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风云变幻
“这位巡抚大人,可是来者不善啊!!”
“守备大人不要忘了,那三十个八旗甲骑是怎么完蛋的。”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那三十骑兵是自取灭亡,与我何干啊!!”
鹿长北的脸上带着惊慌,其实他已经猜出来林师爷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只不过一直在装糊涂罢了。
而对面的林师爷此时却没有说话,而是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还在和他打哈哈的鹿长北,看的对方心里都有些发毛,无奈只能先开口:
“师爷有何赐教??”
林师爷微微抚须,眼神越发狠辣,直接冷声道:
“巡抚若是调集人马,则以休整遣兵回乡为由拒绝,若是执意召兵,则可虚派,多则数百,少则百人,置身事外,等朝廷发落。”
鹿长北疑惑的追问:
“如今乃是月初,有何理由遣兵。”
“哈哈---”
林师爷直接笑出了声,紧接着笑着开口:
“临近清明,可提前散兵丁回家乡祭奠,吾朝以忠孝治天下,就算日后白准泰追究,复有何惧??”
“师爷说的是对,只是不可能全部遣散吧,朝廷那边也不少交代啊!!”
鹿长北依旧有些害怕,毕竟擅自把绿营兵遣散,就算是清明节,也得留下一部分守营交差。
林师爷面带微笑,走上前小声嘱咐:
“鹿大人真是糊涂了,往日上头来监察人数,拿农夫顶数的本事,怎么那么快就忘了??”
“哎呀,真是糊涂,糊涂啊!!”
鹿长北一拍脑袋,紧接着看着林师爷:
“师爷真不愧李知府面前的红人,想的这般周全,佩服,佩服!!”
“不过些许小道,何足挂齿,岂能与守备大人安定潜山父老,剿灭数千山匪来的厉害!!”
林师爷的话让对面的鹿长北极为满意,连连称赞对方是“高人”。
两人随后又聊了一阵具体细节,随后林师爷便借着去处理事情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后,鹿长北就宣布要放“四天清明假”,美其名曰,给大家一个尽孝的机会。
至于那些空缺出来的人手,一部分就空着,显得真放假了,一部分直接到城内拉些闲散刁民,廉价雇佣一些附近的农民。
而对于这个决定,自然没有人质疑,毕竟“带薪休假”不止是现代人喜欢,咱大清的官吏同样喜欢。
而回到府衙的林师爷则继续做起了李之南的心理工作,不断的游说对方将城内巡逻衙役调到西城,至于理由,倒也简单,防止许家被捕,更防止有些人屈打成招,栽赃陷害。
而李之南到了这个程度,也只能对林师爷的建议听之任之,甚至还将管辖衙役的权利尽数交给了对方,当权力移交的时候,李之南抓着林师爷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夫身家性命,皆系于文其一人,万望平安!!”
林师爷面露惶恐的看着李之南,颤抖的回答:
“府台大人厚看,林某定当竭尽全力,以致属节----”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后,林师爷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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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一座在外人眼中,萧条和繁荣不断交替的府邸,在有些人眼里,失去盐业的许家,早就没有了合作交往的空间,不如早早断绝关系,以免日后因为借钱烦心。
而在另一批人眼中,此时的许府却是“危机四伏”,仿佛豺狼环伺,随时可能被吞噬。
而在真正的明眼人眼里,此时的许家,就好似即将腾飞的真龙,随时准备飞上天,吞云吐雾。
而在许家人自己心里,却是有另外一杆秤在不断衡量。
“夫君,浩儿在潜山都这么长时间了,年都没有回来过,这当官的每月还是有几天休息的,不如休书一封让他下个月回来祭祖。”
许周氏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丈夫,忍不住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口中哭诉道:
“我早就说过,这官不能当,你非不信,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建功立业,现在好了吧,盐没了,儿子也回不来了!!”
听着身旁的埋怨声,许岸洲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后便用宽慰的语气说道:
“儿子去潜山是去做官,这做官哪里有这么容易,再说盐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家更不懂了。”
“我不懂,好,就你懂,你厉害!!”
“你厉害到让人把盐业抢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没有脸出门,都没人约我打麻将了!!”
许周氏的话让许岸洲有些心烦,只是挥了挥衣袖:
“那些女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前阵子浩儿刚剿匪回来的时候,你每天都被人叫出去,姐姐长,妹妹短的,现在看咱们家败落了,就全跑了,这种人,哼,结交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贴心的家奴来的好,来的有情谊!!”
许岸洲说完就走了,没有再去管许周氏的骂喊。
“大哥。”
许岸民见到许岸洲出来后,立马上前,后者小声的询问:
“府内值钱的东西都运出去了吧??”
“运出去了,前两天接着出船,基本都运到潜山了。”
“大哥,祖宗牌位怎么办??”
