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狼烟
站在大英帝国的军需物资仓库前，丁三爷脑中一半兴奋，一半感慨。就如同这座仓库的二层布局，一半在地上，另一半在地下。
殖民军打仗是怂货，兴建仓库倒是行家。如缅甸这样的热带雨林气候，仓库里长期保持阴凉干燥，放置一年以上的物资也未出现霉变。每一笔进出都有明确的项目记载，直到仓库管理员跟着军人和平民一起逃离为止。
仓库物资抢运了数月之久，大部分货架都是空的，但没来得及搬走的家当仍然数目惊人。
“挑些好的，破烂玩意儿不要！吃的用的还有药品，能带走尽量带走。武器给我大管换小管，长枪换短枪，手榴弹长柄换甜瓜……前面的路还长着呢。”三爷吆喝搬货的样子活像个账房或是掌柜，众人得了令，一股脑涌进仓库大显身手。
英国人确实既阔气又可恨，在这个僻远小镇囤积了如山的物质，却对入缅的中国远征军一毛不拔。在徐白看来，法兰西自称高卢雄鸡，如今被德国人打成斗败的公鸡；英国人则是只卑鄙的铁公鸡。这些殖民主义者在东南亚造了几代人的孽，受到压迫的缅甸人倒把怨气往中国人身上撒，视日本人为救星。一想到这些，就气不打一处来。
穿新衣，踩新鞋，换新枪，十一位足球队员进仓库前比乞丐好不了太多，出仓库后无一不是精英战士。
三爷让徐白初步评估这支队伍眼下的火力水平。自打在飞机上丢弃武器开始，他们就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惧症，和小鬼子驳火时缺点儿底气。经过大英帝国仓库这么一武装，队伍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除了体型超常的雷公，所有人都换上了英军1937版夏装军服，黄尼料上衣样式挺刮，平膝短军裤宽松透气，远远好过国产军装，军容军姿焕然一新，颇有些现代化军队的样子。
全队佩戴飞碟状的MKII型托尼盔，这种英军版的相比国内彷制版在悬吊系统和下巴额带上做了改进，头环部位结合五片式皮衬，十字形铁框以一颗一字型螺丝与盔体结合，并在铁框下设有十字形泡绵软垫以增加戴盔的舒适性。国与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士兵们通过头皮都能体会出来。
三爷原本打算人手一支斯登MK.II冲锋枪，理由是子弹管够，仓库里起码存了将近二十万发。可白眼贼坚决阻止了他，说这款枪械品质低劣，完全是出于节省战争成本而设计，并发誓它走火误伤的友军不比敌军少多少。好在仓库里尚有一些为军官单独购置的美制汤普森冲锋枪，就是弹药少了些。白眼贼特别强调，他们在丛林中的行动大部分是秘密的，要么潜行偷袭，要么短频快迅速解决战斗。丛林不会留给你打消耗战的机会。
钻天椒浑身挂满了英式米尔斯36号防御型手榴弹，不知是负重太多还是兴奋过头，走路摇摇晃晃，远看去像个游走贩货的客商。这种手榴弹外铸脆铁，每颗装填69克巴特纳炸药，一旦拉响能够对35米范围内有生目标造成杀伤。白眼贼完全不能接受钻天椒这种挂弹行军方式，随便一颗流弹就有机会殉爆他一身，到时整支足球队下一秒就全员见了上帝，可椒子坚持他的魔鬼走位不会留给日军命中的机会。
在重火力上，除了张知行，剩下十人分成两个班组，每组各一挺布伦式轻机枪。歪博的收获挺大，仓库里藏了五挺博斯反坦克步枪，看得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失去本命装备的他终于能焕发雄风了。歪博不但自己扛了一挺，让副射手麻袋也备了一挺。
雷公舍不得他那架勃朗宁M1919，加之赵殊阳拿到了一套工兵扫雷装备，三爷不得不单独拉出了一个反坦克班组、一个工兵班组和一个重机枪班组出来。这等火力，除了没法召唤空中支援之外，和英美国家正规陆军也基本不差了。
