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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此身亦飘零(十)

小说:帝宫痕作者:十月青字数:3648字更新时间 : 2021-12-31 04:5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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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晌未答,直到她适应了眼前的幽暗,才是道:“一来是朕的心思,你一人过来这里,免不得是要想家,朕带你回去江都,也是应当。二来,则是为了..”

他放了手,留她急忙问着:“是什么?你快些说来。”隐约之间,她似乎心中有了异样的感受,竟是有些酸楚,却不知为何。

已然顾不得其他,仰着脸来,看向他去。

“你二哥于十五那日,是要成婚了。”

她只管是笑着,而后又红了眼眶,低了头来,深嗅了一道香气。融合了寒意的香气,亦让她十分清醒,她也知,是他亲自所言,定然不会有误。

“你可知是谁家的姑娘?”

他便是将藏着的密信拿出,递了她面前,她速速看过了一回,过后盯着信纸,低声道:“二哥,紫兰,如此便好了。”

她于北地得知了此事,心上已然是高兴极了,可是面上依旧有些忧虑。

他道:“你只管随着朕前去,凡事都有朕在,自然无需你来忧心。”

是了,他最能明白她的心思,回去虽是容易,可依着她如今的处境,江都岂能容她。又或是搅和了二哥的婚事,让父亲为难,让天下耻笑,倘若如此,她便绝不能回。

“我该以何种身份回去?怕是不妥,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江都,我已不能回。”

匆忙合上了信纸,转身抹了把眼泪,这就要往底下去。

“并非是难事,只要你点头,朕自当有安排。倘若是你不愿,也罢了,来日方长,日后会有时机与你那二哥相见。”

她停了步子,回眸过来望着他,她如何不愿呢,只是不敢。

西风骤起,吹得雪花四下乱散,落在她面上,凉气透骨。他走近了,道:“这会儿不必急着给朕答复。”

眼见着天色变了,他便不能带她在此处久留,行至她面前,低身下来。她不解,于是问:“你这是..”

“背着你回去。”

她心中一阵暖,“哪里这样金贵了,我自己会走。”不由得她推辞,他命令道:“过来。”

末了仍是他背着她往底下走去,小道并不陡峭,只是雪天的原故,路上有些湿滑,但尚且能走。

他的步子十分小心,她亦是提着一颗心。

凑近在他耳边,她道:“放我下来罢,路上滑,你又背着我,很是难走。”

实则,她不愿来拖累他,就如这般,要是只他一人,怎会被这雪花困住了步子,行的这般小心,让她心里难受。

“你要是怕,就闭起眼睛来。”

她缓缓道:“我不怕..”而后,且是随着他去了。

待二人稳稳来了底下,众人一见,皆是大惊。却又不好上前来,只得站在原处不动。

她红了脸,小声对他道:“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他知她面子薄,于是应允了她,这丫头倒是捂着脸就往回跑,他笑望着她的身影,细小一道,很快便是远了。他未追去,只在等她的回答。

这夜,她带了星竹,又同上回一般,悄然来了紫宸宫。

“可是不怕冻,让他们过来说一声,朕过去就是了。”

她也笑道:“这回是坐了暖轿,不冷。”

两人进了里屋来,她自己寻了个地方,稳妥坐了下来,才是道:“何时启程?”

说罢,望着他便是笑了起来,不必表明了来意,他自是懂了。

“愿意去了。”

她垂眸暗笑,“回家去呢,我当然是愿意。再者,你之前已是说过,凡事有你在,既然如此,我心里有那么点儿忧虑,这会儿也无了。”

他过来道:“不枉朕今日冻了一场。”

见他还敢这般玩笑,她便是恼了,嚯的一声起了来,又忙问:“可是冻着了?”

“哪里这样金贵了,朕不过是在宫中随处走走,难道是还能冻坏了不成。”

听得一个“坏”字,心下顿时揪在了一起。这话,还是她所言,换到了这会儿,竟是被他拿来一用。

“到底如何了?可是要让太医过来?”

连连急问之下,她自己都不曾察觉,悬于他的心思,甚至是要超出她自身来。

见她当真是急了,他才道:“朕无事,只要你往后都同今日这般听话温顺,朕便是高兴。天下事于朕又有何难,只是这世上有你一个,让朕无法放下。”

“我向来最是听话。”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虽是有不满,实则心中暗自在回想,究竟是何时惹了他不高兴。思来想去,更是觉着他话中有话,让她琢磨不透。

仍是问了一句,“当真是好了?”

