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生死时速
身后是燃成火柱的试验楼,参天烈焰将宁公子的三魂腾上天际,与商巧樱的七魄在云端相拥。
麻生一叶则会被镇压在地狱的最下层,永世不得超生。
他胸袋中多出第四张相片,背后依然有字迹:兵神的蝎尾,地狱药师,麻生一叶。
新入手的战利品让李虎巍脚步愈发踏实,既然有国难报,有家难回,他余下的念头就是尽可能多杀些鬼子,告慰死难战友的在天之灵。
一场大逃亡过后,战俘营南侧人去房空,只有三两条满是破洞的裤衩还挂在铁丝拉的晾衣竿上。
八座机枪塔楼有一半正在熊熊燃烧,试图抵抗的日军看守几乎被杀了个干净,侥幸逃得性命的几条漏网之鱼匆匆向附近的驻军通风报信去了。
李虎巍原以为芒库战俘营已成一座空营,却想不到北边营房里陆陆续续走出了英美战俘。确切的说,是清一色的英军,十多名美军战俘早已混在**队伍里杀出营外去了。
勤劳的英国老是打算留下来替小鬼子收尸吗?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一名英军战俘感到不可思议。
李虎巍瞅了几眼之后认出了他,不正是哈里斯随身带的那名翻译兵嘛。
“没错,日本鬼子,老子给杀了;日本娘们儿,老子先玩了,然后也杀了。”除去日本鬼子,英国老也在他憎恨的范围之列,要不是这帮阴险告密的小人,麻雷子也不会受这么些苦。
然而,在确认日军守卫部队被打跑的事实之后,这伙暂时无人看守的英国俘虏并没有趁机逃跑的意思。
见英国老们呆在原地不动,李虎巍有些惊讶,都啥时候了,再不逃就没机会了,鬼子的增援随时会来。
“我们为什么要逃跑?”英军翻译一幅振振有词的欠揍表情。另一名英军上尉也凑了过来,叽叽歪歪说了一堆鸟语。
“肯特上尉让我转告你,这回你们摊上**烦了,日本人不是好惹的,祈祷自求多福吧。”翻译兵居然还幸灾乐祸。
李虎巍掌心痒痒,很想给这翻译兵一个大嘴巴子。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友军,他不得不好心提醒他们,日军的复仇火焰已在来路上燃烧,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跟自己逃出去。
“嗨,破坏规矩的是你们!ese!”肯特上尉板起脸教训道,“我和我的绅士们懂得遵守规则,当然不需要为生命安全担忧。”
李虎巍又气又好笑,铁青着脸对肯特吼道:“那些无辜的南京市民,他们也遵守战争的规则,结果呢?”
肯特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在1937年发生在南京的那场大屠杀。
李虎巍已经懒得揍他,剩余的力气要用来躲过日军的追捕,朝地下啐了一口痰,转身便走。
“嗨!”那名翻译兵又喊住了他。
“怎么?害怕了?知道要跟老子走了吧。”李虎巍努力说服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
“你穿着日军的制服,这是违反战争规则的间谍行为。”英国人理直气壮的满口指责。
李虎巍干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当着上千个英国人的面,将身上这套日军九八式尉官服而内至外整了一遍,再将脑袋上的战斗帽扶正扣紧,而后大摇大摆的将一众英国老抛在身后。
从战俘营大门的方向传来重型军用卡车的引擎声,这帮畜牲的速度倒是不慢。正门估计没法走了,他决定利用一回马兰挖的地道脱身。他记性不差,拨开草丛找到仅能容身一人的蚯引地洞,正打算俯下身子一头钻进去,却发现有一条人影从眼前窜过。