更了不得的是，所有人都蹬上了英**官专用的牛皮军靴，一个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这让一向只配穿草鞋磨烂脚的兵痞们乐开了花，都跟个新姑爷娶媳妇似的。“这东西好，实在么得吃，可以脱下来煮汤。”嵋猴子听说这是牛皮做的之后，差点就老泪纵横了。
其实，嵋猴子对食品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大量产自美国的牛肉、猪肉和蔬菜罐头层层叠叠，用军刺割开马口铁就可以食用，美味且营养，确实如歪博所说，足够整一个团的人打牙祭了。
仓库旁的车库里甚至还停着一辆“瓦伦丁”轻型坦克，只要灌饱了汽油就能飚起来，那门40毫米玛蒂而达2磅坦克炮虎虎生威，小日本的薄皮坦克在它面前就是一块随意切割的豆腐。
“哟嗬，钢铁情人……”徐白拍了拍“瓦伦丁”的钢铁车身，又用脚尖捅了捅六对负重轮，恨不能亲自跳进车身过一把瘾。可惜丛林山川是坦克的禁区，不然他可真想着驾着坦克一路闯到印度去。
张知行则在药品仓库中发现了宝贵的抗生素，且比当初在茅邦被炸毁的那批药品数量更多质量更优。这让他再度感慨，早知有今日，也就没必要造成那场大规模哗变了。
除去十一个单兵的携带量，剩下的大量武器弹药，军装被服和食品补给被堆在一处，浇上汽油准备销毁。
“出了这个镇子就不许带酒！”三爷让徐白制止了雷公。白眼贼很识时务，认可了三爷的权威，主动抢下了酒瓶，对雷公说道：“维克托，酒会结束了。”
彷佛是为了印证嵋猴子的判断，在引燃汽油销毁物资之前，镇子外传来了几声爆炸，不用猜就知道是有冒失的日本兵踩中了梅萨布下的爆炸陷阱。
“感谢上帝，这家伙走之前没把那些陷阱拆除。”雷公感叹了一声，这个大块头心里对梅萨的感情还是挺深厚的。
为防止爆炸冲击波伤人，赵殊阳把导火索尽量延伸的足够长，所有人潜伏在山坡破庙里，眼睁睁看着日军前锋踏进小镇范围。几十吨弹药在汽油催化下把“葡萄”从地图上瞬间抹去了，连同那些跟着陪葬的鬼子兵。
冲天火光在这一小片缅北焦土上燃烧了数天，直到“足球队”走出十多公里之外仍能望见生生不息的滚滚浓烟。
直冲云霄的烟柱让中**人们联想到了长城烽火台上的狼烟，但它警告的却是周边驻屯的日军部队，估计很快就会有大批鬼魂般纠缠不清的日军治安队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了。
“说实话，何塞，我真的看不明白英国人，任凭成吨的枪炮在仓库吃灰却不支援给中国盟友，难道让日本人统治缅甸就符合他们的心意？”雷公的脑子不太好，但兜兜转转之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眼贼何塞眨了眨他那双机敏的灰眼睛：“你这头大蛮牛还真猜对了。被敌人抢去的东西可以正大光明夺回来，送给盟友的礼物你能撕破脸皮要回来吗？”
中**人们并没有猜错，葡萄镇英军仓库发生的大爆炸惊动了整个缅北，设在密枝那的日军十八师团司令部大厅阴云密布，一群大大小小的作战参谋围在师团长身侧。中将师团长牟田口廉也是个侵华老手，他平日里对部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东亚战争，那是我的责任，在卢沟桥下令开第一枪的是我”。1937年7月7日那晚下令炮轰宛平县城打响全面侵华第一枪的就是这个牟田口，当时他不过是个大左联队长。牟田口中将军事素养一般，胆量和胃口却大的惊人，迷信突击和进攻，喜欢出风头，善于制造大新闻。甚至基层的日本官兵都给他起了个“鬼畜牟田口”的绰号，说他只喜欢三样东西：勋章、女人和新闻记者。
“航空队报告说那座小镇已经没有敌军活动的迹象，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玉碎这么多士兵？”师团长脑侧的青筋似蚯引般挣扎蠕动，显然有一肚子怒火正待发泄。
