们如何了。

“我们刚拿下这处日军工事,当然,多亏了李虎巍兄弟狙击克敌。丁上尉可能受了些轻伤,我们……也遭遇了伤亡。”一想到惨死在工事门前的麻袋,徐白鼻子发酸,眼泪不住的淌了下来。

“谁死了?告诉我谁死了?”李虎巍掐住徐白的胳膊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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