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薪火相传
“半山园”距城东七里,距紫金山亦七里,恰为半途,因以得名“半山”,原名“晋谢公墩”,为谢安故居。
王安石二度罢相后,乃辞官回到金陵,在城东门到钟山途中的白塔为自己建造了这所居室。
在园内,王安石结交了许多高逸之友,包括米芾、李公麟、欧阳修和苏东坡等。有一次苏东坡乘船经过金陵,王安石特地骑着驴子,穿着粗布服到江边去迎接。苏东坡也不冠而敬揖,日:“轼今日以野服见大丞相。”王安石笑着说:“礼岂为我辈设哉!”既而两人说佛吟诗,王安石还邀请苏东坡同游钟山,并各自赋诗纪游。可见两个人政见虽不同,但私交和诗文之谊还是非常深厚的。
园子里有穿堂、天井、院落。构造为瓦顶、空斗墙、观音兜山脊或马头墙,乃是高低错落、粉墙黛瓦、庭院深邃的独具江南风格的建筑群。占地面积不大,周围林木环抱,院内有竹有花,真真是一处幽美静谧的桃源去处。
引着客人坐定,有老仆泡了茶上来。
“乃是山间野茶,唤作散楂子,诸位请用。”王棣又轻轻说了声:“家祖在世时最爱此茶,说是涩中有甘,方是人间百味。”
是临川先生最爱呀,几人捧了茶盏啜了几口,入口一股苦涩,稍顷一缕清香自舌尖慢慢散开,果然是苦中有甜、先苦后甜。
王棣的言语中多有提及祖父,却一次也未说起父亲,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并不奇怪。
冯过几人知晓其身世,事实上这不算辛秘之事。
其实,王棣并非王安石嫡孙,生父乃是王安礼的次子王旉。也就是说,他是王雱的嗣子。
王雱,字元泽,汉族江右民系,王安石之子,与王安礼、王安国、王雱被世称为“临川三王”。
王雱自幼敏悟。数岁时,客有一獐一鹿同笼以问雱:“何者是獐何者为鹿”雱实未识,良久对曰:“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客大奇之。廿岁前已著书数万言。
但其却敏感而脆弱,为人慓悍阴刻,无所顾忌,且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后因无法应对官场的尔虞我诈,精神受到刺激而疯疯癫癫。
王雱婚后一年多,怀疑自己的妻子庞氏对自己不忠,每天都找庞氏的错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与庞氏争吵不休,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也充满了怀疑,以貌不类己,百计欲杀之。于是这个王雱的幼子很快就被王雱折腾死了,王雱妻子庞氏凄苦不堪,只能是躲到一间小楼内每天以泪洗面,王安石看到儿子王雱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非常心疼自己的儿媳,于是做主让王雱与庞氏离了婚,又认为庞氏没有任何的错误,不愿意让庞氏背上被休掉的名声,王安石还亲自为庞氏选择了一个好夫婿,相当隆重的将王雱妻子庞氏“嫁”了出去。这件事在当时传为美谈,即“王太祝(王雱)生前嫁妇”也。
其病逝时,年仅三十三岁,朝廷追赠临川伯。因其无子,遂过继叔叔王安礼的孙子王棣为子嗣。
俗话说: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王安石把太多精力用在了变法革新上,以至于忽视了对儿子的教育,王雱人生的失败,做为父亲的王安石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也正因如此,王安石对长子的过继子王棣十分宠爱,退隐金陵时悉心教授,可谓是倾尽了全部心血。祖孙情深,自是不用多说。至于王雱这个嗣父,王棣几无印象,又哪来的什么感情?
王安石重情,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即他的表妹吴氏。
世人皆赞叹其不迩声色,从两件事可见一斑:
他为知制诰时,吴夫人为他买了一个小妾,王安石见到说:“你是谁?”那女子说:“夫人让我在您身边侍奉您。”王安石说:“你是谁家的女人?”那女子说:“我的丈夫是军中官员,监督运米时船沉,家中财产全部用尽(用来赔偿)还不够,所以只能卖了我来补偿。”王安石伤感地问:“夫人花了多少钱买你?”女子说:“九十万钱。”王安石叫来她的丈夫,让那对夫妇和好如初,把钱全赏赐给他们。
有人告诉王安石的夫人,说她丈夫喜欢吃鹿肉丝。在吃饭时他不吃别的菜,只把那盘鹿肉丝吃光了。夫人问,你们把鹿肉丝摆在了什么地方?大家说,摆在他正前面。夫人第二天把菜的位置调换了一下,鹿肉丝放得离他最远。结果,人们才发现,王安石只吃离他近的菜,桌子上照常摆着鹿肉丝,他竟完全不知道!