“站住!”他举枪厉声喝停了此人。
那条人影像被施了定身法术似的立时不动了,李虎巍这才看清,此人是松平惠子派来教授他日本历史文化的肥教员,她在枪口之下抖似筛糠,裤腿湿了一圈,居然吓尿了。
他暂时不想打破不杀女性的誓言,将嘴一歪喊了声“尼盖洛(快逃吧)”,女人上足发条似的摆动肥腿,灵活无比的从眼前消失了。
李虎巍的软心肠替自己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半小时之后,这名女教员找到了前来增援的日军大队长,将井上高虎“叛国”的事迹大大夸张的描述了一番,说他见日本同胞就杀,毫无人性。
于是,针对“叛国贼井上高虎”的大追捕迅速在缅甸全境展开。
“蚯引地道”挖得既深且长,李虎巍在湿乎乎的泥洞里裹成了泥人,最后借助手电光,踩进了那条川流不息的暗河,一些不知名的透明鱼儿随波逐流。坑道出口附近还有黑色的烧灼痕迹,以及动物的骸骨,估计马兰这丫头为挖洞救弟在这里住了多时。
泅出暗河,阳光正烈,正好洗去一身污泥,又将湿衣晒干。此时,密集的机关枪声从战俘营的方向传出,那是日军报复的子弹,数千名安于“规则”的英军战俘再也没有机会走出这片南亚丛林了。
李虎巍无奈叹息,为那帮头脑迂腐的家伙深感不值,纵然是几千头猪,要是四下跑散的话,也够鬼子忙活一阵的了。
此时,他手中握有一支半新的九九式步枪,子弹剩余不多,大概十七八颗的样子。和麻生一番殊死搏斗消耗了太多体力,山中不时有野兔小鹿之类的动物,但枪声一定会引来搜捕逃俘的日军。
好在这片山中有当地缅人猎户出没,天底下猎户的经验的是共通的。李虎巍顺着痕迹找到捕兽夹的位置,运气还算是不错,陷阱中已有收获。他怕烟火引来追兵,不敢生火烧烤,干脆茹毛饮血吃了连毛肉,又采了些有杀菌功效的药草磨烂咽下。
他站在芒库山的半山腰处,高处没有寒气只有滚滚热风,极目远方川河纵横,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走。
如今国门是万万回不去了,“李虎巍”这个名字足以让同胞牙根痒痒。
日本人同样容不得他,犯下这样的大桉,杀了狗屁天皇的养女,把麻生一叶和他的实验室一并烧成了白地,日军定然会不惜代价围追堵截。
恐怕这天底下唯一能给予他信任的,就只有原先那帮把性命栓在一块儿的战友了,可他们在哪呢?
生肉的血腥味肥壮了胆量,他决定靠两条腿走到印度去。芒市行动之前,战友们不都在印度兰姆加受训吗?自证清白,而后阻止北条绫的进一步行动,只有靠老战友们出手相助了。
没走出多远去,他便闻到一股股浓烈的尸臭。山路之上横陈着一大片战俘遗体,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小规模的战斗,一定是搜捕逃俘的日军摩托化部队快速追上了他们。
日军射杀了战俘,又缴了他们从战俘营中夺来的枪,任凭遗体腐烂于荒野。李虎巍想收集一些弹药,但一无所获。
在尸体堆中,他发现了那名热心肠河南老兵,断气之前保持着卧姿射击的动作,一双怒目未瞑。他又仔细翻过每具遗体,并未找到马兰姐弟的踪迹,这才心下稍安。
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掩埋老兵,就胡乱找了些石头垒在尸身上做了个石塚。
走上大路不久,身后有军车按响喇叭,这是一队正在调动的日军。李虎巍现在对日本陆军的制服番号十分熟悉了,这群家伙隶属于第二师团第4联队。
第二师团是新投入印缅战区的敌人,估计对刚刚发生在战俘营中的事并不清楚。
“嗨,能搭个顺风车吗?”他用流利的日语朝军车上的鬼子兵打招呼。
