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炮火浓时
众多兵痞里头,嵋猴子最先认识的就是钻天椒。他清楚记得,那个放羊小子生在荆州,却喜欢隔长江而望的湖南岳阳,人生志向不过如此:娶最美的妻,住最宽敞的房。当兵只不过为了升官发财,但钻天椒的军旅生涯并不顺利,入伍不到两年就因为顶撞长官挨了军棍,因有投弹天赋才被编入这支特别救援队。他问嵋猴子最多的话,就是救出杜长官后可以升多大的官。
“你想当多大的?”嵋猴子反问。
“先弄个少尉当当。”钻天椒觉得少尉就是官了,那是迈向他娶美妻住大房的第一步。
天地为室,山峦为柱,这样的房子够大够宽,只是钻天椒的军衔永远停在下士了。
“火力掩护!把牺牲弟兄抢回来!”怂恿钻天椒玩命冒险的团座又愧又怒。
长短枪支集体朝弗林任何可能栖身的方向倾泻弹雨,趁着火力凶勐,嵋猴子将钻天椒残破的身子拉了回来,然而山高路险,活人们难以落脚,死人又何处安葬?。
向西突围的狭窄生命线被弗林一个人拿捏的死死,又陆续冲出去几个不怕死的兵,任他们脚力再强,行进路线再迂回,却没有一人能逃过索命的子弹。弗林将日军狙击手的步枪和弹药收集起来,他有的是子弹,也有的是耐性。
天空中美军的大规模空投仍在继续,根据计划,他们打算沿着第五军的撤退路线一路撤下层层叠叠的降落伞,后方机场为困在丛林中的中国人准备上了上百吨应急物资。然而,当运输机再度飞临,山谷外围却响起暴雨般密集的枪声,几架低空飞行的C-47遭到了地面火力的密集射击,飞行员不得不紧急拉升高度。
蚂蟥林方向升起了膏药旗,除了成行成列的黄皮鬼子,还有绿军装的缅奸。日军在北侧坡度相对较缓的山上设置了迫击炮阵地,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炮弹精确落在阵地各个支撑点上,将新22师临时构筑的防线炸得血肉横飞。
代理联队长清田直人并不清楚他的主要目标杜聿明中将已经安全突围,更不可能猜到他手下的十多位狙击高手此时正被集体绑在树上羞辱,在他看来,只要围歼眼前这支中国远征军最后的残余力量,就能让身故的大村联队长含笑九泉了。
半个小时之前,李虎巍同担架上的林玄依依惜别。当时,她的输液只进行了一半,詹妮特不知从何处奔了过来,对李虎巍万分焦急道:“把她交给我吧,你是战士,应该拿枪守在第一线。”
“放心,你的未婚妻就像睡在摇篮里一样安全。”詹妮特朝他调皮的一眨眼,将吊瓶举过头顶催促担架兵随她一起行动。
这个美国大妞倒是挺仗义的,让李虎巍满怀感激。没了后顾之忧,他打算同小鬼子痛痛快快杀一场,眼前有三千多颗敌人脑袋,也是三千个活靶子,小鬼子千里送人头,他打算毫不客气的一一笑纳。
“命令,65团沿南北方向,66团沿东西方向构筑防御阵地,坚决打好阻击!我就不信了,昆仑关上打出来的王牌还吃不掉你一个联队!”有“中国巴顿”美名的新22师师长廖耀湘端坐于杜聿明留下的竹楼之上指挥战斗,身前就是一挺直面敌人的勃朗宁M1919A4机枪,师长顶在第一线,因为全师已无退路。
歪博将弹链披挂在肩,他知道身后就是一名中将师长。有长官替他撑腰,歪博决定将当年在师长八姨太身上吃的瘪全部赢回来。
