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暴虐天物
老妇人闻听眉头一皱,抬眼看着青衣老者。
老者急忙跪地道:“当年秋萍在月子房亲自查看,确认夭折。
现在看来,她五天后落水身亡,应是自尽,是奴婢办事不力,请娘娘治罪。”
“百密一疏啊,千盯万查依然让只小猴子逃出生天,还真是处心积虑,她们是如何离开皇宫的?你可别说有你拿不下的人。”
青衣老者趴在地上,轻声回道:“今天奴婢回想了半晌,只有一个地方疏漏,伊妃在光宗殡天当晚悬梁,得以发丧同葬。
当时奴婢感叹其贞烈,未去其宫中查看,以至于她宫中女官刘兰儿消失不见。”
“你是说她身边的那个女剑客?对啊~,怎么把她忘了,可查看过录人司存档?”
“查过,那一栏用血涂抹掉了,因她剑术不凡,奴婢曾经留意过,她有个师姐,是修道之人,不过奴婢去西山静月观查探时,已人去屋空了。”
“在咱们眼皮底下,竟做出如此缜密之事,当真小瞧了她们。
既然伊妃有子,且已逃出生天,她为何要选择殉情?”
“只有伊妃离世,那孩子才不会回来,从此无忧无虑的生活,应该是伊妃做出选择的原因。”
“进了这高墙,有几人能独善其身,伊妃可惜啦。
这件事那老狗定然传的天下皆知,咱们就给他加把火,既然刀把递过来,咱们不能不接着。
送信去洛阳,告知洵儿,他还有个六侄儿湘王流落野外,并且皇上有意传位六弟湘王。
让他倾力寻找并散播消息,咱们坐看一场兄弟争鼎的戏码,定然是有趣的紧。”
“奴婢遵旨,那个刘兰儿是否继续寻找?”
“多安排人手,紧跟着老狗的人,他们会替咱们找人,若有机会,你就把她留在身边吧,好歹该有个徒儿养老。”
“喏,奴婢告退。”
说完磕了个头,露出皓白发丝,倒退着起身,出了屋门,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如夜枭般冲向夜空消失不见。
京师大街小巷人迹不见,连树上的蝉儿都很少鸣叫。
从去年春天开始,北直隶已是滴雨未见,这些远古虫儿已经无力拱出坚硬的土地,大多干死在地下。
七天后,当京城钟声敲响,宣告皇帝驾崩之时,龙虎山脚下大武乡,正举行盛大的庆祝宴会。
大武乡的宅院和铺面,除了周边县乡大户入驻外,真正乡民只有了了几户。
东西走向的大街两条,南北走向胡同八条,全是青石铺街,不见一丝尘土。
两条大街整齐划一的种植着榆树,刺槐,核桃,柿子等树干。
没错,就是树干,仅仅二十多天,这些大腿粗细的树干顶端,全部长出三尺多长的嫩枝叶,观之如新生之世,希望之源。
当道门那风雷二将把树干运到大武乡,栽到树坑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小道长疯了。
历代都讲究树挪死人挪活的古训,没人见过种植粗大树干的,还把树的两头锯的只剩不足三尺。
在小道长指挥着把树干种下,还细心搭上支架防止倾斜时,上万人拥挤过来看新鲜。
随着细心浇灌,当树头冒出新芽时,整个大武乡都轰动了,小道长法术高强,可令枯木重生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四方。
大武乡新落成的房屋商铺,已经超过规划的一半,干燥的天气,让新建的宅子很快去掉了湿气。
今天是乡中心功德塔落成,四十七户喜迁新居,赵县丞荣升知县,李家大公子由团练使晋升千户官,大武乡正式批复成立大武镇的喜庆日子。
大武镇的水井村向东已经延伸到县城墙底下,未来合成一处,中阳县就会成为上等县。
这在山陕还是头一份,随着人口增加,再出个中等府州,也不是不可以。
介休范家动用人脉资源,从巴彦淖尔和鄂尔多斯换来了八百头牛和五千只羊,以借贷方式交给了大武镇公事所。
当三千‘贼军’押送牛羊到来时,连小道长都由衷赞扬范氏的义举,更为其强大的人脉所钦佩不已。
镇公所和小学堂前宽大的广场上,成片的凉棚下,从三更天开始,烙饼炖肉的厨子就已经开始忙碌。
按照县里商定的安排,所有喜庆都在今天举行,相关人家自愿捐助物资钱粮,请所有大武镇的人员吃顿饱饭。
近十一万人口参加的‘盛宴’,足够所有参与的大户们吹一辈子了。
各个水井村在村长带领下,每三千人一队,端着陶盆,拎着陶罐排着整齐的队伍向镇公所广场而来。
村长高举着写有村名的大旗走在前头,不知名的黄狗围着队伍欢快的奔跑。
人人穿着整齐统一的灰布衣服,人人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碎石灰浆铺成的驰道两旁,宽三十步,深一丈的自流水渠,已经注满黄河水,这些水是近一千多口水井的水源保障。
岸边杂草正迅速生长,绿油油的秋庄稼长势正旺,一眼望去,满目翠绿。
前来运送牛羊的‘贼军’羡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拘谨的和相熟村民打着招呼。
早知有这样的好地方,谁他娘的还杀官造反,爬梯子登城。
能在这里活着,多好。
镇公所内,赵知县大人和宋文茂,李家,范家等氏家代表正在制定牛羊饲养章程。
不准放牧,牲畜圈养,封山育林,保土保垧得到了官吏氏家的支持和响应。
