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台上的伯爵
朝天仰卧在足以容纳四个人的席梦思床上,刚刚经历的疯狂让“佳奈子”的身体和大脑都处在接近休克的状态。
迟早要走出这一步的,直到今夜刚刚发生,这才让林玄感到奇怪。论相貌身材学识,死死追求不放的于帅哪点不比李虎巍强?可自从在刑场上初次相遇,他的眼睛就给她似曾相识的隔世感,像是前世里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与其说是把自己交给他,更像是自己要把他生生的占为己有。
李虎巍的大脑则完全排空了,和长官发生了那种关系,还是堪称万人迷的长官。房间里飘满了荷尔蒙气息,李虎巍四肢酸软,比经历一场生死大战更加疲惫。
“今后……我会保护你的,至死追随。”他憋了半晌,终于崩出这么句话来。在传统观念看来,牵过手就算夫妻了,何况两人已是彼此敞开了一切。
“哈?”她干笑一声,未置可否。
“其实……在刑场上那次,我就悄悄喜欢上你了。”李虎巍终于交了底,虽然那一次他在她面前一副大义凛然,杀剐随意的样子。
“还用你说?我早看出来了。”她真是什么都能猜到。
李虎巍说了声“我不信”,想再度触碰她,却被挥手挡开。
林玄慵懒如猫,从席梦思上慢慢支起身,将一件薄纱睡衣披在身上,朝他浅浅一笑道:“你那天受缚临刑,我只当是康慨就义,来世再做条汉子。谁想你在短短十分钟里朝我胸脯瞄了不止二十来次,虽是每每一眨而过,却逃不过本长官的法眼。”
李虎巍被呛的哑口无言,只得承认她的目光能读心,没有男人能在她面前隐藏秘密。
“现在好啦,你可以尽情随意观赏了。”她替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品酒时的模样很像是西方油画里的女神。
李虎巍刺熘从床上翻起,胡乱寻了件外衣替她披上,而后红着脸说:“那样……容易着凉,咱俩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呵呵冷笑:“谁和你的日子长着呢?记住,央波,你只是佳奈子的玩物罢了。”
李虎巍“啊”了一声,说好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呢?这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他开始整理林玄的衣物,发现贴身衣袋中藏着火漆封好的信笺,便问她这是何物。林玄换上了一件束腰碎花连衣裙,轻轻拍打了下他的脑袋,嗔骂道:“这是给杜长官的密令,小孩子家的别乱动。”而后趿着拖鞋踏上露台。
“繁花”旅店的选址极佳,地势本就高出周围建筑,加之又在三层楼,半座城市尽收眼底。
“不动就不动呗,我去替你洗衣服。”他打算当一条传说中的舔狗,以伺候老婆的心态开始接下来的生活,把林玄换下来的外套、内衣裤和长筒丝袜一古脑都洗了。出门时正好碰见老板娘,这女人还夸了他能干,运气也好,能伺候这么高贵漂亮的日本女主人,真是前世修下的福分。
老板娘的口气古怪,一脸的坏笑,让李虎巍摸不着头脑,一照镜子才发现,脸上尽是林玄的唇印,脖子一侧还有吻痕,或者说是咬痕。他立即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玩命搓揉面颊,心中却暗自得意,整个人轻快的像要飘离地面。
黄昏降临,整座城市的节奏也慢了下来。粗看上去,密枝那与任何一座中国南方小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人们脸上挂着忧虑和冷漠,机械般的匆匆走过街头。她一下没了兴趣,点燃了一支烟含在唇间,那是一种口味清澹适合女子品用的香烟,烟盒上印着芙蓉,可能是缅甸本地产的不知名品牌。
露台正对着前总督行馆,天台顶上已换插了“日之丸”旗。行馆墙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窗户,还有几条锈迹斑斑的下水管道,从设计角度看并不美观。窗前不时闪过脚步匆忙的日本军人,大楼正门前的人和车往来频繁。天台上有一名持着三八式步枪的矮个日本兵来回巡逻,三八步枪加上刺刀超过166厘米,人还没枪高,活像个小恶魔举着长长的魔法扫把。巡逻兵显然也注意到了林玄,但巡逻路线并没有紊乱。
当她的烟燃去半截,对面天台突然走出一个画风全然异样的欧美男子,让单调丑陋的大楼瞬间鲜活了。他至少有着一米九的个子,高俊挺拔,那巡逻兵在他面前几乎是个半身娃娃。