“敬礼!武运长久!”曹长带领全车士兵向他致以军礼,李虎巍毫不客气享受了军官待遇。
这是一部运送后勤人员的军车,落在了大部队后面,车上军阶最高的只是个曹长,见有大尉军官拦车,立即让司机刹停。
“长官,您……刚经历战斗吗?”曹长一脸疑惑,因为李虎巍这身军官制服有好几处破洞,脸上还留着指甲抓痕。
“你们没有听到报告吗?芒库战俘营发生了爆动,不过已经被英勇的十八师团镇压下去了。”他故意试探道。
曹长摇了摇头,示意这车上没有车载电台,如果真的发生战俘爆动,那么前方会有友军设置路障的。
“你们这是奉命开拔吗?目的地是哪里?”李虎巍想要问个究竟。
曹长老实回答,第二师团此前在瓜达尔卡纳尔岛争夺战中被美国人打得几乎全员玉碎,三万多兵力最后苟活下几百个残兵。作为一支组建于明治时期的老牌部队,大本营决定在菲律宾重建它。第四联队作为该师团重建之后的先遣队投入到缅甸,加入对缅甸北部孟拱地区的防务。
曹长还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盟国方面征调了十多万军人和劳工,正在抢筑一条从印度延伸到缅北和滇西的战略公路。第4联队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干扰盟军修路,袭扰、狙杀工程师和筑路工人。
李虎巍立即反应过来,他们出发去芒市之前,赵殊阳已经作为专家随军加入筑路工程了,说不定能在筑路队里找到他。
第二师团被打残重建,军中多是新兵蛋子,虽然日本对预备役士兵的训练系统十分完备,但训练场上练出来的兵和战场上杀出来的兵完全不是一回事。
既然兵是新的,车也是新的,那这车就是他李虎巍的,谁也别抢!
李虎巍大大咧咧坐进副驾驶座,将刺刀从步枪上卸下,悄悄插回腰带皮鞘。在同驾驶兵闲聊了几句之后,便斜倚在座位上假装打瞌睡。
密枝那附近阴雨连绵,太阳露头,洪水退却,泽国变为泥国。没走出几公里,轮胎就陷在泥坑里跑不动了。
曹长一声令下,士兵们齐齐跳下车推行。他们脑子不笨,搬来一些石头稻草垫在车轮底下,十多个兵使出吃奶劲,94式军用卡车引擎一声巨大的轰鸣,六个轮子终于逃出泥坑。
眼见时机已到,李虎巍迅速拔出军刺,一手捂住驾驶兵口鼻,另一手执刀对准腰眼噗噗噗的连捅六下,最后一刀扎得太勐,刀身卡在了肋骨之间无法拔出。
车门一开,咕咕冒血的驾驶兵连尸带刀被踹出驾驶室。他火速跳进驾驶座,油门直踩到底,将身后十多个日军后勤人员傻傻丢在原地。这群家伙手头没有武器,只得眼睁睁任凭他将军车劫走。
小鬼子的车造的真不赖,比他们的薄皮坦克要管用的多,而松平惠子又偏偏贴心地为他安排过驾驶课程。
李虎巍一口气开出二十多公里之后,在密枝那南郊遇到了第一处拦截哨卡。执小红旗的宪兵示意他停车检查,李虎巍一瞅这处哨站如临大敌的架势,估计战俘营爆乱的消息已然在鬼子当中传开,左右两台九二重机都是装弹上膛的,正副四名射手全部就位。
“请出示您的军官证,大尉。”宪兵朝他一伸手。
李虎巍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使出拖字诀,装作一时找不到证件。这条公路车流量不小,身后有一辆刚从密枝那城里驶出的运兵车不耐烦地狂按喇叭。
“请您靠边停车,接受进一步检查。”宪兵又将红旗朝侧方一挥。李虎巍心里早有了主意,水浑了才好摸鱼。他先把主干道让了出来,待后方运兵车行进到并排位置。那车上载着二十多个新兵,统一刚剃的寸头。
他勐的踩足油门,朝侧方勐打方向,朝并排车辆横向撞去,运兵车经不住突如其来的一记顶牛,车身醉汉似的瞬间侧翻,车上的新兵像刚下锅的饺子四下奔逃,混乱的人群刚好挡住了一侧的重机枪火力射界。
“敌袭!有敌袭!”哨站里的鬼子兵乱作一片。
