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瓜田李下
“客气什么？贞娘也真是，多少年的乡亲了，何必在意这点小事？”黄娘子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笑得爽朗，不过也没故作矫情，大方地接过篮子，转而对绵绵说，“囡囡，你等会儿，让阿郎给你上树摘橘子去，走。”
绵绵笑得眯了眼睛，诚恳地说：“好的，黄姨，我可喜欢吃橘子了，谢谢。”
“囡囡这双眼睛长得真好，跟三月里的湖水似的，清澄干净。”黄娘子被绵绵的笑容晃晕了眼，毫不吝惜地夸她。
“谢谢夸奖，好多人都这么说。”绵绵简单回应了黄娘子一句，她的注意力已然移到了橘子上，目光灼灼地看向一旁的刀子，眼里满是憧憬，兴冲冲地问，“哥哥，我们该摘多少呢？”
“妹妹——”刀子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句，一直用眼神提醒小娘子矜持一些，毕竟这是在别人家。
他方才根本来不及委婉决绝，小娘子的回话实在太快，也太干脆利落了，他根本插不上话。
绵绵恍然未觉，目光炯炯有神，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黄娘子倒是喜欢绵绵这种直爽的性子，慷慨地说：“喜欢摘多少就摘多少，走，先带囡囡尝一尝。”
“好。”绵绵乐颠颠地就跟着黄娘子走了，一点都没有客气的自觉，甚至还不忘招呼刀子，“走了，哥哥，快跟上。”
“来了。”刀子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上，想着小娘子果然是大气直接，一点都不拘泥于小节。
“你们兄妹俩的感情可真好。”黄娘子出言调侃，领着他们往后院而去。
途中，遇见了一位年迈的婆婆，头发花白，一张脸沟壑纵横，眼珠浑浊昏黄，有些老眼昏花了，眯着眼瞧了半天，才颤巍巍地走近前，声音迟滞地问：“大娘子，是谁来了？”
“许家老大的一双儿女，贞娘让他们送都谢礼来。”黄娘子走到那婆子身边，搀扶着她，在她耳边大声回复。
“哦——”那婆子了然地点点头，吃力地说，“是许家近些天才找回来的那个女儿啊。”
黄娘子可以拖长了声音：“对，她叫囡囡。”
刀子慌忙问好：“婆婆好。”
婆子颤抖着手去摸刀子的脑袋，慈爱地回应：“刀哥儿都长这般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婆婆好。”绵绵在刀子的示意下，也乖乖地喊了一句。
婆子笑了，咧着没牙嘴，动情地说：“囡囡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贞娘这些年苦哇，那许家一家人都不是好的，如今你回家了，她的苦日子就到头了，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哇。”
黄娘子赶忙提醒说：“娘，眼下好好的，就莫要提那些个糟心事了。”
“是是是，瞧老婆子这张嘴，也没个把门的，怪惹人嫌的，不说了不说了。”婆子急忙打住，转而热情地招呼，“娃娃们，后院的橘子熟透了，甜滋滋的，你们带些回去，与贞娘一道儿尝尝。”
“娘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这般说的，正要带他们去摘呢。”黄娘子笑得开怀。
“那快去吧。”婆子对刀子和绵绵催促着，“多摘些，娃娃们最喜欢这种酸滋滋，甜津津的东西了。”
刀子与绵绵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婆婆。”
黄娘子领着人往后院去，到院门口，指着院子里的两株橘子树，说了句“随便摘”就离开了。
绵绵望着绿色枝叶间挂着的沉甸甸的黄澄澄的橘子，眼睛都移不开了，呆愣愣地感叹道：“真多啊！”
刀子推着发傻的小娘子往里走，揶揄道：“妹妹，你不是赶着回家吃饭吗？还不赶紧摘橘子去？”
绵绵自诩见过大场面，此时瞧着硕果累累的枝头，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相对而言，刀子就要淡定许多，在绵绵发愣时，他早就开始挑拣摘取了，因着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装，暂时用衣服兜着，已然有四五个了，都是那种个头大、分量足、卖相不差的，一看就是个选果子的好手。
看了半晌，绵绵也不甘示弱，挑了一个她觉着最大的，尝试着动手。
可到底是新手，又没什么力气，这一摘不仅没能把橘子摘下来，反倒牵连下不少的绿叶，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搅得周遭的枝叶也不停地摇晃，发出“簌簌”的响声，而绵绵更是被反拽了回去，整个身体倒向橘子树。
幸好刀子及时发现异常，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如若不然，她可能得把橘子树给压塌了。
“谢谢哥哥。”绵绵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刀子还未回应，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厉喝：“做什么的！”
绵绵被这突兀的一声喊惊着了，吓得一哆嗦，心中觉得莫名心虚是怎么是回事。
二人循声望去，就见一旁的院子里篱笆旁站着一个黑黝黝的高大汉子，正对着他们怒目而视，神情很是严肃。
“李哥——”刀子认识这个汉子，正想开口解释，却被严厉地打断。
“你们两个小崽子，赶紧离开，不许偷摘橘子。”那汉子不愿听他说话，直接开始驱赶人。
刀子正想开口解释，就听绵绵一脸茫然地问：“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今日你擅自摘橘子就是不对，赶紧离开，否则我要叫这家的主人过来了。”汉子威胁道。
“那你只管叫呗。”绵绵已然平静下来，态度也变得大方嚣张起来，毕竟他们可是经过黄娘子允许才来摘橘子的。
一旁那汉子不知就里，听了这话，自然而然便当作了不知错的挑衅，当即便抄起一旁的木棍子，举到半空中挥舞了几下，凶巴巴地吓唬他们：“快走！不然我就要来打你们了。”
“李哥，我是许家的刀子，这是我妹妹。”刀子连忙将小娘子拉到身后护着，而后开口解释。
“原来是许家的啊。”姓李的汉子放下了棍子，神色却没有多少放松，语气倒是缓和了些，“那你们走吧，带着摘下的那些橘子，但以后不要再过来了，这两棵橘子树是有主的，不是你们想摘就能摘的。”
“就这么几个橘子，还不够我塞牙缝的。”绵绵不是特别满意，对刀子说，“哥哥，咱们摘一些吧，二十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话说得极其大声，足以让那姓李的汉子听得明明白白。
“你这个女娃，怎么这么不受教呢？”姓李的汉子一听，果然生气了，又冲着绵绵挥动手中的棒子。
