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打不垮的铁军
侦察部队全军皆墨，让114团震惊不已。
“什么？一个都没回来？”听闻噩耗的团长呆若木鸡。
团政委满面涂霜，心情沉痛：“据友邻部队反映，昨晚敌人炮兵阵地附近响过两记枪声，今早碾庄西侧阵地上发现我方被害人员的头颅。”
“真特么混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团长一摔帽子，正好甩在刚走进指挥部的秦培邦脸上。
“哟，手劲不小哇，把老子脸都抽红了。”秦师长很注重军人礼仪，基本没说过粗话，但战役开打之后，血腥残酷让他的性格变得粗糙。
一见此状，团长脸色发白，忙敬礼道：“对不起师长，不知道是您来了。”
“怎么？换作别人就可以甩帽子了？”
“报告师长，换谁也不行！”
秦培邦不想同他废话：“言归正传，曹八集还有信心拿下来吗？我可有言在先，拿不下阵地，你们团从今天起就不存在了！”
团长攥紧拳头：“龟儿子滴把老子的兵砍了头，插在阵地上耀武扬威！咱们头可断血可流，114团的荣誉不能丢！对面的刮民党44师是老兵部队，咱们团也是老兵部队，老兵对老兵，做给新兵看！”
秦培邦语调沉稳：“敌人越来越凶残，碾庄圩前沿报告，发现有装束装备特殊的敌人在活动。侦察部队渗透不进去，智取不成，接下来就是比拼意志力的时候了。这一仗咱们华野能不能吃个大饱，全在你们团身上。”
“报告师长，保证完成任务。首战用我，用我必胜！”作为坚定的人民子弟兵，114团全体指战员早就做好随时牺牲性命的准备。
部队用过早饭，全团集结待命。
这几天的作战消耗惊人，114团实际也就打剩一个加强营的兵力，还要面对曹八集守敌的坚固工事。
团长、政委都挎上了冲锋枪，自动成为突击队正、副队长，不成功便成仁。
“麻雷子，别给你姐丢脸，记住，不但要赢，还不能给我缺胳膊少腿！”秦培邦拍了拍马雷毛茸茸的大脑袋严加叮嘱。
“放心，首长，老蒋的兵也就那点能耐，咱114团从来没怕过谁！”马雷尽管浑身缺点，但作为打硬仗的兵，他是合格的。
多月之前，他与阿姐送来的宝贵情报扭了战局。
面对邱清泉、黄百韬两支主力军杀到战场的形势，粟司令员在达成战役目标后，果断指挥华野西撤，让来势汹汹打算后发制人的邱、黄两军扑了个空。
经此一役，马雷被破格提拔为排长，有了自己的几十号弟兄，还被编入战功赫赫的114团。
作为秦培邦来说，很愿意帮助自己所爱女人的弟弟建功立业。经历这种大型战役，火线提拔速度极快，说不定没几天就连长了呢。
对面的44师虽说是**中的劲旅，但连日作战必然消耗巨大，剩余兵力已然寥寥，乐观的话一个冲锋就垮了。
他相信114团的实力，从红军时期、抗战时期再到解放战争，这支劲旅从没让组织上失望过。
见弟弟被委以重任推上火线，作为姐姐的马兰自然不放心，坚决要求和114团突击队编在一起。
“幼稚！”面对马兰的要求，秦培邦自然死活不同意。
马雷已是二十有四的棒小伙子，论战场经验不输给老兵，只是以前在刮民党军队里干过，属于站错队伍入错了行，现在正是重新锻炼提拔的好机会。
堂堂优秀军官让姐姐陪在身边保护，那不成了居家乖宝宝了？成何体统！
再说了，马兰是个女同志，敌后打游击尚能发挥作用，两军对垒硬仗，她只能成为战场上的负累。
“凭啥说俺幼稚，上阵杀敌不是军人本份吗？”马兰死不服气，还想据理力争。
她在老秦手下多年，虽然职务相差许多，但凭着首长“宠爱”，一向没大没小。
但秦培邦这次没顺着她，毫不客气道：“你呀……以为这是在沙家浜芦苇荡里打游击呢？上百万军队决定国家命运的大决战啊！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指挥部里，好好学学主席着作！”
秦培邦话刚说完，114团的冲锋号就吹响了。
解放军炮兵经过简单的炮火准备之后，突击队呐喊着杀向笼在战烟之中的曹八集阵地。
马兰哪里肯老老实实服从命令，抽出盒子炮打算跟上冲锋队伍，却被秦培邦纵身一抱拖回了指挥部。
勤务兵们头回见到师长对女同志动粗，吓得大气不敢出。
“放开我！老秦你……”马兰被他狠狠按在板凳上，感到万分委屈，眼睛一红便落了泪。
自己稀罕的男人没了音讯，相依为命的弟弟又被送上火线，这两人无论少了哪个，她都没法独活。
“战斗结束前，对马兰同志暂时实施禁闭措施，”见到女下属哭鼻子，秦培邦心里也不好受，既想表达柔情，又不能丢了首长尊严，只得违心关了她的禁闭。
向前沿阵地没走几步远，秦培邦就为自己的粗鲁举止后悔了。
他摇头叹气返回禁闭室，略显温柔地安慰道，“这是为你好，放心，有我在，麻雷子不会有事的。”
处理完这档糟心事儿，秦培邦匆匆赶回前沿，望远镜里已没有114团的影子，全团战士杀进了狼烟大阵。
碾庄守军的炮火果然又准又狠，突击队在穿越火线的过程中至少损失了三成兵力。
