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李穆与屈承开一路直向郢都唐府之中,远远便看到门口簇拥着一大批人,“屈兄,唐府出事了,你是楚人,不好插手,你去后门接应。”屈承开也知道自己若是现身定会给屈家带来无尽的灾难,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李穆施展轻功,从唐府的侧房顶上溜了过去。
“唐昧已经为国献身了,夫人这是何苦呢?独守空闺,不寂寞吗?在下对夫人甚是仰慕,要不,从了我吧。”靳尚的好色之名在郢都人尽皆知,他仗着郑袖的力量为靠山,肆意妄为,此刻,都欺负到了唐昧的夫人身上。
唐昧夫人虽不说绝色容颜,但也是郢都一等一的美人。“靳大人,尚请自重,在下虽不是贞洁烈女,可也是有身份的人,你若苦苦相逼,我只能随先夫而去了。”唐夫人说罢便要向着柱子撞上去,靳尚一把揽住唐夫人,说道:“你即便要死,也要让我快活一番,你可想好了,你一了百了容易,你与唐昧的孩子呢,嗯?你想让他们进奴监司吗,男子世世为奴,女子代代为娼?”
唐夫人怒目圆睁,用手狠狠地指着靳尚,“你,你卑鄙,无耻,下流,你不得好死。”靳尚笑嘻嘻说道:“没办法,谁让我有了这个权力呢,哈哈。”
得意的靳尚指了指唐夫人说道:“你还犹豫什么,还要我给你宽衣吗,现在,还只是我跟你快活,你若是不识好歹,外面的兄弟,我可叫进来了。”唐夫人崩溃地瘫软在地,泪流满面,一点点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雪白如雪的肌肤。“权力乃国家公器,你如此,不怕东皇太一真神的诅咒吗?”靳尚一把抓起唐夫人,将外衣全部撕扯下去,凄厉的叫喊声在房间内响彻。
李穆内力深厚,听到呼喊,急忙奔了过来,唐昧府中乃是奇门遁甲的布局构造,房屋错落有致,很容易迷失方向,他焦急地拍了一下自己当的脑袋,想起唐昧曾给了自己他的毕生所学,急忙翻了出来,在其中找到了唐昧府中的构造。
“我的美妇人,你还是不要反抗了,哈哈。”衣衫褴褛的唐夫人被靳尚压在身底,靳尚捂住了唐夫人的嘴,骂道:“臭婊子,再反抗,就把你脱光了扔到外面,让他们都看看赤裸的唐夫人是多么迷人。”
闻听此言的唐夫人也不再挣扎,闭着眼睛忍受着即将到来的噩梦。忽然,靳尚只感觉自己背后被重物猛然击打了一下,便昏了过去。“师娘,穆儿来迟了,让您受惊了。”
说罢急忙将身上的衣服披在唐夫人的身上,“穆儿,呜呜。”一把搂住李穆,李穆拍了拍唐夫人说道:“师娘,没事了,没事了,这里不安全,您先走,我去救其他人。”唐夫人惊魂未定,抱着李穆半天没敢动,听到李穆要去救人,急忙说道:“孩子,凶险。”
李穆笑着拍了拍唐夫人说道:“即便千难万险,也要让将军族人有安身立命之所在,师娘,能救一个是一个,委屈师娘为我拖延一些时间,出点声。”唐夫人点了点头,看着李穆消失在视线中,罪魁祸首靳尚躺在身侧,拔起随身簪子便在靳尚身上捅了四五下,解了心头之恨。
靳尚倒在房中,其他人自然以为此时大人正在享受鱼水之欢,也就没有打扰,唐昧府中都是一些星象八卦之类的书籍,钱财倒也没有多少,随行而来之人看着没有多少油水,也就纷纷撤了。靳尚的亲兵守在房门口,也不敢进入打搅。
唐昧子嗣被锁在紧邻朱雀雕像的房间里,哭泣叫喊之声不绝于耳,如何处置,还得等靳尚下令。李穆从房顶之上顺廊柱而下,瞬间点了看守的穴道,冲进房间中,“唐棻,不要怕,跟我走,拉着妹妹的手,知道吗?”李穆拉着唐昧的大姑娘唐棻说道。
“嫣儿,不要出声,跟着姐姐。”唐棻已然出落地亭亭玉立,看着李穆,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少侠相救。”李穆急忙拉着他们,一道出了唐府。可怜楚国一代名将,竟会因为一场战事的失利,便家破人亡,楚国政治环境的恶劣,无可挽救了。屈承开在外接应,顺利地便把其余唐府之人接出了郢都,进行安置。