许岸民紧跟着的一句话让许岸洲犯了难:
“要我说,不如先祭拜一番,然后再带走,至于祖坟,浩儿说了,有那位师爷袒护,不怕这帮人狗急跳墙。”
话虽如此,但是许岸洲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无奈,毕竟这可是祖坟,谁敢掉以轻心。
“大哥,船厂,还有城内的店铺怎么办,船可以暂时开到江上,可是厂子可跑不掉,城内还有几家原来开的当铺饭庄,这些怎么办??”
许岸民的脸上露出舍不得,毕竟这可是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到时候真起事了,兵荒马乱,难保城内这帮王八蛋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许岸洲眉头竖起,语气不善的回道:
“我儿说了,谁敢动我们家的东西,就砍谁的脑袋,哼,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客气什么!!”
“大哥----”
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哥,许岸民仿佛感觉十几年前那个持刀退敌的许岸洲,许二爷又回来了。
许岸洲这个时候好似真是有当年的气魄,直接拍手决定:
“待事发之后,船帮弟兄皆要入军,若有不从者,长江自有姓名!!”
许岸民抿了抿嘴,随后点头答应。
毕竟他们许家都已经干到谋反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干的。
而且再说了,许家养活的这帮人,就算日后想要置身事外,还有机会吗,真当我大清不搞株连,不玩连坐??
要说这些,那大清可是真“祖宗”,历朝历代,谁也比不上。
“记住,万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不要慌,误了我许家的大事!!”
“是,大哥!!”
许岸民对上许岸洲严肃的眼神,铿锵有力的做出了保证。
后者微微点头,嘴里喃喃自语:
“许氏,真的能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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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装修过的巡抚衙门,看起来要比以往要清爽明媚不少。
至于为什么好好的衙门要装修,这还和最近白准泰获得城内各级官吏支持,拿到盐业分配权有关,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白准泰之前被弄的那么惨,好好的敛财大计被打破不说,还平白丢脸脸面。
作为一个旗人,一个大清二品巡抚,无论如何这口气都是要拿回来了,而盐事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原因就在于盐是如今维系官场地头蛇关系网的润滑剂,没有这个,任凭白准泰把话说干,都没有人会顺从,但拿到盐事的主导权就不一样了。
所谓手中有米,鸡自然来,这句话用在某些方面可以,用在大清官场更是如此。
一个不能划分利益,依靠利益团结大多数人的上官,哪怕他文采再好,再能干,底下那帮蛀虫也会将他看作是“格格不入”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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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个上官哪怕脾气臭不可闻,刁钻狠辣,但只要他能够给大多数人带来好处,他就是好官,这就是大清,一个继承历代“优缺点”的荒诞朝代。
要不怎么说大清是“封建第一”呢,道理就在这里。
白准泰做了这么多年大清忠良,自然是对这其中的关节了然于心,甚至要不是为了多拿一份给自家人,没准此刻白准泰已经能将李之南完全架空了。
至于说所谓的“道义”,笑话,我大清虽然遵奉关公孔子,但那只是皇权需要,做做表面文章罢了!!
要不然林师爷也不会说出那句:
“清室所吹捧者,可信可不信,信之百姓豚犬,不信者豪杰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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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这许家果然是心怀不诡!!”
“许浩,许浩,哼,妄我以为你是个人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蠢人!!”
看着书信上有关许浩在潜山“欺压县令”“嚣张跋扈”“私募兵丁”的各项证据,本来拿到盐事后都想结束的白准泰,直接就笑出了声。
“丰华啊,你说这许浩是不是愚蠢,霸权就霸权,还搞的这么明明晃晃,不知道以为这潜山是他的呢!!”
“这种人不死,真是老天无眼!!”
白准泰此刻的心情好似夏季刚至,就吃下一块透心凉的冰西瓜,那种感觉,真是爽啊!!
胡先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信件,仔细看了几眼,刚开始还好,越看到后面,脸色越“惊恐”,最后竟然有些泛白。
而看到这一幕的白准泰疑惑的追问:
“丰华这是何故,如此愚蠢短视之徒,有何害怕??”
胡先生哆哆嗦嗦放下信件,抬头惊慌失措的看着对面的白准泰,声音抖颤的疾呼:
“许氏欲反,安庆怕是有难了!!”
“刷”的一下,白准泰的脸色立马变了,重新拿起刚刚胡先生放下的信件,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刚看完,手就好似得了帕金森病一样,颤抖个不停,嘴里慌慌张张:
“许氏谋反,我,我难辞其咎啊!!”
白准泰此刻已经彻底明白了信件中表达的含义,只不过越是清楚,他越是害怕,要知道“作恶”“可能造反”和直接造反是有天地之差的,前者只是罪名,后者却是要连累所有人都掉脑袋的。
胡先生此刻却是镇定下来,压着心底的惶恐开口:
“许氏尚在,未反,如今还有缓和做文章的余地,若是真等许氏反了,那可就真是完蛋了!!”