他与妻子感情甚笃、琴瑟和鸣,共育有三子三女,一子一女早夭,长子王棣英年早逝,次子王旁不仕,长女适浦城吴安持,次女适蔡卞。
听王棣所言,叔父王旁去年返回老家临川居住,祖母被小姑接去汴京安享晚年,这“半山园”也遵祖父遗命会捐献出去改建成寺院,朝廷已批为“报宁寺”。
说这番话时,他脸上掠过一丝黯然。毕竟他在这里住了十余年,此处有童少年所有的或快乐或忧伤的回忆,一旦离去,再想回来只怕不易。
是的,他也参加了今科会试,至于能否取中……王半山的孙子若是不中才是咄咄怪事。退一万步讲,即便不中,他也是要去东京的,祖母在那,姑母也在那,叔祖(王安礼)一家人也在那,他在此处为祖母守墓七载,也该为自己的前途好生规划一下了。
讲真,即便抛开王安石的因素,冯过对王棣的好感值拉的满满的,谈吐得体举止文雅,此即谦谦君子也,所谓“陌生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莫过于此。
在那个时空,关于王棣的记载唯有寥寥数语——高宗建炎二年,金人攻澶渊,死于城守。
事实是,金兵南下时,王棣当时守卫开德府,金兵围城久攻不下,有王棣在金兵很难有所作为,所以金将伪造了一封王棣投降的信件,开德府群众信以为真,他们蜂拥而上将其踩死,之后金兵破城。
三十六计之反间计,就像范增,袁祟焕一样都是被敌人误导,被不明真相的人伤害,死得很冤,王棣被金将伪造投降事件,群众信以为真,蜂涌而上的群众没给他解释机会就发生了踩踏事件,被踩死,之后无知群众因城破被屠。
这个时空,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冯过如是告诉自己。
对王棣“另眼相看”的还有陈亮。
他学无师承,潜心著述和讲学,创永康学派。针对其时颓废不振的风气,他提倡“各务其实”的功利主义,指斥世儒自以为得正心诚意者,实皆麻木不仁,“举一世安于君父之仇,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讲求治国之实效,而用空言掩饰无能。他认为“治者,实也”,“为士者”要有良好的品行;“居官者”要有处理政事的本领,人人都要各尽其职。
他说,刘邦、常威的功业与汤、武无异,其心可以上接夏、商、周三代。管仲助齐称霸,是仁者之事,是王道的需要。基于王霸并用的理论,又认为义要体现在利上,义利并行缺一不可。利,是指“生此之利”。禹无功业,不能成六府(形成天地万物的水、火、木、金、土谷)。乾(天)无利,不能具四德(元、亨、利、贞)。言三代无利欲,是孔子的美化。关于“成人之道”问题:心学让人们安坐不动,不问国家存亡,生民之利,独善其身,作道德自我完善的君子儒。陈亮针锋相对,指出要做“志在天下”,“大有为”的英雄豪杰。这样的人才能“推倒一世”,“开拓万古”,大智大勇,才德双行。
此即继承王安石的事功和革新思想而成为唯物主义,同心学展开尖锐的长期的辩驳斗争。
王棣乃王安石最疼爱的孙子,当继乃祖衣钵也,仅此,就值得他陈亮结交,无有辈份高低也。
还别说,耳濡目染之下,王棣倒真的是认同事功学说,一般主张义利双行,王霸并用。
0K,陈同甫当即将王棣视为同道中人,大有秉烛夜谈之势。
这可不怪他,实在是这段日子为了会试没有找人辩谈,憋的慌。冯过这几个也是不识趣的,就是不肯配合,即便做个合适的听众也行啊。
冯过表示敬谢不敏。
永康学派与永嘉学派并称为事功学派,谈王说霸,倡言改革。专言事功,蔑视理学家的空谈心性命理,认为“义利就在利欲中,故利体现了义,人欲体现了天理。”力图使儒家学说切于实用,“开物成务”。其功利思想,又多少包含对“生民之利”的愿望,有着重要的社会政治意义。一时从学者甚众。
但又有何用?
所谓“事功学说”与“性命之学”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斗争,是两种价值观念的冲突。功利主义思想源远流长,虽经陈亮提倡,但在传统文化中始终未能取得主导地位,现下如此,往后仍是如此。
不居高位,不掌握发声渠道,说再多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YY而言,即便喊破了喉咙……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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