“兄弟,就送你到这里了,高山水长,后会有期。”屈承开抱了抱李穆,有些不舍。“待我将他们送到墨家神农大山,定会回来与你们回合。”李穆拍了拍屈承开,就此告别。唐棻和屈承开也依依不舍的说了一番话,就此三人向着未知的墨家急行而去。
唐昧府中人员的外逃在楚国引起轩然大波,靳尚侮辱唐昧夫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郢都城中迅速传开。
怒不可遏的靳尚下令全国范围内通缉唐府众人,屈原进宫弹劾靳尚,与怀王争论良久,可是在郑袖的偏袒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但此消息传到重丘,事情完全变了味。“将军,切莫冲动啊,三国联军刚刚撤离,若是此刻大动干戈,于国不利。”庄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唐昧身死,他在军中搞了隆重的祭祀仪式,本以为楚王会给唐昧一个体面的交代,但是,他的夫人竟然被靳尚以罪妇之名大肆蹂躏,这要无动于衷,还能是军人吗,当即便要纠集部卒,杀入郢都,活剐了靳尚。
“老子此刻才顾不得许多呢,连年征战,军士死伤甚重,原因在何?楚王昏聩,佞臣当道,民不聊生,我等便要还楚国一个青天来。杀进郢都,惩治奸佞。”周围士卒的热情都被点燃,他们平日里都受过唐昧的恩惠,作战胜利,唐昧遍分余财,从不私藏,对军士宽怀,深得部下的拥戴,此刻以唐昧名义起兵清君侧,庄趫的宣言极具号召力,众人齐声高喊道:“但听将军吩咐,万死不辞。”庄趫将各营将军聚集在一起,说道:“唐公骤逢大难,嫂夫人蒙羞,我等此后在楚国,还有何面目见先祖。今日举兵,乃为讨个公道,日后我等若是战死,楚王亦如此对我们,岂不寒心,今日,以我庄趫为首领,他日若有罪责,我庄趫一力顶上,决不连累诸位。”
下面列席将军也是义愤填膺,“将军但说,我等只管做,日后若是秋后算账,我等陪着将军,保管将军黄泉路上不孤单。”庄趫大喝一声,端起酒碗说道:“好,请各位将军明告手下人,此次入郢都,不强求,但是,不许站在我等对立面,否则,莫怪我等到时不讲情面。”列席将军齐声大吼道:“嗨。”庄趫叫道:“如此,拜托诸位将军,公道在心,全胜而归,喝。”五万楚军锐卒在庄趫的率领下,一路杀奔郢都。
炽羽九凤最快时间就将叛军的消息递给了楚怀王,让楚怀王很是震惊,没曾想对唐昧处置一招不慎,竟会引发如此后果,更为关键的是,此刻十万秦军就在武关虎视眈眈,若是庄趫之乱与秦军入楚,楚将有覆亡之险,不及多想的楚怀王急忙让人宣召屈原。
“纫兰,这可如何是好?嗯?”楚怀王不等屈原坐下来,便拉着屈原的手问道。
“臣启我王,目下之患,乃是我王宠信奸佞,混淆视听,残害忠良啊。”楚怀王袖子一拂,怒道:“纫兰,寡人叫你来,不是让你来数落寡人的,是让你来想解决办法的。”这也是屈原的性格,刚凝直谏。
“我王,叛军打着唐将军的旗号,也就是想为唐将军恢复名分,靳尚大夫管不住自己,险些给我楚国酿成大祸,必须惩治,唐氏族人恢复名誉,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叛乱自可平定。”
楚怀王说道:“政令朝令夕改,如何信服民众,让寡人在叛军武力欺压下低头,绝无可能,要是如此,国人如何看待寡人。”屈原急道:“灵均,十万秦军若是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啊,况且,叛军所提要求,并不过分啊。”
楚怀王怒道:“纫兰,你为何处处为叛军说话,靳尚大夫也是国之重臣,常伴寡人左右,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勋,惩治靳尚,旧贵族们还不得寒心啊。”
“王上啊,靳尚犯了国法,引起众怒,岂能袒护,为旧贵族利益而损伤军中将士,王上,此中轻重,掂量掂量,当务之急乃是防止秦军趁乱偷袭啊。”屈原跪在地上,眼泪纵横。“好,纫兰,如此,便惩戒靳尚,剥夺靳尚参与政务的权力,流放江北两年可好?”
