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分道扬镳
大谷联队几次试图追上200师残部,但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奏效,追兵一旦靠近那位殉国将军的灵柩,中国士兵们就会发起狂来,不但阻击打的凶,甚至还能在撤退路线上组织局部反冲锋。
零零散散的交锋了四五次,日军也有些乏力,过了南坎与八莫的中间点之后便停止了追击。经历茅邦之役,勉强突围的200师仅剩1000余众,一个师打剩半个团。
高吉人的伤势不轻,躺在平板车上动弹不得,一名医护兵手举着吊瓶替他输液。虽然他实际已无法指挥,一路上仍不停问着队伍行进到哪里了,距国境线还有多远,鬼子是否还在追击。
“善庭兄(高吉人的字),我们距离八莫还有一半的路要走呢,鬼子被我军打退,暂时组织不起更大规模的追击。”郑庭笈用纱布替他擦去血污,眼中尽是关切。
“那附近应该没有鬼子的其他驻军了吧?”高吉人仍不放心。
“倭寇的56师团分兵太散,想要控制整个缅东是不可能的,这张网已被我们破出了大洞。”郑庭笈的语气十分肯定。
高吉人强忍伤痛,十分困难的点了点头,接着却下达了一道分兵进行的命令:“老郑,入缅之前戴故师长和我详细研究过中缅边境的地形,八莫与南坎之间有一条小道,通往云南腾冲。你带着主力护送戴故师长灵柩先走,为兄我率余部再往北行一段路,替你引开可能的追兵,从片马方向归国。”
郑庭笈正欲争辩,高吉人稳稳的按住他手,语气无比平静:“没时间争论了,记住,不要把全部希望放置在一艘渡船上,200师是**精华中的精华,无论如何都得带一部分种子回去。”
郑庭笈含泪点头:“好,那我只提一个要求,你走腾冲方向,北进之兵由我指挥。”
全师暂时停下脚步,开始按照团营建制分设路线。郑庭笈找到丁三爷,向他简要转达了高吉人的命令。
“郑将军,此时分兵是兵家大忌……”
郑庭笈制止了他进一步的质疑,神情暗然道:“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我等唯副师座之令是从。丁上尉,你部随高副师座一同归国吧。”
“郑将军!”丁三爷不顾军阶之别一把拉住了他,“高副师座是为了给200师留下重建的种子,这道理我懂。但您选择继续孤军北上实在太过冒险,如果非得这么做,请允许我和我的弟兄们跟随您同行。”
其实在郑庭笈看来,这个小上尉和他手底下十几个兵的存在意义已不大了,请他与主力同行,那是出于对兄弟部队的好意。既然此人坚持,他这个少将也不便强人所难。
临别之际,高吉人躺在担架上向丁上尉敬上最后一礼,轻轻说道:“一路保重。”
“就此别过,您也保重。”丁三爷致以标准的还礼。
异域山河苍茫,袍泽挥泪扬镳。在雨幕掩护下,一半人马在此向东急转,朝着隐于群山迷雾中的祖国进发。而余下的五百名弟兄则在郑庭笈指挥下继续北行。
赵殊阳在地图上比划丈量,缅北重镇八莫已被抛至纬度以南,再向北的路越发艰难坎坷。这里的地形对于大部队行军并不友好,高黎贡雪山起伏折皱,沟壑纵横。晴时,烈日暴晒,紫外线能将士兵们的皮肤烧伤;雨时,从雪山之巅吹来的寒风会把雨水变成冻雨。给养和药品同样消耗严重,此时受伤或是患病等于是被宣判了死刑。
“唉,不知道林长官她脱身了没,还有小病猫和假洋鬼子,他们都还活着吗?”嵋猴子垂头叹息,不仅因为他们正无助的行走在偏离既定任务的路线上,长官和战友的离散更是让他顿感悲凉。
“老猴子你莫担心喽,他们都是有大本事的,命硬的很。”钻天椒边走边安慰,他的草鞋磨烂了,从一个阵亡的鬼子脚上扒了双军靴下来,但尺寸不合脚,走起路来一斜一歪不太利索。
米光的机枪打完子弹便扔了,这种环境下根本别指望补充弹药。苏德战争的爆发和苏日条约的签署让所有来自苏联的军援都停了下来,苏制武器从此成了**的绝版装备。
“顶可惜的就是那个鬼老,白白把命送了。”一想起和李老贵分别时的场景,米光就鼻子发酸,米脂刀客是把李老贵这个甘肃人当成半个老乡的。
提起鬼老,所有人都不吱声了,那是发自心底的酸楚记忆,他们极力想把它从脑海里赶走。
“前面的路可不好走哇,两侧地势险要,要是有人设下伏兵,咱们可是插翅难飞了。”赵殊阳对地形最敏感,他的眼镜在颠沛中碎了右半边,只能眯着眼观察地势。
“呸!你个乌鸦嘴,这贼老天要冻死我,你倒还来咒我!”自打下了冻雨,歪博一直骂骂咧咧,嘴里没存下好话。
“少矫情,你个东北爷们儿还怕冷?”石砀颇为不屑道。
“你是不知道,咱东北那嘎达冷归冷,天可老干了,冷在皮上,最多冻到肉里。这里的怪天儿,是冻在骨头里,骨髓都快结冰了。”
听歪博这么一唠,所有人都是感同身受,从炎炉到冰窖,缅甸什么都有,就是少条活路。
“那就赶紧把手脚动起来,活络筋骨血液,这样能暖和些,等队伍过了雪山,到了云南就四季花开了。”一位200师的云南籍中士正好并肩走过,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顺带推荐了自己的家乡。
“听说要走片马?那是啥地方?”嵋猴子代所有人问。
“好地方,去了就知道喽,我祖上就是片马人,家已经不远了,到家请各位喝酒哟。”这个云南兵黝黑瘦小,宽大的军服披在身上没个军人样,倒真像是云南边境上热情的小老乡。