被弹片划伤的战士不计其数，轻伤者流血前行，重伤和牺牲者遍布于冲锋路径上。
马雷的那个排本有三十多个兵，冲到曹八集阵地前就只剩下一半儿了。
三个班长牺牲一个负伤一个，剩下那个也被敌人密集的火线拦隔在数十米开外。
守在曹八集阵地外围的44师机枪阵地完全按照美国陆军标准构筑，勃朗宁重机枪位于步兵壕后侧高地，火舌织成火网，加上阵地前密布的地雷、陷坑，还有用铁丝网扎起的金属篱笆。
突击部队前进困难，冲锋中的解放军战士割麦似的一茬茬倒伏下来。
马雷被对面机枪压得无法抬头，身边一个战士刚抬起半颗脑袋，疾飞过来的子弹就将天灵盖掀飞了，脑浆溅了周围人一头一脸，没经过这种场面的战友把刚吃进去的早饭全呕了出来。
“排长，这都他妈什么敌人，别的刮党民部队碰到咱们114团，一个冲锋早就投降了。”一位小战士吓得边哭边问。
马雷不耐烦地扇了他一嘴巴：“少灭自家威风，咱们三排不收留孬种！”
小战士挨了巴掌反倒不敢哭了，马排长脸上还挂着战友的脑浆子，可愣是眼都不眨一下。
对上级军官的畏惧超过了对敌军的畏惧，这正是马雷想要的效果。
他用刺刀在土坎上凿出观察缝来，守军的重机枪阵地距离114团突击队前锋有二百米左右距离，散兵线则在机枪阵地前五十多米远的地方。
两挺勃朗宁M2打得又狠又准，机枪手一看就是老兵油子，用的是均是二到三发的短点射。
在**部队时，他同一些重机枪手接触过，有经验的机枪手可以让手中的机关枪打得比狙击枪还准。
唉，这个时候要是李虎巍那家伙在场就好了。
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那个同他争夺姐姐的男人，这仗之后不知还能否见到他。
“团里有命令……”浑身挂彩的传令兵迅速接近卧倒，快速瞅了一眼脑袋开花的战友，面不改色地对传达总攻命令：军号声起，全团冲锋，不惜代价拿下曹八集外围阵地。
马雷头枕***的冻土，野狼似的仰天大吼：“排里还能动弹的活口，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俺冲！记住，子弹专找最怂的货！”
威胁式的“安抚”居然起了效果，余下的战士都在弹雨中镇定下来，做好了迎接宿命的准备。
信号弹如一羽不屈的火鸟飞上阴云密布的天空，司号员喉结滚动，悲壮的音符从黄铜喇叭口昂首飞出。
没有炮火准备，没有重火力掩护，突击队从遍布战场的弹坑里跃起，用血肉之躯迎向守军喷吐口焰的枪管……
一公里开外，秦培邦仍然密切关注战场变化。
外围阵地硝烟开始变散变澹，冲锋战士跃动的背影在敌军火线下挣扎、奋进。
参谋人员报告：“师长，梁政委率领的两个团已经抵达战场，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他澹然作答：“知道了……”
副师长疑惑道：“老秦，你还在犹豫什么？咱们手里有生力军了，现在应该一鼓作气拿下曹八集啊。”
手持望远镜的姿势不动，秦培邦只是嘴角抽了抽：“还没到时候呢。”
“可114团的伤亡太大了，再这么耗下去，这个团就打光了呀！”副师长口舌几乎要冒火。
“可你没看到，对面的44师也快耗干了吗？”秦培邦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望远镜筒，他在等待战场平衡被打破的一刻，“114团是一支铁军，打不垮的。”
副师长和参谋们当然明白秦培邦的用意，在尚未充分耗尽敌方有生力量的情况下匆匆投入预备队，其结果必然是造成更加惨重的伤亡。
但114团是该师的起家部队，一等一的主力，战士个个堪称人才，将来都是排长、班长的料……
马雷在高低起伏的冲锋路径上猫腰闷头和死亡赛跑，脚下的冻土因炮火反复耕犁而异常松软，稍不注意便会单膝以下陷入土层难以自拔。
破空而来的子弹在耳边啾响，子弹穿破**组织的噗噗声从未间断过。
不停有人踏响地雷，破片横飞，冲锋路上躺满了中弹的战士。他们分不清是伤是亡，躺下没多久就被尘土盖作泥塑的俑。
在牺牲了五六个不怕死的工兵之后，铁丝网被剪开数段，冲锋部队跨过战友遗体继续前行。
没人敢在这二百米不到的修罗场中停留，后退意味着更快速的收到死神的请柬，唯有冲过这段绝境方有一线生机。
冲锋部队将自动火器集中到马雷所在的尖刀连里，这个连在抵近44师步兵线60米左右方才全员开火，子弹泼水式的扫出，一发不留。
遭到集火攒射的国民党军阵地暂时哑了火，114团人人变成了与老鹰搏斗的兔子，战士们怒睁血目，嗷嗷狂吼，飞身扑向外廓阵地壕沟。
枪声停了下来，刺刀撞击与肉搏惨呼混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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