巡逻兵并未向他行军礼,只是微微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那人并没有穿军服或是佩戴任何军人标识,身上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灰夹克。
他沿着天台边绕行一圈,藏着满腹的百无聊赖,终于在面对林玄直线距离最近处停了下来。这张英俊忧郁的脸,林玄只在画中见过。他的发色与金色夕阳余晖浑成一体,前额平滑、鼻梁狭窄略呈勾状,眼窝深陷像是白色沙漠中的两眼深泉,两侧面庞如同刀削斧剁一般轮廓线条分明。
男子的视线正好与林玄相交,他将头一侧,嘴角溢出绅士般的迷人微笑。林玄也冲他礼貌的点点头,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欣赏着对方,彷佛这里并非贫瘠僻远的缅甸之北,而是某个欧洲小国的花园洋房。
他会是谁呢?旅行家?摄影师?战地记者?商人?不,他多半应是军人,从举手投足就能看出来,而且不是英美国家那种略带散漫的军人,手足中铸入了普鲁士风格的铁血。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六翼伯爵”这个恐怖的称号。可眼下是夏季,欧洲东线战事正酣,那个天生侍奉死神的家伙不可能有机会来到这里。
同一时刻,阿尔伯特.弗林少校脑中也在快速分析对面旅店里的东方美人。
她会是谁呢?缅甸日侨?某个日本军官的妻子或女儿?未及撤离的缅甸华侨?难道是……间谍?他猜不透她,但承认她是有生以来见过最能吸引目光的女子,尤其是她口含香烟,白雾从红唇中飘出的一刻,向整个世界放送无法阻挡的诱惑与**。
二十分钟后,一名少左军衔的日本军官走近了他,口中不知说的什么,但态度很是倨傲。男子恋恋不舍再度看了林玄一眼之后,随少左离开了天台。
“你再在露台上多呆一会儿,全城的男人都要魂不守舍了。”李虎巍洗完了衣服,浑身散发着肥皂味。
“不正经!”她伸手刮了他的鼻子,不比不知道,李虎巍的长相真是太普通了,与天台上那名男子之间是仙使与凡人之别。
李虎巍开始顺着竹竿晾晒衣物,他倒是个挺细心的男孩(现在该称之为男人了),把宽大的外套晾在最外侧,而后是他的衣物,最后才是林玄的贴身衣裤。
晾到一半,他突然说了声“咦?”而后半呆半傻的去问林玄,说老家的大娘大婶们在茶余饭后经常提到,未婚的女孩初次会落红,怎么林玄如此干净?
她先是一愣,而后着魔了一样发出荡人心魄的大笑,连手中的半杯酒都洒落在地。
“不想回答就保持沉默呗,干吗笑得跟疯婆子似的?”他一边都囔一边摇头。
她用长臂挽住他脖子,在面颊上又亲了一口:“知道么,你犯傻的时候还有些可爱呢。”
李虎巍心里欢喜,但知道又得去一趟水池子把脸再洗一遍。
待洗罢回房,林玄已经恢复了常态,痛痛快快把自己的性史介绍了一番,并且严肃的告诉他,如果嫌弃自己不是处女,可以从现在起同她保持距离。
李虎巍忙说不会,沉默了一会儿又惊叫起来:“你……我们……不会怀上娃娃吧。”
他从小至大熟悉的东西只有枪,交往过的平辈只有同性,对女人真是太过陌生了。这在战争时期十分危险,如果他是林玄的目标,早在牡丹花下死过一千回了。
林玄懒得同他解释女人的生理构造,只是告诉他“几乎不可能”,然后催他出门采办晚餐。
她再度望向对面楼宇的天台,直到夜幕将城市完全笼罩住,欧洲男子也没再出现。不知为何,她有些怅然若失。人类的感情很奇怪,无数的文化与教化告诉他们爱情是排他且唯一的,却依旧抑制不住别处风景的诱惑。
李虎巍用老冯给的碎金银换了一锅米饭,半只烧鸭,再加一份清炒时蔬。当地人向他推荐了一款新近流行的小点心,名叫“水馒头”,用葛粉做的透明外皮,包上鲜肉或是豆沙之类的馅料。
“尝尝吧,日本皇军最爱吃这个。”店主人殷勤的介绍道。
“你们……也管他们叫‘皇军’吗?”李虎巍对缅甸人亲日的态度感到不可理喻。
店主人一脸幸福状的说:“那可不,他们帮助我们赶走了可恶的英国老,整个亚洲都会被解放的。”
李虎巍暗自叹息摇头,心情郁闷的回到旅舍。老板娘送来一瓶日本清酒,林玄干脆请她共进晚餐,顺便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
晚餐一罢,李虎巍替她铺好了床,尴尬的问自己睡哪一边。
“打地铺吧。”她裹紧睡衣,恢复了佳奈子的高冷。
也对,没拜过堂,还不算夫妻,让她睡得舒服安稳些吧。李虎巍将一片竹席铺在地下,侧身一卧,下午这一折腾真是伤身伤神,很快便睡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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