屈原笑道:“王上这点诚意怕是难以打发叛军。”楚怀王也是不耐烦,说道:“这样,纫兰,靳尚之事,全权委托于你,寡人准你便宜行事之权,你为寡人的使者,全力操持叛军事宜,护持寡人面子,不损大楚国威,便可。”屈原拱手道:“遵王令。”说罢便要退了出去,楚王看着屈原,说道:“秦人已经挥师东来,寡人派遣景翠为将,前去抵御,如何?”
屈原思虑了一会,说道:“景将军确是最佳人选,督令粮草,臣以为昭睢便可。”楚怀王露出了笑容,说道:“依你,楚国内忧外患,还好有纫兰啊。”屈原躬身道:“王上抬举了,为大楚做事,屈原义不容辞。”楚怀王哈哈大笑,“装什么装,乐开花了吧,去吧,寡人等你好消息。”屈原笑嘻嘻地便出了王宫。
庄趫带领军士一路进逼郢都,攻下郢都的门户—蓝田。庄趫长期与唐昧协同作战,在楚军之中威望甚高,因此一路攻来,基本也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副将菜和一开始还嘟囔,一点也不过瘾,被庄趫狠狠地骂了一顿,“楚国人打楚国人,说出去,被人笑话,我们是来给唐公讨公道的,不是来掠夺钱财的,没有抵抗,那是好事,说明唐公之事,众多民众心中很不满,我们也是顺民意而为。”此言一出,再也没有人再来打搅庄趫,倒是很多民众,自发加入庄趫队伍,庄趫的叛军也就一路高歌猛进。
屈原得到王命,命人将靳尚绑缚在马车上,围观民众纷纷出来观望,尤其是平日里收到靳尚荼毒的妇女们,全然不顾及靳尚的呼喊,将手中的瓜果齐齐扔向了靳尚。“靳尚大夫,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就是郢都民众,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靳尚将头扭向一侧,不理睬屈原,
“看那,是巴人们,他们在唱歌。”屈原远望,看到郢都大道上,数百巴人们跳着舞蹈,唱着歌,来到屈原面前。“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激浊而扬清,废贪而立廉,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简洁而明快的歌词,昭示着楚民渴望清正廉洁。历史上的巴人们以作战勇猛著称,歌舞堪称一绝,巴国紧邻郢都,文化层面上更接近楚文化,秦国灭亡巴蜀之后,许多巴人便大量退往楚国,以期借着楚国之力复辟。郢都有很多巴人聚居区,叫做“下里”,每当有大型祭祀活动,巴人们便会集体唱歌跳舞,引来郢都数千人来围观附和。
巴人们在族长的带领下,来到屈原面前,齐齐跪在大道之上,“左徒,巴人们经过长期的融合,已经化入楚境,我等殷殷期盼楚国强大,幸赖楚国有左徒,恳切盼望恶人们得到严惩,吏治清明,祖国万年。”跪伏在地的巴人们齐声应和。屈原赶忙从战车上走了下来,将巴人族长扶了起来,说道:“诸位亦是我楚人,屈原承诺诸位,定规劝我王,清明吏治,激浊扬清。”民众们都被屈原的信心所感召,齐声高喊:“楚王万年,左徒万年。”
在民众的呐喊声中,屈原声势浩大地出了郢都。“父亲,我等如此对待靳尚大夫,我王会不会秋后找父亲算账。”
屈原摆摆手说道:“我王并非昏聩之君,否则,对这次叛乱,毫无和平解决之希望,既然希望为父平定叛乱,便不怕任何后果,孩子,跟着父亲,委屈你了。”屈承开看着屈原近几年为国事操劳,本十分俊朗明逸的脸颊上,也开始有了些许岁月操磨的痕迹,不禁感慨万千,眼泪纵横,脸扭向一侧,不再看屈原。
随着车马隆隆之声,屈原等人很快便来到了楚国蓝田。蓝天紧邻汉水,沿河筑城,成为鄢郢间的咽喉通道。庄趫率亲信早早便迎候在蓝田城门,看到屈原驱车到来,急忙前去迎候。屈原此前施行美政,除奴籍贱籍,军功授赏,擢升青年将领,打破旧贵族专一军事,庄趫便是屈原极力拔擢的将领之一,因此,屈原在军中有很大的声望,这也是楚怀王遴选屈原为和平解决争端的最佳人选。
“参见左徒,不忠不孝之臣庄趫负荆请罪。”庄趫俯身参拜,被屈原一把扶了起来,“无妨,无妨,将军忠信,请。”屈原伸手便请庄趫前往内城,“左徒请。”二人手挽着手,同乘车马进了蓝田。
“左徒,我等如此,实是不得已而为之,靳尚小儿,欺人太甚,唐公已然身死,纵使再大的罪孽也该消弭了,即便唐公有罪,也该昭告天下,靳尚欺侮夫人,是可忍熟不可忍。”