“怎么做,有何用??”
白准泰的眼神不断抖动,此刻就算他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了。
而在听到质问的胡先生则是慌张的挠了挠光滑的额头:
“可先暂缓许家之事,稳住潜山那边,然后写信给附近乡县,让他们调集人马,随时准备支援安庆府城。”
“既然是缓和,总不能真说吧??”
白准泰紧接着又道:
“许浩如今已经做大,光靠周边府县绝计不行,靠府内那帮人没准也不行,这帮人什么货色,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许浩剿过匪,自然更是清楚,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提前通知两江大营,只有他们才能解决许浩这等乱臣贼子!!”
将许浩比作“乱臣贼子”,实际上白准泰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但是没办法,如今许浩做的,还就只能这么称呼。
毕竟许浩是有官身的,官员谋反,总不能叫地方贼寇吧,只能叫谋反!!
“大人糊涂啊,这个时候叫两江大营来,许浩是反还是不反??”
“更何况真叫了,大人又有何罪名??”
胡先生连续两句话直接让对面的白准泰失了神,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此刻的他恨啊,恨当初为了盐业,将许浩调到了潜山,要不然今日怎么会弄的如此难堪棘手,杀许浩,灭许家,只需一个狱吏,现在好了,没有上千大军,怕是难了!!
“对了,许氏,许浩父母尚在,尚在城内,捉起来----”
白准泰直接站起身,说完就要出去让人去抓人。
而在身后的胡先生则是无奈的看着这一幕,静静的等待着消息。
约莫过了两刻,白准泰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
“许家已经人去楼空了!!”
后者直接站起身表情凝重的看着白准泰:
“速遣人去两江报信,若是晚了,便全完了!!”
“可是若是报了,事后,我又该当何罪??”
白准泰的目光中透露着“犹豫”,对于他来说,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下去,拖到他离任,只要离任了,许浩的事情就是下一代巡抚的事情,就算事后再追究,他的罪责也轻一些。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赌那位万岁爷能心胸宽广些,不过这些都主要看一样东西,那就是许浩到底闹的有多大,他要只是个寻常草寇,山匪一样的货色,那大家没准都会相安无事。
毕竟这样的造反在我大清,一年当中几乎到处都是,这些事都不被纳入造反行列,基本上按照“匪盗”论处。
某些偏远地区的官吏更是会将这些人当作功绩报上去,以此来获得上头的注意。
“大人,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江宁找援兵---”
“大人----”
胡先生面色着急的看着眼前犹豫不决的白准泰,一遍遍的催促对方去搬救兵。
白准泰脸色阴沉,最后长叹一声:
“若兵至,此事便由不得我等,去年秋天剿匪,因为折损了三十甲骑,就已然惹怒了万岁,如今再讨救兵,成,我有丢官问责之灾,败,我也有抄家问斩之祸----”
白准泰面带哭腔,抓着茶碗的手不断颤抖,突然俯身在地疾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我只求平平安安度过此任,到时若再起灾祸,无非就是丢了这戴了几十年的乌纱帽,哈哈----”
“若不连累子孙,同族,我无憾矣---”
胡先生见此场景,缓缓的闭上双眼,无奈的点下了头,随后小声说道:
“大人没有动许氏家业吧??”
“没动,没动---”
白准泰连忙摆手:
“我非愚笨粗野之人,此事断然不会贸然下手。”
胡先生听到这话,稍稍放宽了心,随后继续叮嘱:
“可遣中人去潜山与许浩交涉试探,就说我等不纠,他不举,此事可缓---”
白准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
“还需全掌城中兵权,以防许氏狗急跳墙。”
“我这就去写文书,让人去守备大营,调遣兵丁,威慑许氏,让其不敢轻动。”
胡先生立马站起身往外走,刚出门,白准泰就拦住了:
“还是我亲自写吧,鹿长北这个人疲懒惯了,难保阳奉阴违,写完之后,派遣衙兵传送,到时劳烦胡先生你来做监军。”
胡先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速去,莫要耽搁,若是此人有所违背,直接拿下!!”
将文书交到胡先生手里的白准泰,此刻已经彻底放下了所谓的官场规矩颜面,所谓的同僚,地方,面皮,已经丢的一丝不剩,这个时候他只祈祷,祈祷那个反贼许浩是目前还是暗反,而是明反。
暗反尚与余地,明反,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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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时候的潜山,许浩背着手看着天空中的落日,好似心有感应似的,嘴里缓而有序的吐出一首短词:
“南国萧萧闻战鼓,铁马金戈踏江来。”
“残阳如血,英雄负手问苍天。”
“苍天改,历百年。”
“试看今日之中原。”
“谁换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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