绵绵倒是不怕，从刀子后头探出小脑袋，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你是谁？”
“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赶紧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姓汉子不答，只是再一次恶狠狠地威胁。
“就不走。”绵绵态度强硬，“今日不摘取足够的橘子，我是不会离开的。”
李姓汉子原本打算按耐着性子，好好同这两个娃娃说，可没想到这女娃会这般不识抬举，握着棒子便要翻越篱笆。
就在这时，黄娘子拎着篮子走进来，笑盈盈地说：“瞧我这记性，都没给你们拿个东西装橘子，就用——”
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了李姓汉子，诧异地问：“李家哥儿，你这是？”
“黄娘子，我——”方才还一副强势做派的汉子此时不知为何，居然有些张口结舌了，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姓汉子听了黄娘子的话，哪里还不明白事情的始末，敢情这两个小家伙是经过主人允许才来摘橘子的，什么偷摘，整件事根本就是一场乌龙，而自己差点就多管闲事，对小孩子动手了，眼下的场景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这位哥哥说要帮我们摘橘子。”绵绵好心替这个木讷的汉子解围。
“原来如此。”黄娘子了然地点头，冲着那汉子竖起大拇指，“李家哥儿，你真是个良善人。这些年若不是你时常相帮，别说橘子，可能连这两棵橘子树都保不住。家中也仰赖你出力，不然我与娘定是应付不过来那粗重的农活。”
李姓汉子憋了许久，才不自在地回应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好人有好报，李家哥儿你定然能娶个有福的娘子。”黄娘子顺嘴感慨了一句，而后她便将篮子递过来，取出篮子里的剪子，给绵绵演示如何从枝头上剪下橘子。
绵绵接过剪子，围着树左看右看，饶有兴致地挑拣自己认为甘甜的橘子。
李姓汉子还卡在篱笆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上不下的，有些尴尬，想说些什么又没说，还是看着黄娘子。
“李家哥儿，你不是说要帮阿郎和囡囡摘橘子么？怎的还杵在那儿啊？”黄娘子瞧了一眼李姓汉子，古怪地问。
“我这就过来。”李姓汉子闻言，拎着棒子就越过了不高的篱笆，来到黄娘子一丈远的地方，乖乖地站着。
黄娘子瞧着眼前人傻愣愣的憨憨模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动手哇，橘子在那儿呢，又没长我身上。”
“哦。”李姓汉子二话不说，应了一声，扭头就遵照吩咐开始摘橘子。
刀子旁观到这儿，也算看出些苗头来，低声跟小娘子说小话：“妹妹，你是不是早就瞧出李哥不对劲？”
绵绵没有答话，一心一意地挑选长相好的橘子。
李姓汉子也是干活麻利的，眼光也好，一伸手就拧下一个，动作迅速而准确。
三个人一块儿努力，没一会儿就摘了满满的一篮子，黄澄澄，鲜亮亮的，煞是好看。
黄娘子去而复返，用盘子装了几片豆干和一小块豆腐，递给李姓汉子：“这是阿郎拿来的，李家哥儿也尝尝。”
李姓汉子哪能收下，慌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这是给你的，娘子留着自个儿吃就好。”
“给你就拿着。”黄娘子故意沉下了脸，一脸严肃地强调。
立竿见影的，李姓汉子立即接下了盘子，僵硬地端着，一动不敢动。
黄娘子不满道：“早拿去不就好了，非得让人逼着。”
李姓汉子立即表忠心道：“下次不会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不会反驳。”
刀子和绵绵站在一旁，靠着极端良好的自制力才不至于笑出声来。
即便如此，刀子仍然免不了同小娘子说悄悄话：“李哥真有意思，不像邻居，倒像是——”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来，似乎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绵绵替他补上：“像怕妻子的相公。”
“对对对。”刀子急忙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慌忙小声警告，“妹妹，事关名节清白，不可随意玩笑。”
绵绵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但终究没有继续调侃。
黄娘子没听见这两人耳语般的谈话，只见他们交头接耳，感慨了一句：“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刀子仿佛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不由一阵心虚，尴尬地嘿嘿干笑。
而绵绵却淡然许多，想着赶回家吃完饭，提出告辞：“黄姨，我们先回去了，多谢款待。”
黄娘子见女娃笑盈盈的模样，心中欢喜，也笑着回应：“好，以后想吃橘子了，就来这儿，多少都有。”
“谢谢黄姨。”绵绵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模样。
“黄姨，多谢，回见。”刀子简单告别后便领着小娘子往院门处而去。
“多谢这位李家哥哥。”绵绵却忽然扭头冲着李姓汉子道谢。
李姓汉子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举手之劳。”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绵绵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她意有所指，有心提点一二，却没得到理解，只见那李姓汉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显然一个字都没听懂。
不仅是他，连同刀子和黄娘子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绵绵，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绵绵无奈，只得讲话说得直白些：“你瞧这这橘子，鲜亮金黄时便可摘下，错过了时节岂不可惜？”
李姓汉子愣愣地点头，茫茫然地点头：“嗯。”
这还是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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