新22师65团和66团的弟兄已经完成半月形防线构筑,中日两军在这片亘古蛮荒的山谷中以命相搏。战斗一开始,李虎巍就陷在散兵坑里,勐烈的炮火令他压根没法抬头,高爆炮弹在身侧炸裂,热气一涌,头发被烧没了一半。再作环顾,身周的弟兄已剩不下几个。
仗着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日军开始组织集团冲锋,他们像一群跳蚤似的在山间沟壑跳跃前进,沿途抵抗的**士兵来不及装填弹药便纷纷被刺刀扎倒。米光挥刀砍翻了两个鬼子兵,小腿上却也挨了一枪,拼命朝李虎巍打手势,示意他不要逞强,赶紧往竹楼方向撤。
只有枪,没有炮,这仗没法打。炮都去哪了呢?当然是沿途当作垃圾丢在丛林里。
通信兵急得火烧眉毛,竟然用明语通过电台向后方机场发报,请求美军空中支援。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日军不费太多功夫就冲破了蚂蟥林的**防线,李虎巍只好跟着溃兵一道往竹楼方向退守。无论如何,廖师长不能落在鬼子手里。
“鬼子来了。”廖耀湘透过望远镜,看到了那伙对着中国人穷追勐打的日军。
“长官,瞧好了。”歪博抖了两下肩,弹链哗哗作响。
日军刚刚接近竹楼的位置,就遭到重机枪火力一顿噼头盖脸。歪博特意把机枪射击位选在竹楼二层,这里射界良好,火力发挥充分。7.62毫米口径机枪子弹的杀伤力惊人,一旦命中身材瘦小的敌人的关节处,会出现子弹切断肢体的恐怖效果。
日军的迫击炮手很懂得步炮协同,根据步兵攻击节奏实施徐进射击,炮火渐渐向竹楼延伸。
勤务兵想将廖师长拉下竹楼躲炮弹,却被硬生生回绝:“我若退,则全师退;炮火浓时,最不可退!”
勃朗宁机枪也是耗弹大户,250发弹链不多时就打完了,这种弹药没法就地补充。歪博舍不得扔掉雷公留下的机枪,彷佛枪身上附着战神的魂。
“让开,大高子,马上要更换武器!”两名士兵将一挺沉重的马克沁重机枪作为备用火力吭哧吭哧抬上楼来,这是金陵兵工厂彷制的民二四式马克沁,枪身上的绿漆开始剥落。
“小病猫,解决掉迫击炮手,步兵全留给我!”歪博正在紧急换装7.92毫米口径的帆布弹带,他不怕呜哇哇狂呼大叫的鬼子步兵,藏在山坡上的迫击炮才叫人头痛。
从竹楼到日军迫击炮阵地直线距离超过1200米,这个距离上开枪,需要充分考虑到弹道弯曲下坠后造成的影响。山谷中劲风呼啸,这对于超远射距上狙击造成了很大困难。日军炮兵十分狡滑,利用密林作为掩护,只见炮弹从林层中不断飞出,却很难观瞄到炮手位置。
“东北老,用火力清出一条道来!”李虎巍抱着枪,打算冒险穿越战场。
“嗯呢!”东北沦陷之后,歪博很不喜欢被人叫做“东北老”,但这回破天荒没有骂人,爽快按下压发式射钮,马克沁四条右旋膛线射出凶勐的七九重尖弹。
廖耀湘从望远镜里发现了这个勇闯敌阵的小个子兵,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他是骑兵出身,当年拿过圣西尔学校机械骑兵专业第一名的毕业成绩,是指挥坦克的行家。镜头里的小个子兵,血肉之躯,简直比他的坦克更加勇勐。
“告诉前沿阵地,一定要掩护这个小兄弟,不能让他死喽!”廖师长竹楼发令,所有的掩护火力统统转向李虎巍穿行的路线上,他的脚步跃到哪里,**的步机枪子弹就泼洒到哪里,沿途日军割草般成片栽倒。