“好了。要是不好,怎能带你回去江都。从你过来到这会儿,已是问了朕数句,朕便也要问你一句,可是按照先生给的方子,按时服了药,可曾粗心过?”

她目光一横,“我怎敢马虎,如今星竹和菁儿倒是比我还要看重那方子..”

说了一半,忽的就想到了绿绮,那丫头如今可好。原先她时常是怕无人为伴,如今留她一人在宫中,她该如何度日。只盼着她能跟着好主子,待日子久了,忘了自己罢。

牵她过来复又坐下,身后挡住了大半烛光,他望着她的面庞,眸光如刃。她似有闪躲之意,垂眸下来,眼珠微转间,更显着她瞳仁黑亮,无一丝污浊气。

“她叫绿绮。”

“是。”

两人还是头一回提起这个丫头来,如今她在这里,便是不愿再提起原先之人。

匆忙扯了旁的话来,“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见她如此,他暗中自责。

要是能够早一些带她过来,何至于让她受了万般的委屈。可到了今日,已成了定局,何谈那些去。

他仍是想要挽留她在此,正要说话间,外头是小黑过来道:“皇上,阳州方面有消息过来。”

闻声他是有正事要忙,她便是告辞了,领着星竹回了琼华宫,着手备着行装。

他自是送她到了宫门外,见轿子去的远了,这才转了回来。

小黑面上有些为难,早知道娘娘在此,便不该他来打扰。

他道:“怎不说了。”

小黑辨不清皇上的意思,方才皇上明摆着是不想让娘娘回去,这会究竟是恼了,还是不曾,都怨他来多了一句话。

见皇上盯着他,大有不轻饶他的意思,小黑面上便是又笑又愁,小心道:“皇上,要不再去琼华宫将娘娘请过来?”

“朕问你,阳州如何?”

龙君聿已是变了脸色,小黑心下猛然一惊,竟是他又糊涂了。“回皇上,密信在此。”

当即将信呈了上来,他看后方道:“余下州县如何?”

小黑听出了,皇上所问的是那从南曜取得而来的地方,即刻回道:“只是阳州如此,其余之地并无异常。”

“传朕口谕,让程左速去阳州。”

私下里又吩咐了些,小黑领命,丝毫不敢耽搁这就去了。

次日,将宫中诸事安排妥当后,龙君聿携她便是动身南下。

只带了小黑同一些暗卫,她更是简单,只怕人多过于显眼,她竟是连一个丫头也未带上。独自随着他,这就往江都去。

马车声响,行走了开,带着她的思绪,随着车马一路驰骋,尽是往江都而去。

她从未敢想过,这样轻易的又能回家去了。念及二哥与紫兰的婚事,她更是满载了期盼,纵然不能相见,只愿能够远远的望一眼,便也足够了。

一众人行的不急也不慢,有着他在旁照料,路途算不得辛苦,便是到了江都。

随着进了城门,当真是回来了。直到这会儿,方才觉着不是梦了,暗暗触动了她的心神,只是背过脸儿去,鼻尖一酸。

他道:“回来了,应是高兴才是,怎又哭了?”朝她递了帕子。

“我才没哭..”

虽是这样说着,却是急急接了帕子来,捂着脸儿,又转过去,避着他。

他并未拆穿她的小心思,悄然寻着她的素手来,暗暗握紧了,已是于无形间为她撑起了一座山来。

仍是原在江都的住处,车马直径往宅院而来。稳稳当当停在了大门外,早就有人在等候,一见是主子来了,当即过来迎。

未在外多做停留,他依旧执着她的手,带着她进了宅中。

一下来马车,便是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垂首同他一道往门内去,两人的步子皆是快,如今回来了,她更是处处小心留意,只怕出了差错。

大门复又紧闭了上,今时她竟是又来了此地,且是同他一起而来。恍惚间,好似还在那夜,一切都没变过,她笑道:“兜转了一回,还是回来了。”

“可还怨恨朕?”

此刻独自面对着他,她不愿答。他却捏着她的手不放,定是要她亲自说出来才肯罢休。

她面上凝着笑意,此时再瞧着眼前景物,不免思及往昔。

那时,她被送去北地,心心念念着的都是要回家来,北地有他又如何,终究不是她的归属。

纵有百般念想,究竟何时能归,她不知,更不敢想。

如今,又一回踩在了江都的土地上,除去怅然之外,她竟是觉着也生了些陌生来。或许是她离开的太久,心底里早是掐断了对江都的念想,才会如此。

“如今我能依仗之人,也只有你了,你且容我想透了,再来告诉你。”说罢,顿了一阵子,她又道:“你尽管放心,我定是不能偷跑了去。”

虽是她嬉笑之言,也听得他眉上一皱。知道他不喜听这话,她便也噤了声。

只管让他握着手去,很是听话的模样,良久他才开口道:“何时你才能够让朕放心?”

