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纷争之地 无所不争
交州苦厄，荆益富美。
车骑将军府内，孙权在帛上书写这八字，随后向身边人展示。诸侍女与另两名妾室交口称赞，唯独步练师在其中含笑不评。
所思弗得，所念弗成。
又书八字，孙权冒出“吾去处理公务。”在一阵赞美中离去的，不包括二人。
孙权置笔，离去前问身旁垂眉侧立的步练师：“吾的字不好吗？”
“夫君所书，妾不敢私评。”
“但言无妨。”孙权这次加重口气，仿佛眼前的不是妾，而是敌。不过斜视方向不在帛，而是头发。
步练师梳垂髻，是将长发整束披落于背，打出花结式髻。她现在正伏身请罪：“妾不敢有怨，只是交州非全苦厄。州中数郡，倘尽穷乏，士家何以自立？”
孙权出手拉她起身，就像不顾她低眉慎身，应从在将军府院该有的样子，有言：“美人多荷，反劝吾以政为舍。先言不评，后数评立，如此反复，谁人教之？”
“妾……非是如此。”孙权见状，顺势出手撑起另一只手，待柔身可立，收手问道：“前长史同宗步子山可能用之？”
“当悉听夫君意。”步练师的声音很微弱，可又听得极是清楚。
孙权听罢，大笑而还。
建安十五年由最初的沉寂到瞬时的触发，周郎、刘备，现在又来了赖恭。
零陵郡所收纳的赖恭，衣冠虽整，从者凋零，来此返回乡里是为募兵，意图重返交州，击破苍梧太守吴巨，而后树威显名，如前时专称刺史。
桂阳太守全柔得到消息，绕过南郡，遣人询问吴侯。得到的回复是“遣良臣往”。
彭虎叛乱后，丹阳郡兵留驻鄱阳郡。
蒋休清点一下统领人数，有郡兵五十人，宣城带有私兵六十五人，共计一百零五人。去武库按人数领军器，看管的吏士却见怪地问了一句：“去交州何不复置？不然远行一旦有毁，反归咎于我等。”
蒋休恪守蒋钦临行前的嘱托，表示回拒，一向守身的黄柄前来，要令：“本队总计二百人，领五百余件。”
黄柄见蒋休异色，从容解释：“交州险恶，吴巨、士燮、山人，皆不可不防。”
“休弟，军器领之无妨。”蒋壹已先走开，向吏士吩咐所需器物。
孙瑜所遣郡兵，仍从将军子弟且在鄱阳一郡中选择，蒋休计有百余，黄柄计有二百，韩综总集四百，共七百人，仍委押粮职往。真正“应上令”参与作战的，是武射吏千人。
所谓武射吏，大约承袭汉“材官”选例，拔军中勇猛善射者，编为特制。孙权遣此千人，交于鄱阳郡守步骘。
步骘另有受任的职衔，外宣为立武中郎将，统领约一千七百人自鄱阳郡便道南行，先往豫章，过桂阳后入零陵。
步骘尚在策划整军，庐陵郡太守孙贲之弟孙辅此时已从传告，亲赴吴郡，在府中内室参见孙权、张昭。
孙辅战战兢兢的样子让孙权笑问：“兄弟之间若不快，何言于外人？”
孙辅强迫自己正视对座的吴主，未注意身后的张昭，硬着声说：“辅治庐陵，步骘出征，应当予以供给。”
“郡内长史、从事不可供乎？还是用兄令才可行之。”孙权从座中离开，会意的张昭不等孙辅反应，掀帘冲外：“众武士，擒伏此贼！”
“怎敢拘于大臣！我可是朝廷亲授的平南将军，交州刺史！”孙辅脚不驻停，奋身前向孙权。
孙权动眉，出剑划其臂，布缎所制的衣料果不敌当年他从讨刘勋的铁甲，吃痛间被武士绑缚，跪侧倒。
张昭端来一个铁匣子，“此乃明证。”将它倒悬，孙辅与曹操暗通的书信尽数撒落。
“此乃生事阴陷，唯请君兄察之！”孙辅还不死心，挣扎着仿佛要同尚入座时一样。
“主公。”张昭坐在孙权的对座，将信的内容全数读出，声音老而更刚。读完后，孙权扭头看向一言不吭的孙辅，放声大斥：“兄弟之间，本是保固腹心，今汝从内为害，宗庙拱手于敌，权可忍乎！”
“君臣，本是两维一体，今汝辞难引犯，吴越释而矜功，权可纵乎！”
此后，孙权罢辅之位，幽禁于东部，逐杀原庐陵郡任下的一批官吏。而后安南将军的名位授予吕范，交州刺史者正为步骘。至此，孙贲、孙辅兄弟治下的豫章、庐陵二郡被重新整治，贼势渐少。
步骘在豫章郡停留数日，等转为交州刺史后，军队方才再次出发，年已过半。等抵达桂阳，秋没冬现。
赖恭听到步骘为交州刺史的消息后，领召募之士，以“吊君伐罪”之名挥击桂阳，意图重夺刘表治下的属郡。
步骘从太守全柔处获得一千人马，总摄在南平、临武一带交战。
赖恭远远瞅得步骘的军阵，连隙难察。于是在卫队的拱守抵至前阵喊话：“江东步骘，何窃吾名？江东孙权，何夺吾故主之郡！”
步骘听后，竟在二军交战阵前弃马，向前拜身回应：“骘协君共入交州，可除吴巨。君自入，可能平之？”
赖恭冷色照甲，暗地吩咐传令兵士散于众人，权且后军缓撤，保留实力。
步骘见没有即应，上马顾后，命持军旗者摇以传令。
“步骘，汝竞恣攻汉之刺史。”赖恭的退令还没分处下达，步骘已命前阵里潜伏的武射吏起身射之。
“交州刺史者，汉先有朱符、张津败亡，后有孙辅继任，今承于辅，谁为刺史？”步骘的呼声夹在军士的冲锋声，一齐杀入赖恭的前军。后军，韩综骑卒截道掩杀，黄柄、蒋休趋步力战，在临武一地已尽灭其全数。
逃入南平地界的少数人在全柔之子全琮的围剿下难见有余。赖恭，刘表的最后一点影子被折入刀弋，被寒光贯透。
“零陵，亦非恭保身也。南郡刘备为故主之交，何不投之？”一个乡人壮胆相告。
赖恭在此后，终于脱离了轻重难察的交州。接替他的步骘上报战事后，将众直向苍梧。
步练师得以看见了孙权另书的八个字：恭而不得，据而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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