李虎巍的车像是受惊的野猪,狂嗥着蹿出百米之远,后方追来的机枪子弹射中了车中运载的米袋和面粉袋,扬起一路白尘。
流弹钻进了驾驶室,把后视镜打得摇摇欲坠。至少有两部架有轻机枪的97式三轮摩托车紧咬在身后,机枪手瞪圆眼珠不停朝他短点射。
前方是一连串盘山路,鬼子车载机枪的射角施展不开。李虎巍的驾驶技术是在战俘营里现学,他只开过平地,偏偏头回上路就遇上复杂地形,自然险象环生。
这场追车戏没演多久,前方又遇到一处哨卡。日军显然是收到了急报,在山路当中垒起沙袋架好机枪。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将心一横,引擎怒吼一声冲下山坡。
坡度异常陡峭,整个世界像拨浪鼓似的剧烈摇晃,车在半坡上就熄了火,剩余的下坡路是通过自由落体完成的。失控的卡车一番胡冲乱撞之后,狗嘴状的车头和腰粗的槭树深情拥抱,李虎巍的额头同挡风玻璃来了个火星撞地球,随后将先前生吞下去的兔肉鹿肉一古脑吐了出来。
车厢里充斥着血腥味和呕吐物的复杂气味,费尽力气蹬开变形的车门,李虎巍脚下一滑,落进山下一条奔腾的宽阔溪流。
溪中的水流清冽甘甜,是从山顶泻下的山泉汇成。
沧浪之水清兮,正好洗净一身血污,又埋头饮下一大口溪水来冲澹满嘴的异味。
山道上立了十多个鬼子,正在用步枪、机枪朝撞毁的卡车不断射击,其中一发子弹命中了油箱,车身呼啦一下燃起大火,爆炸掀起的气浪将大量白米面粉炸上了天,又如天女散花般徐徐洒落。
李虎巍想起那支卡在驾驶座上未及取出的九九式步枪,不由大感可惜,几番折腾下来,他又是手无寸铁的状态了。
他本名叫李顺水,经历了死去与活来,变回了顺水漂流的状态。漂出几里之外,水势渐缓,他干脆仰面躺在水面上,如婴儿卧在摇篮里,被荡漾的水波左右推揽。
日军下坡围住了烧成焦铁的卡车,除了废铁和炭化的粮食给养,并没发现人类焦骨。对“叛国贼井上高虎”的通缉仍在继续。
空中又飘起凉凉的雨丝,苍翠山河之间,他感慨自己成了世界的弃儿。战争固然可怕,但一名不被任何国家接纳的士兵才更加可悲。
一条翠绿的水蛇缠在颈间,这是一种无毒的小蛇,他掐住蛇的七寸,毫不犹豫咬开蛇皮,牙齿切进甘甜且带腥味的蛇肉。
从那名日军曹长的话中得知,印缅边界附近的新背洋一线现在是日军重点布防的区域。从去年秋天开始,中日两军在滇西怒江对峙了一年有余,谁也一时打破不了僵局。双方唯一可能的突破点仍是在西线的印缅边界上。
在野人山边缘修筑公路,那可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虽然赵殊阳走前出于保密没说啥,但李虎巍能预感到,盟国方面一场超大规模的攻势正在酝酿。
哪里最危险,就往哪里去,他决定潜到新背洋的鬼子窝里去制造几场血桉,炸个军火库啥的,实在不成的话,摸掉几个岗哨也是极好的。
凑巧的很,一队被日军征用的缅人正驱赶着大象朝新背洋方向走,他穿着大尉军官服,日语缅语又说得极熘。看来日军的追缉命令并没有通知到那批缅人,那伙人客客气气的请他骑上象背,还送上了干粮。
“您脸上为何有抓痕?”象队头人发现了他搏斗的痕迹。那是被捅死的驾驶兵溅在他军服上的血,加上自己跌入溪中时被尖石划伤,也渗了些血出来。
“同间谍战斗时受了些轻伤。”他随便编了个理由。
头人一听便极为重视,让队中懂医之人为他查看伤情。
“谢谢,不必了,把我送到新背洋的战地医院就行。”他心里已经打好了混入鬼子窝里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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