实则还有后半句,他未说出口。心下道:何时,你才能让朕知道,你的心意?

“我..”

她听得前半句,忙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她于此时才是领会了,言语间也有苍白,心中闷着万语千言,总也不得开口。

明白她的窘迫,他倒是不曾追问于她,“一路过来,你也累了,好生休息,待明日随朕去萧府。”

“嗯。”

虽是不知他有何法子,也听话答应了,一旦想到明日二哥就要成亲了,忽来的喜气是要冲过了所有不快。她低着头,暗暗笑着,只当是为了二哥与紫兰,她也要提起精神才是。

.

锦王府中,早就有眼线前来,说是那宅子中来了人,且将所见情形细细道来。

夜泽听罢,便命探子继续守在宅子四周,又道:“如若有异样,随时来告诉本王。”

待探子领命去后,夜泽独在书房呆坐了许久,倘若是他猜测不错,应是她回来了。

萧云大婚,这等消息自然瞒不过北地皇帝,可他怎会带着她回来。夜深了,房中寒凉入骨,他忽的起身,惊听关节处喀嚓一声细响,纵然苦思许久,却仍是想不明白。

房门外,王妃已等候了许久,只敢隔着门唤了声:“王爷。”

王妃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底下奴才过来找她,只说是王爷在书房中关起门来,任谁也不见,任谁也不搭理,众人无法,只好过来请她来瞧。

她问道:“白日里王爷可是见过什么人,又或是..听得了什么消息来?”

底下人回话,“不曾见过外人,都是府中的熟脸,倒不知同王爷说了些什么话。”

这下也让王妃犯了难,王爷近些日子已是好些了,本以为就此能让王爷回心转意,往昔那些苦日子也算熬到了头,好端端的,怎又出了乱子。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已是搅得她心下乱极。

夏岭正是赶来,王妃气道:“不知今日来了何人,同王爷说了几句话,便是成了这样。”

“王妃莫要动气,老夫这就差人去问。”

她这才算是暂且压住了心下火气,只等着差人去问话。还未等到底下人来回话,房门便是骤然一开。

夜泽一脚踏了出来,踩得地砖闷声一响,众人皆是不敢吭。

王妃有话要问,也只好憋着,暂且是不敢上前来。

他出了门,是要往外而去,夏岭跟随在后,“已是这个时辰了,王爷是要往何处去?”

步子未停,他道:“随本王进宫去见皇上。”

夏岭面色有难,又无法阻拦,只好前去安排了车马,随着王爷入了宫。

待进了宫门,夜泽下了马车,快步往明正宫去,当是江渊值夜,一见是王爷来了,江渊忙来道:“王爷这会儿过来,可是有紧要事?”

夜泽略略点了头,“皇上可是睡下了?”

“还不曾。”

能让王爷深夜赶来宫里,定是有要事,江渊前头领路,夜泽随之进了寝宫。

“皇上,是锦王来了。”

次间,夜珩未看他一眼,“朕准许你能入宫来,你倒好,竟不分时辰,尽管是随心来扰朕。”

夜泽一旁垂首,皇兄说的是,他这会儿入宫来,确是不妥当。

然而,要是不将此事告知皇兄,他揣在心里,哪能好受,实实是煎熬,于是道:“是..有急事,这才忘了时辰。”

夜珩搁了笔,看向他去,问道:“何事?”

临来时已在心下暗自揣摩了多回,一到了要他开口,言语间仍是有些打结。

好歹是先理顺了气,方才道:“是那北地皇帝带她,回来了。”

只字未提是谁,然话音落地,夜珩已知道是她。

“可还有事。”

夜泽拿不定皇兄的态度,只得道:“只这一件而已。”

说罢,瞧着皇兄是起了身,行至了跟前,才对他道:“还有谁知道?”