庄趫怒气冲冲说道。“将军,靳尚我已经压了过来,只是,他罪不至死,我王明令,你等可随意处置,只是留他一命便可。”屈原拍了拍手,屈承开便将靳尚压了进来,“跪下。”屈承开大喝道。
“小小后辈,敢如此对待国家重臣,我要明告王妃,治尔等之罪。”庄趫跑上前,啪啪两巴掌,“再叫,头给你拧下来。”靳尚一下子被打懵了,“你是何人,敢如此对我。”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
“庄趫。”庄趫一字一顿说道。靳尚低下了头,随即摆手说道:“将军,唐公夫人在下并未玷污,她被人救走了,整个唐氏族人都被救走了,将军明察。”庄趫厉声说道:“你要真的玷污了夫人,你此刻已经是一具死尸了。来人,拉下去,打三十军棍,扔出军营。”从帐外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只往靳尚面前站立一下,靳尚便瘫软在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看,尿了,怂货。”靳尚早已经吓得屎尿横流,庄趫摆摆手,便将靳尚拖了出去,只听到一阵凄厉之声,靳尚早已经叫地死去活来,军营中人对靳尚也不留情,一棍重似一棍,还没到十棍,便昏了过去。
“左徒,唐公之名可有恢复,我王如何说。”庄趫身子前倾,问道。屈原抿了抿酒,润了润嗓子,说道:“唐公名誉因为战争失利,暂时还未沉冤得雪,唐氏族人藐视国法,我王明令不许踏入楚境。”庄趫哦了一声,随即笑道:“夫人可是左徒派人救走的。”屈原只笑了笑,并不答话。
“如此结果,我等还算满意,屈子,军营庄趫已经呆不下去了,此次叛乱,庄趫一力策划,他们只是附从者,能否免罪。”庄趫问道。屈原已经想到此种结局,因此也不加犹豫,说道:“王上允我便宜行事之权,这于王室脸面无碍,免罪。”
庄趫急忙跪服在地,说道:“罪将庄趫,铭感五内,谢左徒。”说罢便卸去甲胄,准备出营。屈原起身说道:“将军,若是在下日后寻访将军,如何?”
庄趫回身道:“但又不平之事,便有庄趫所在,屈子那时流放汉北,不也是替天行道,神龙见首不见尾。”说罢二人哈哈哈大笑,“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只是遗憾的是,不能与左徒共饮几杯,一醉方休。”庄趫说罢便大笑出帐。
一群人乌泱泱站在帐外,日暮西斜,火红的云彩映照着天地,就连叶梢上都渡上了血色。
“将军。”只听帐外一阵山呼海啸之声,所有楚军将士都站在帐外,庄重肃穆。“跪。”一声战鼓之音,响彻四海,楚军士兵齐齐跪在地上,“干什么,干什么,啊!老子只是不当兵了,可还是你们的上将军。都给我站起来,老子带的兵,是国家之兵,是勇锐之师,不是我庄趫一人之兵。”
庄趫喘了口气,大声喊道:“天地有正气,唐公节垂丹青,我等目的已成,此役,左徒承诺,诸位无罪。”“我王万年,左徒万年,将军万年。”楚军将士面露喜色,齐刷刷高喊。“走了。”说罢庄趫大踏步向营外走去。
“楚军儿郎们,向唐将军和庄将军,送别,战鼓之音,起。”屈原在帐前高喊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浑厚嘹亮的战鼓之音声贯寰宇,“吼吼,喉”,楚军齐声操练,庄趫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孤苦,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他没有勇气看一眼这些儿郎们,他怕,这一回头,便不想走了。他怕这一回头,内心的防线就此崩塌,他怕这一回头,听到了那一声,上将军。
残阳低沉了下去,血红的树梢见证了这一名将的离去,渐渐地,风起,云落,青鸟从天外掠过,数万声上将军,道出了楚军最后的倔强。
轰轰烈烈的庄趫叛乱被平定,庄趫远遁楚境,靳尚被吓得精神失常,屈原平定叛乱居功至伟,重新得以在楚国掌握权力,楚国因为这次叛乱旧贵族趁势崛起,借着平叛的由头,大肆扩冲私兵,封地势力重新抬头,楚国陷入分治的乱象。同时,秦人趁着楚国虚弱,连年大战,出兵武关,一路攻城拔寨,杀楚将景翠,气得楚怀王在宫里大骂秦人无信无义,可是那又如何,这就是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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