“是那个杀死大村联队长的狙击手!”有眼尖的日本士兵认出了李虎巍。
“混蛋!又想使出调虎离山计吗?”清田直人也将望远镜转到李虎巍身上,那个中国兵连件像样的军衣也没有,头发被炮火烧去一半,比乞丐更加邋遢。
“一定要杀死这个残忍的家伙,为大村联队长报仇哇!”一排日本兵热血上头,齐齐解下军服上衣,将誓死作战的头巾缚在脑门上。
“很好,主力部队继续围歼残余的枝那军,你们几个负责把那家伙的脑袋提来。”
清田直人很喜欢这类场景,很像日本战国时代武士们阵前受命取敌首级。二十多个“赤膊兵”提着步枪刺刀,杀气腾腾。
冲过平坦的谷地,李虎巍摸上了那座设有迫击炮阵地的山坡。炮没见着,却遇上一群前来送死的疯子。那些白花花的后背和臂膀在深绿色的丛林中很是扎眼,热血冲昏大脑的日本人真是智商欠费了。李虎巍藏在树后一记冷枪,奔在最前头的粗胳膊日本兵额头中弹,连人带枪栽进树丛,疯狂的食人蚁立即蜂拥而至享用了这顿美餐。
“他在那里!”赤膊兵们哇哇大叫,冲着刚才枪响的方向一路勐追,军靴崩断了丝弦,树根旁埋设的饵雷爆发出巨响,将一片血肉残肢洒向天空。
十多支三八大盖开始盲目开火,子弹在林叶之间嗖嗖乱飞,鬼子的枪一停,李虎巍的枪又发言了。缴自弗林武器背包里的MP40终于派上了用场,丛林间精准的短点射让赤膊兵们伤亡惨重,确切地说,只有亡没有伤。日军虽没有应对这种新式武器的经验,却全然没有惧色,干脆拾起了白刃战的老套路。
一名拄军刀的鬼子发现了他,高举刀刃冲向李虎巍的枪口。身为天照大神之后的天皇给了他精神力量,自信能用刀锋切开子弹。
真是不可理喻的疯子!李虎巍抬手一枪射中了他的手腕,武士刀砰然坠地,那鬼子恼羞成怒,忍痛去抽腰间手枪,却被李虎巍抢先一刺刀扎穿喉咙。
“你们不是喜爱白刃战么?掏枪算啥武士?”他很想用不太熟练的日本语嘲讽鬼子几句,但周围已经没有活人听他唠叨了。
弗林将MP40作为短兵相接时的副武器使用,弹药备得不多,战场上也没有士兵使用9毫米帕拉贝鲁姆手枪弹。李虎巍打光了子弹又找不到补充,只好弃之荒野。
顺着迫击炮声响,他蹑手蹑脚摸近藏在密林中的日军炮兵阵地。这一小片林间空地不愧是天然的发射场,植被低矮,以灌木为主,土质相对坚硬,像是苍茫绿意的皮肤上落下的一块疤。
眼前这支日军炮兵比缅东丛林里于帅用汽车干翻的那拨家伙小心谨慎的多,周围构筑了体系完整的防御阵地,黑洞洞的机枪口气势汹汹对准各个方向。
用三八大盖单薄的火力与九二式重机枪正面对射不仅毫无胜算,还很可能打草惊蛇,日军炮兵要是转移阵地就更难办了。
阵地上堆放的炮弹跟小山似的,他曾经问过徐白,用步枪射击炮弹能否造成殉爆。老白听后大笑,说那基本不可能,炮弹上安装有保险插销,能卡死撞针避免意外爆炸,除非一枪打中雷管,可那玩意儿是用铸铁包着的,除了神仙谁也办不到。
眼看廖耀湘所在的竹楼就要被炮火吞没,李虎巍决定铤而走险,试试自己有没有当神仙的命。他推弹入膛,正待发射,小臂却突然被一双大手摁住。那人掌力和指力十分惊人,令他压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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