“旁人都不知。应是萧府二公子要大婚的原故,她这才回了来。”

殿内良久未有声响,夜珩复回了桌案前,眼眸当中似有些恍惚。

在他眼皮底下,龙君聿竟是敢送她回来,实为猖狂小人!如此,是送上门来的,岂有放了他的道理。

砚台落地击起一声凌厉刺耳,霎时粉碎。碎片四处掷得七零八落,细小一些微微打在夜泽身上,他深知皇兄是动了大怒,当即跪了下,又道:“既然是来了我江都,便是大好良机,只要捉了他龙君聿,天下自然不愁,就连她..也能一并夺回。”

他这般一想,便是来了斗志。不错,只要捉住了龙君聿,夺回平城,阳州以及那南面数城又有何难。

“皇兄,此事还是速速了结的好。哪怕是拿不回平城,阳州,能够将她夺回来,此番也必要动手才是。”

夜珩心下自有他的打算,当初她走,是龙君聿耍了手段,可是,终究是他败了,才让龙君聿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倘若他暗中动手,迫使龙君聿交出她来,不是不可。只不过,他又有何颜面来面对她。

当日,为保江都,纵然不由他选择,将她舍弃却也是真。

而今,仍处于天下动荡不安之际,实则,他于下风。若是稍有不慎,激怒了北地,大军倘又来犯,江都又将处于岌岌可危之地。

或是为了她一个,置曜国于不顾,若是她心中有他,他定是豁命一试。可她心里到底有谁,只怕他拼了全力,到头来,也换不得她半分心意罢。

“明日便是萧府的大喜日子,你只当不知此事,莫要给朕惹出乱子来。”

夜泽本还有话要道,他却是摆手,夜泽心中不甘愿,却也无法,只得应了声,“是。”这便退至殿外。

匆忙又回了王府去,这一来一回间,待他回了王府,天色已然是微亮了。天地透出一抹淡白,合着月色湿湿润润的显着微光,清幽如水。

这夜终究是过罢了,只等天明之时,又该是一番热闹场面。他收了目光,转身又回了书房去,心道:为何亮的这样快,倘若可能,他宁愿夜光长布,永不要天明才好。

萧府。

紫兰前些日子便是随着爹娘回了老宅子,她已是即将过门的夫人,往后的日子,自然无需她来伺候人。便是回了自家去,只等着成婚。

正赶上是元宵节,外面本就热闹极了,加之相府娶亲,早早的消息便是传了遍,这才一大早相府内外均是站满了人。

她换了一身小厮打扮,且是换过了一副容貌,躲在众人当中,已是不显眼。

无人能识,亦是无人知,这竟是那相府的二小姐。她不敢出一声,只得远远看着二哥迎娶紫兰过了门。

龙君聿于暗处悄然护着她,待礼毕之后,方才低声同她道:“别哭。”

“我没哭..”

她只是不认,匆忙抹了眼睛,他也道:“既然都瞧见了,也该回去了。”

“我..”

她还揣着多余的念头,本不该有这般念头,是今日回了府中,才勾起了心底暗藏许久的心思来。

垫起了脚,悄声在他耳旁道:“你瞧,那里有条小路,你且等我就是,我去去就来。”

一手指着前方,不等他答应,这就要跑。却是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让她不得动弹。

“你!”

见他大有不放手之意,她又好言道:“我不跑,真的,你要是不相信,跟着我一同过去就是。”

他冷着脸,“并非是朕不相信你,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你要是当真要去,朕只得随你一道。”

“是我胡闹了。”

今日回了家中,她还是不知足,贪心的想着要见上娘亲一面。方才离的那样远,让她看不真切。

先是于他一步,这就要出府去。他紧随着她一道,也知她的心思,可是他不能,倘若今日放她去了,来日便是无穷的祸患。

当他是恶人罢,只要能留她在身边,哪怕是为恶人,他亦无妨。

正是要出了大门去,眼前突然闯进了许多人来,这样大的阵仗,不知是哪家宾客。

她也无心细看,小心握着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眼见着就要出了大门。

不过一瞬,四周皆是静了下来,她还不知何意。直到是他出现了面前,才知,原来是他来了,怪不得。

她有十足的把握,他定然认不得她,这才肆无忌惮,明晃晃的一张脸,就在夜珩眼前,也不闪躲。

两人这般同夜珩直面遇上,她不怕,他更是不惧。众人匆忙行礼过罢,许是压根儿就没看见她,待夜珩入了府中,她扯着他,便是跑出了相府。

直到回了宅子,才算松了口气。

他笑道:“自从你回了江都来,连着脾气都洒脱了不少,日后回去京城,也要这样才好。”

她才懒得搭理他,揭下面具来,扔了桌上,而后半晌无话。

“不如,朕带你再回去一趟。”

她没好气,“不必了。”

他却是高兴了起来,她自然不明白,这人哪里来的笑意。反正她笑不出,也不愿见他乐呵。

转身就往门外去,他在后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并未前去拦着她。忽然就敛了笑意,这丫头心里难受,随她出去走走,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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