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各取所需
弥勒下凡，替天行道。
在场的信众有一个算一个，任谁都绝对想不到这短短一句口号竟然能同时让两个头领犯膈应。
秦峰觉得黑暗森林法则诚不欺我，踏马的刚刚露出身型来跳反，脸前就跳出了个更早就想跳反的。
宋江心里更不是滋味，自己的仁义侠名，那是用多少年艰难困苦的日子换来的！
天可怜见，他宋江作一个税吏，要什么样的好日子过不上？
顶着这么多同行的压力，饿得家里婆娘孩子面黄肌瘦，每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图个啥？
不就是等这个朝廷快挺不住的时候，能站出来，踹上它一脚？
就算当不成皇帝，如果遇到个不世英才，辅助他登上宝座，当个一字并肩王也是好的。
可今天这算什么事儿？
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还不如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三两句话？
这种对比之下的挫败感，比钝刀子杀人还要更折磨三分。
二人虽表面上客客气气，心中却是早已针尖对麦芒了。
无数的教训告诉秦峰，如果一支队伍里出现近似却不同的两种主张，到最后绝对会有一场残酷的火并。
这场火并也许是外来的，也许是内部发起的，但无论如何，对于这个队伍而言，最终的结果都是惨败。
这是历史的选择，一种同根的思潮几乎不会出现两个走向，必须在其中决出胜负后，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秦峰有心缓解一下二人之间尴尬的氛围，遥遥朝宋江作了一揖佛礼，口宣圣号：“弥陀佛......”
“宋壮士，既然咱们想法一样，从此以后，应该通力合作，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你觉得如何啊？”
宋江听着这话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儿。
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十七个乡老子占十六个，你就算是什么降世弥勒，也只有一乡的势力，你凭什么跟我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就是开了聚义堂排座次，就凭你这点儿微末的势力，也难说能排进前十，区区一个小毛孩子，敢跟爷爷我这么说？
他有心刁难秦峰，却怎么也说不出刁难的话来。
毕竟，在咱们的文化环境中，也是有相对能绑架人的文化元素的——老、少、僧、道、妇。
标榜自己是男子汉，你必然不能欺负老人小孩儿妇女。
标榜自己是僧道，必然不能作奸犯科，否则就是愧对神明。
好死不死，秦峰就占其中两样。
憋了半晌，宋江方才讷讷说道：“好，咱们往后就通力合作，劫富济贫！”
“匡扶正道。”秦峰补充道。
“啊！”
“啊对，匡扶正道！”
宋江连忙补充上。
秦峰看着宋江，心里暗自好笑。
这人绝对是故意把“替天行道”四个字给漏下了。
为什么？
谁能说准“天意”到底是谁的意志？
要知道，秦峰这边可是搬出来一个无生老母的！
如果在后期“替天行道”的过程中，秦峰李代桃僵，把“天意”悄悄代替为无生老母的意志，他宋江的话还有谁听？
秦峰听出来了这一点，早早地补上一句“匡扶正道”表示妥协。
争议先搁置一边，大义你总是还得抬起来一个的吧？
宋江有些犹豫，但到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造反这件事，口号实在是很重要。
没有一个响亮而能煽动人心的目标，很容易就会被遮奢豪户散播谣言，直接将自己的事业冰消瓦解。
秦峰对此很满意——总算抬出来一个能替自己挡枪的前排队友，而且还是比较硬的前排。
自己这五岁觉醒宿世智慧的事儿实在是太离奇了，太容易被人攻击了，还是隐藏起来的好。
至于直接领导权交给宋江，秦峰是不在乎的。
毕竟，造反又不是百分百会成功的，这群人的直接领导权并不是秦峰最想要的东西，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和宋江起龉龊。
及早放权，把宋江推出去当领头羊，自己在暗地里借助白莲教发展教众。
即使到最后造反失败，自己还能保佑广泛的民众基础，东山再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宋江一时间没有摸透秦峰的意图，黑着脸，老长时间不说话。
见他这样，秦峰倒也不恼火，双手合十，老神在在地盘膝而坐，对信众们说道：“既然天魁星宋公明下凡了，看来这天下再要不多久就要大乱啦！”
宋江暗地里哂笑一下，心中暗道：果然神棍就是神棍，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什么天魁星下凡？
这小和尚说得就跟真的似的，且陪他玩儿玩儿，看他怎么往下演！
“哦？佛爷？我宋江自问资质平平，如何就是天上的星君降世了？”宋江微笑问道。
秦峰咧嘴一笑，开口说道：“你是天上的星君托胎下凡，自然是不记得前世之事。”
“三十三天外有一块奇石，奇石上有太上老君亲手下的封印。”
“封印里有一百零八颗魔星，这为首的，就是你天魁星，托胎到凡尘来，是宋江宋公明，这是天数在册的，错不了。”
宋江佯作大惊失色：“啊？不是星君莫？怎么又成了什莫魔星？”
也许是故作浮夸，宋江的尾音都带上了瓦舍唱戏的那个味道，颇显得有些......
阴阳怪气。
“弥陀佛......”秦风再次宣了声佛号，解释道，“这一百零八颗魔星，既是魔，也是星君。”
“是要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方才能冲破封印，下界来厮杀抢夺，将大乱推到顶峰。”
宋江惊呼：“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我本是庄户人家，实在看不得血流成河啊！”
秦峰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悲悯而冷漠：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只有将大乱彻底乱完，天下才能恢复大治啊！”
“在这种时候，只有皈依我白莲圣教，有了无生老母的指引和庇佑，方才能在乱世之中有一席喘息之机啊。”
秦峰说罢，将主动权交给宋江，等着看他的表演。
短短几句话，他已经把坑都给宋江挖好了。
兴许是没意识到前方有坑，兴许是有自信能反过来利用这些坑，宋江豪爽地反问道：“这么说来，我们这星君下凡，也是无生老母的指引咯？”
秦峰人都傻了——我就打了个绳结而已，你上赶着来上吊？
点了点头，秦峰说道：“那是自然，像这种关乎天下社稷的大事，命数之中是早有安排的。”
“此番老母谴我下凡而来，便有寻找天命星君的意思在里面。花名册还在我这——”说着，秦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我这儿存着呢，只是我消息不甚灵通，还要宋壮士多多帮助才好。”
宋江拱手笑道：“那是自然，顺应天数，我辈男子汉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说着，朝秦峰治下的众信徒拱手说道：“希望各位和宋某勠力同心，一起跟佛爷共谋大业！”
到了这一步，宋江已经决定将秦峰这个“小佛爷”好好利用起来了。
今天宋江点了头，从此之后，宋江也能借助无生老母，抬出一个更详细的、更有说服力的造反口号，对于现有的天命帝朝廷，就有了足够的法理宣称去发动造反战争。
但是，与此同时，无生老母的神权也给宋江套上了“神权”的枷锁，宋江手中的十六个乡就必须的接受白莲教的存在，甚至直接就要变成无生老母的浅信徒，包括宋江本人在内也不例外。
一场白莲教和梁山好汉的混合，从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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