一听有酒喝,歪博嘴里馋虫发作,大声嚷嚷着:“那个啥,小云南,咱可说好了啊,这顿酒可不能赖。”
“一定一定!”小云南人瘦腿长,一熘烟跑到了队伍最前列。
赵殊阳仍在警惕的探查两侧山坡和路基,不放过一处疑点,嘴上却不停介绍着:“片马这个地方自古就是我中华故土,云南边陲小镇,居住的都是中国人。民国初建的时候,被英国人强行占领。如今日寇打得英国人丢盔卸甲,那里估计已经没有地方政府管事了。”
“天杀的英国鬼子,和小日本没啥两样,下次见到他们,咱就用枪炮招呼了!”钻天椒这番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开战以来对英国盟友种种的不满一下爆发出来。
歪博也跟着骂了两句,他突然想到,要是于帅还在队伍里,一定会给英国老说好话的吧。
赵殊阳的目光焦点仍聚在路面上,路两侧零乱的脚步证明在他们到达前必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在这里行动过。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扯着细嗓子大喊道:“别往前走了!”
话一出口才知道晚了,随着一声闷响,那个小黑个子的云南兵被炸得腾空飞起,右边胯骨以下全没了。
“小鬼子的地雷!”钻天椒骂了一声,出自本能的连滚带爬寻找俺体。
整支队伍立即进入战斗状态,一个班的战士用血肉之躯将郑庭笈围得密不透风。
“不是小鬼子的地雷,像是欧洲那边的货。”徐白从声音便听出异样。
歪博已经将断腿的小云南拖了回来,这种黑心肠的地雷设计初衷就是断腿不索命,给行进中的部队造成迟滞,伤兵的哀嚎还能有效损伤士气。但在缺少血浆的条件下,伤兵免不了失血而亡。
可小云南没哭也没叫,张知行正在替他打吗啡止血。
“下面麻了,腿没了是么……”他镇静得让人有些心疼。
“兄弟,挺住,不会有事的。”
歪博天生不会安慰人,可小云南还是笑了:“放心,那顿酒免不了你的。”
歪博眼眶湿了,一把抱紧了他:“兄弟,你咋不知道害怕呢?”
“家乡出来的同伴只剩我这一条命,至少还有张嘴能陪你们喝酒。”小云南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五官永远停在笑容绽开的一刻,只是那顿酒却喝不成了。
丁三爷从队伍后方匆匆赶了上来,抓住徐白就问怎么回事。老白一指赵殊阳:“他是工兵连的头儿,你该问他。”
赵殊阳极为肯定的说道:“这是一枚警戒陷阱雷,但不是日军的装备。”
“说说你的判断。”
“我敢打赌,有一支我们不知道的神秘军队正潜伏在周围。”赵殊阳将手指向两侧山坡棱线,那里确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
“丁上尉,我们郑将军请你过来一同商议。”传令兵带来了郑庭笈的话。
见面之后,丁三爷将赵殊阳的判断说了出来,郑庭笈反复研究了地图,用破釜沉舟的意志说道:“没有退路了,只能一路冲杀过去,就算是地雷阵也得趟。”
两人尚未把话说完,就听到有士兵大喊:“山坡上发现部队在运动!”
举目望去,两侧山坡棱线上果然有人头晃动。不用郑庭笈下令,**士兵们自动端起武器来。待那伙人完全露出身姿,丁三爷发现这些凭空冒出来的士兵并未穿着鬼子的黄军装,而是草绿色的军服。
“老白,这伙人什么来路?看他们手里的枪,像是三八大盖。”嵋猴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支怪军。
“很像是三八式步枪,但……”徐白借来望远镜细细观瞧,“不,那不是三八式,而是六六式。”
很多人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武器,徐白解释说,日本兵工厂曾在三八式基础上出产过一种口径放大版的步枪,用的是8毫米子弹,称之为“六六式”。这种大口径枪日本人自己不屑用,全部转手卖给了泰国。
经他一说,郑庭笈当即反应过来:“四月中旬……第六军93师曾报告说,和泰国征缅军第1师发生过规模不大的交火……难道是这群家伙?”
彷佛是为了证实郑庭笈的判断,山坡上的部队开始用扩音喇叭喊话,说的却是极不地道的中文。
“山下的中**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立即放下武器向泰王麾下大军投降,我们保证各位的人身安全……”
歪博一声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二鬼子。我也听说了,93师一个团就击溃了他们一个师,还俘虏了几个当官的。”
见坡下的中**人没有反应,架在棱线上的机枪毫不客气的开火了。泰军机枪手素质并不高,但占着地形有利,如雨的子弹压得中**人抬不起头来。
机枪响过一阵之后,山坡背面传出古怪的号声,盲目自大的泰军居然挺着刺刀开始冲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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