九斤和李东无处可去,溜达着来到镇公所后面存放牛羊的院子。
这些牛正是大武镇所急需的,秋粮再有二十多天就要收割,饲料储备也足够牲畜安稳过冬。
大武镇严禁打柴,生火做饭用杂草和蜂窝煤,煤炭正源源不断跨跃过黄河运送而来。
不远处开挖的第三条水渠,重新被煤炭铺满,一个冬天能用多少煤炭,都要通过这水渠计算出来。
这片方圆五十里的绿洲,在黄土高坡的穷山恶岭中,正变成人们心中的圣地。
原本攻势如潮的‘贼军’停止南下,多路人马四处圈占煤矿、盐池、铁矿、窑场。
大多数的‘贼军’开始修建山寨挖煤换粮,没了攻城杀官的兴致。
一些有远大志向,想在战马上觅封侯愿望的人,不得已离开原先队伍,加入到四大头领麾下。
一支更有战斗力,破坏力更强的‘贼军’正在形成。
没有了庞大流民跟随,人马精简到不足一万的‘贼军’,连续打退了山陕甘多路官兵的围剿。
重新化匪为民的‘贼军’,通过挖煤烧窑,倒腾草原牲口毛皮,重新解决了生存难题,一片片的绿色,重新回到黄土高原。
‘贼军’强悍的战力,彻底清除了当地的官府和劣绅豪门。
没了赋税徭役,没了胥吏盘剥,没有了**,‘贼军’控制下的陕北,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生机。
咱们言归正传,前来送牛羊的‘贼军’头领周青,外号满天星,他领的三千多人中最大的六十多岁,最小的七八岁。
挖矿没力气,烧窑都不会,攻城还怕死,所以被‘贼军’大首领派出来专门押送货物。
看到九斤和李东二人走来,周青迎上前抱拳躬身一礼:“靖边卫周青拜见道长。”
九斤看着这年余三十的汉子,拱手回礼道:“不必多礼,在靖边卫原司何职?”
“沙埠堡百户,辖三个烽火台。”
“职务不低啊,也吃不饱饭?”
“上去四年前还凑合,这几年除了冬天飘点雪粒子,平常见不到一滴雨。
土地泛碱,草都不长,只好四处打粮,最远去过乌拉山。”
九斤心中叹息,戍边军户原本自给自足,但丰产年月,却要面对塞外兵马侵袭,关内官吏盘剥。
灾荒年月,因不属于当地府州在册民众,没有救济一说。
平时军民一体,将门盘剥更盛,若有衙门大户,**更大于天灾。
念至此说道:“周百户,你观此地如何?”
“世间乐土,人间天堂啊。”
九斤笑道:“别说的那么好听,你多次来大武,也没见你在此地建宅子。”
“道长,非是不愿,而是买不起。
周某头次来时,一亩宅基地八两银子,第二次来,就涨到三十,现在五十两一亩,还是离镇公所十五里外,涨的太快了。”
“为何不到村子里,先住着地窨子,明年开始大规模建房。
凡是村民,签了十五年租赁协约,每年只需一两半银子租金,到期后就可换回地契。”
“实不相瞒,进村子分到公田大队,土地又不准买卖。
虽说每亩上交三成,家中温饱不愁还有存粮,但这地毕竟不是自己的,有些拿不准啊。”
“你的顾虑,和你那帮子人马心里想的都一样吧?”
“是,虽说租子低,可一旦官府派发徭役增加赋税,岂不是又没活路?”
“大武镇这方圆十里,皆是道观土地,原本也是沙土飞扬寸草不生,现在却满目葱绿。
这就说明一点,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只要找到原因,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相比打下一座城,想要改变人心却难上加难。
对于丧失人性,任由私欲贪婪膨胀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已经变成了妖,妖么,当然人人可以诛之。
只有敢于诛妖,勇于诛妖的人,才能守住自己的家园,守住这片绿洲。”
周青听完,一躬到底:“道长所言周青铭记于心,此番回去,便与众头领分说。”
九斤随后又将李东介绍给他,三人边说边向牛棚走去。
八百头牛均是远道而来瘦骨嶙峋,还不能下地干活,要通过一两个月的饲养恢复体质,并进行耕地拉车驯化,才能分发到各村。
九斤沿着牛棚查看,发现喂牛的汉子们正将一袋袋土疙瘩似的东西倒在地上。
牛儿围在一堆堆这种‘土疙瘩’周围,伸出舌头将这东西卷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的好不畅快。
九斤不解的问:“这是喂牛的饲料?是什么东西?”
周青说:“这是从五原那边运来的,当地人种植在河边,藤蔓和根上的小球,牲畜都愿吃,坏的和生芽的不能喂牲口,有毒的。”
九斤走过去,弯腰拿起一块‘土疙瘩’仔细看着问:“你没问过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听当地人说,是哈萨人带过来的,若是断粮,虽然难咬人也能应急吃些,长吃却不行,腹大如鼓排解不得。”
九斤在手里颠着这小小的‘土疙瘩’对周青说道:“你们还真是暴虐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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