自从中**队大崩溃以来，牟田口廉也就处于一种极度飘飘然的状态，参谋们私下里都说他整天生活在一片羽毛之上。然而高黎贡山口泰军的可耻失败，中**200师死中求活逃出生天，回国后成为英雄，大大助长了中国人的抗日气焰，加之葡萄镇莫名其妙的大爆炸，无疑搅了他继续躺在羽毛上洋洋自得的好心情。
“士兵在被炸塌的楼房内搜到了一些值得您留意的东西，请您过目。”参谋们叫人取出现场残留物，那是一面破损的国旗，被烧得只剩下一半。
“这是什么？”牟田口中将脸上写满了问号，他是农户出身，除了有限的军事知识，对这个广袤世界基本一知半解。
“仔细辨认过了，可以确定是一面阿根廷国旗。”参谋们调查的效率并不慢。
“阿根廷？不是中立国吗？那么这个该如何解释？”中将狠命晃着手中那面烧残的国旗。
其中一名参谋算是见多识广，告诉师团长南美国家的军力并不弱小，但各国之间已经快一个世纪未发生重大战争了，大批优秀的南美士兵在退役后没有用武之地，需要找到工作，当雇佣兵发战争财就是不错的选择。
“哼，为金钱而战，也好意思叫做军人吗？”东方人的传统思维让他对雇佣兵充满了鄙夷。但牟田口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群为了钱走上战场的家伙已经给他的部队造成了足够多的麻烦。
“立即向大本营发报，让外务省那群废物通知南美的香蕉国们约束退役军人，终止佣兵贸易，不然的话，我十八师团有信心夷平他们的种植园！”牟田口廉也崇拜的偶像是成吉思汗，凡是自己马蹄踏过的地方就算是领土了。但他的参谋们暗地里都吐了舌头，此地和阿根廷隔着印度洋和太平洋呢，难道要划舢舨游过去？
牟田口中将的建议被外务省打了折扣，委婉建议阿根廷政府约束泛滥的佣兵组织。阿根廷总统胡斯托失口否认佣兵组织的存在，反过来建议日本政府别做有损两国友谊的事情。考虑到“蝗军”已是四面宣战，全球树敌，实在不愿招惹这个万里之外的“友邦”，此事就没了下文。
次日，十八师团司令部发布命令，由大村联队为基干组建缅北治安军，兵分多路对缅北除胡康河谷以外地区展开地毯式搜查，抓到可疑人员无需审问就地枪决。
治安军由日军和昂山将军组建的缅甸独立义勇军混编组成，然而作为马前卒的缅甸人在治安军中的地位如奴隶一般可怜。治安军总指挥官铃木敬司大左同缅甸人打交道多年，可谓老谋深算，牢牢控制着这支仆从军。他的副手是独立义勇军参谋长野田毅大尉，此君曾在1937年的南京之役中同另一军官向井敏明展开过一场骇人听闻的杀人比赛，他独自斩杀手无寸铁的中国人达105人之多。中国人的鲜血令其在军中仕途顺畅，不到五年的光景已从少尉升至大尉。而义勇军真正的缔造者昂山将军反而只是个高级参谋，得听从野田毅的调遣。
相比铃木大左，野田毅的野心和凶残程度都要更胜一筹，他多次当众羞辱昂山，称他们是大和民族庇护下的丧家犬。尽管受到上司多次劝戒提醒，野田毅仍是恶习不改。按理说，这等破坏日缅关系的军官应该立即调离，但从第十五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中将到十八师团牟田口廉也中将，却都极为欣赏这种所谓“忠勇”。
治安战命令下达之后，参谋再度送上了一份神秘的电报，牟田口匆匆过目之后却并没有太多表情：“是那个德国浪人来了么？“
“是啊，听说此人狂傲不倨，在仰光时就声明不受任何级别的指挥官节制，如何作战完全凭自由意志。”参谋这番话明显带有挑拨的意思。
牟田口一听就恼了，将电报随手一丢：“先让他到密枝那待命吧，没我的命令不准离开。必须让这个混血浪人明白，只要呆在十八师团的地盘上，就必须唯我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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